接近黄昏的时候,凌清羽让影九在院子里摆了竹椅,煮了茶,拿了总账一边看一边在纸上勾画。
「你这个账都看一天了,怎幺还没看完。」阿兰一边拿着药碾子捣药一边凑近些看,看了几行,便道:「你这记得是什幺?天书啊?」
是阿拉伯数字而已,凌清羽瞧了阿兰一眼,继续算账,阿拉伯数字是她教给韩枔他们的,海船上用的都是这个计数方式,在大周,蔡靖方和郑喜他们则会在他们那里就进行转化,但是并未向下推广更多,这样,总账和他们提交上来的账册明细都是用阿拉伯数字来记录,就算被别人拿到了,也不知道具体内容。
现在的数据越来越庞大也琐碎,凌清羽深切的怀念上了计算机的好处。
时间流逝,黄昏的阳光淡去,光线便暗了下来,凌清羽掩上了账册,靠在了椅背上,微微闭了眼。
如今的凌家是个非常庞大的组织了,自从她做了决定从高端奢侈品走向平民化,银楼香料铺子都半停半关,但是其他的行业没想到蓬勃到这种程度,当然,这些和韩枔蔡靖方郑喜这幺多年的积累和努力分不开,郑东这些年来一直在各地之间走商,收购桑蚕和散绢,已经积累下大量的人脉,所以一旦她这里决定转向,他那边就能马上反应过来,田地,铺子,矿山,茶山,织坊,书坊,染坊,磨坊,糖坊,如今凌家下面算上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都已经达五万人之巨。
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就不会是只有六百万两的利润了,如若将银楼香料铺子和酒楼也放开手脚去做,再将商线推到荆湖路广南路,甚至是整个大周疆域……整个大周疆域啊,辽和夏的市场也不错,榷场的收益日渐升高,一年从大陆这边赚个一千万也不是难事。
只是这样一来,凌家下面的人会越来越多,这幺多人的生存都挂在凌家这条船上,再像以前那般无权无势就不行了,权势啊…
凌清羽的眼睛猛得睁开,她想起了一件事情,一直被她忽略了的事情,在身死的那一刻,她离开了这具身体,在那个空间里,可以看见上世的身体,然后她就被那个少女给推了回来,那少女在推她的时候说了什幺?除了听见的那一句她还说了什幺?
「清羽清羽!」急切的唤声在耳边响起,让凌清羽惊了一下,回过神来,见杨昭带了满脸的焦急蹲在椅子旁边,叫着她。
「怎幺了?」凌清羽有些恍然,问道。
杨昭鬆了口气,道:「天色晚了,我们进去吧?」
看了看已经完全黑掉了的天和院子里亮起的灯,凌清羽道:「里面太热,我们在外面吃吧。」
「好。」杨昭站了起来,先回房换衣服。
解开盔甲上的绳扣的时候,杨昭的手有些抖,想起刚刚凌清羽忽然坐起来双目圆睁就那幺僵在那里,影九和他的呼唤都没有反应,那一瞬间,彷彿在那里坐着的只是一个空壳。
饭桌摆在了院子里,晚风徐徐,带了丝丝凉意,凌清羽扒了口饭,脑中还在想着那空间的事情,那少女把她推回来的时候,还有一句淡淡的话,细想起来,大约是,该做的事情还没做完,什幺事情?啊哦,是哦,还有仇没报的,这个身体那个少女的家仇,算起来,林家只是冲在最前面的而已,还有吴家和谢家,自家舅舅的那位夫人,最近这些年应该很是不好过,也是时候去看看她了。何况,还有燕三的仇!
啪的一下,头顶被猛的拍了一巴掌,凌清羽被拍得痛叫一声,抬头望向了兇手阿兰,道:「干嘛!」
「你刚才在想什幺?」阿兰一巴掌打醒她后,问道。
凌清羽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放下了饭碗,望着她的神色各异。
「没什幺,就是想起了一件不该忘记的事情而已,」凌清羽笑笑,然后指着桌子道:「吃饭。」
见众人不动,凌清羽道:「真没什幺事,就是想起了,我家那仇还没报完而已。」
「你家的仇?什幺仇?」阿兰坐回了位置,问道。
「我家里的事情说起来比较话长,明天有空跟你慢慢说。」凌清羽夹了块鸡给她,道:「这种狗血故事比较适合在午后午睡的时候说。」
阿兰虽然有些不信,但是见凌清羽真不愿意说,便也不再追问,道:「你不是说这里有个熬鱼好吃?明日我们一起去吃如何?」
凌清羽指了指自己的腿,道:「我能出去?」
「弄个轿子就好了嘛,你还是多出去走走才好。」阿兰撇了一眼她的腿,道。出去走走散散心,别再那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吓死人。
「也是,现在荷花应该开了,咱们看荷花去吧。」凌清羽侧头看向杨昭,问道:「可以去嘛?」
杨昭嘴唇动了动,却未出声,只是点点头。
「别太累,」杨昭看了看日头,不是很晒,又低头叮嘱道。
「知道了,你去忙吧,有阿兰在呢,出不了事。」凌清羽轻轻推了他一把,笑道。
「我会很快回来的。」杨昭抱了凌清羽一下,在她耳边印下一吻,方起身离开轿子,然后转身上马,带了亲卫疾驰而去。
「我们也走吧。」凌清羽放下轿帘敲了敲轿子边,道。
这是杨昭带人连夜赶製出来的轿子,轿子上面的盖子是可以取下来的,取下来后,便成了一张竹椅,方便凌清羽想坐那都可以。
代县郊外有一个小湖,湖中种满了荷花,此时满湖的碧叶之间开了许多的尖尖角,偶有一些已经盛开的荷花,清风一吹,便带来了些许清香。
湖边有垂柳依依,绿树成荫,一边石台上还有一弯游廊和一个八角亭。
亲卫将轿子抬到了八角亭里,此地的风光最好,中间又有石桌,凌清羽和阿兰很是高兴,忙叫影九和亲卫把带着的茶具点心拿出来。
喝了一口茶,嗅了一口空气里的荷香,阿兰满足的歎了一口长气。
喝着茶,吃着点心,看着风景,两人聊着天,凌清羽便将自己的身世当故事讲给了阿兰听。
「你这血海深仇的,还真是不容易。」阿兰歎了一句。
凌清羽一笑,道:「是啊。」林家的仇已经报了,舅舅那里,当初如若不是舅舅帮忙,自己和母亲只怕连林家大门都出不了,她并未直接下手,只是没有了林家慎的资助,舅舅本身就没有什幺本事,而他那夫人却是个好高骛远贪图富贵的,连连投资都失败,原来靠着林家慎给的钱买下的田地铺子也亏得七七八八,凌清羽便没有让郑喜下手,只是看着这家人自己走向灭亡。而吴家却是风头正劲,身为清流却紧跟在王家的脚步后面,凌清羽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要动这样的人,没有靠山是不行的,燕三也曾经提过,他直接去杀了那人,但是她要的报复却不是死亡就了事的,为了钱财权势而杀人,那幺就要让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全部失去才叫报了仇,何况,现在燕三不在了。
「当家的这是找了个好地方啊。」韩枔背着手走进了八角亭,含笑道。
凌清羽看到跟在韩枔背后缓缓走进来的燕七,瞪了韩枔一眼,道:「燕七的身子还未好,你拐他出来作甚?」
韩枔连忙道:「当家的可别冤枉我,这是鬼医说的,七爷最好出来走动走动。」
鬼医已经从燕七后面窜了出来,蹭到阿兰面前,给她舔了杯茶,道:「他心肺俱伤,吸点新鲜空气最好。」
八角亭周围有美人靠,影九已经拿了软垫放置在美人靠上,让燕七坐下,韩枔便也在边上坐下,看了那满湖荷色,道:「难得能偷一日闲,当家的就别嫌弃我们了。」
「谁说嫌弃你们了,既然来了就正好,九,咱的牌带了没有?」凌清羽眉头一挑,道。
鬼医的脸色顿时有些苦,这个牌,在医谷就已经将阿兰拉下了水,但是这两女人不光喜好差不多,兴趣臭味相投,问题是连牌品都一样,只要她们两人在桌上,另外两人那就是地狱啊!
「这个好!这个好!」阿兰已经放下了茶碗,兴高采烈的道。自从凌清羽出事后,可有些日子没碰这好东西了。
亲卫们缓缓的缓缓的一步步的将守备範围扩大,最后到了离那八角亭十米开外,嗯,在这里偷笑就不会被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