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天地寂静无声。
震耳欲聋的枪声也停止了，有人压抑着痛苦在呼吸。
可霍之洲却抱着血泊里的顾绮罗，泣不成声。
众人都很震惊地看着那一幕，谁都没想到被吊在楼上的人不是江满月，而是霍之洲的挚爱。
这种失去挚爱的痛苦，犹如撕心裂肺。
宋琅扶着摇摇欲坠的江满月，把她交给慕岚。
“慕三少，我已经功成身退，江小姐从此以后就交给你了。”
宋琅眼底带着一丝悲伤。
傅庭凌去了，顾绮罗也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了。
活着的人，还会幸福吗？
江满月还来不及和慕岚享受劫后重生的喜悦，她就彻底被悲伤冲垮了。
顾绮罗是替代她去死的。
顾绮罗之前还活蹦乱跳，会说会笑。
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如花朵一样娇艳的人就了无生气的躺在血泊里。
江满月的脑海里，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出顾绮罗从空中坠落的场景。
一次比一次清晰，像是要把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无数次的放大。
浅金色的阳光从浓密的枝叶间折射而下，过滤成点点的光晕，把那一片血泊都深深地笼罩着。
江满月的身体在颤抖，她定定的望着不远处。
距离不是很远，但她看不清楚霍之洲的表情，也看不到顾绮罗的脸。
只是满地的血，在铺天盖地的蔓延，在瞬间就要吞没整个世界。
她的视野里是赤红的颜色，那么的悲凉。
慕岚一把拥住她肩膀，大掌轻轻地攥住她的手腕。
她仿佛失了神志一样，只是绝望崩溃地对慕岚哭喊。
“阿年……”
“她死了……”
“她又一次救了我。”
“阿年……”
她艰涩的张开嘴唇，喉咙里发出的字句喑哑而微弱。
慕岚心疼地捧起她苍白的脸，用他温热的额头抵住她的脸。
他的呼吸很快，手上还有鲜血的味道，可是他的气息却依旧那样的清幽。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哑，“我在，我在这儿。”
“满月，我在。”
他用力的抓紧她的手，直到感受到她肌肤上的温度，他麻木冰冷的心才开始融化。
真好。
她还在他身边。
他由衷的感谢顾绮罗，让他明白刚才不过是虚惊一场。
可是他也会为那一条鲜活生命的离去而感到神伤，难过。
但是顾绮罗能够想到用这样的办法来报复霍之洲，就证明顾绮罗真的放弃了生的希望。
顾绮罗已经不想活了。
所以她用她的牺牲来成全他们。
他慕岚感谢她，每年清明，都会在她墓前清酒一杯。
江满月木然地靠着他的身体，她的心冷得都麻木了。
她完全感受不到和慕岚再见的喜悦，有的只是支离破碎的绝望。
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呢？
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阿年……”她无助的拉住他的衣袖，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烟，眼睛干涩得哭不出来，“我不想她死啊！”
“我哥哥怎么办呢？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不该死啊！该死的人是霍之洲，为什么要那么好的顾绮罗付出代价？你帮帮我，你让她回来吧……她这一辈子受了太多的苦了，她怎么能这么死去……你让她回来，你救救她好不好？”
江满月声嘶力竭的哭喊，她整个人是压抑不住的发抖。
慕岚再一次的抱紧了她，有意避开她的肚子，他的手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用他的温柔安慰她。
“满月你冷静一点，从那么高坠下来，又被霍之洲开枪打中了腿，她一开始就没想过活着。”他的声音也很难过，“对于顾绮罗而言，死的确是最好的解脱。她不想再受制于人，她想摆脱霍之洲，这是她的选择。她来生一定会快乐的。”
斯人已逝，他改变不了什么。
他是一个人。
他也会自私。
他不敢想象，如果上面的人真的是江满月，而现在抱着尸体的人变成了他。
他一定会疯掉的，他会觉得心脏都被挖掉了，空荡荡的。
他很庆幸，那个人不是她。
而他的满月还好端端的在他面前，他感谢上天，感谢顾绮罗。
他是一个从不信命的人，但是现在他信了。
江满月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一个劲的哭泣着。
而血泊里。
霍之洲抱起浑身是血的顾绮罗就要往外跑，但是他太过害怕了，他没注意看到脚下的石头，一个踉跄，他和顾绮罗一起摔在地上。
他用他的身体把她保护得好好的，尽管她不会再感觉得到。
他爬过去，又要再次抱起她。
“绮罗，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知道你是在和我使性子。”
“你赢了好不好？我就当你赢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江云谦。”
“你不是那么爱他吗？你见到你爱的人，你一定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对不对？所以你一定会醒过来，我带你去见他……你不要睡过去，我马上就抱你过去。”
霍之洲语无伦次的说着。
他的手下个个都负伤了，只有一个心腹走过去劝道。
“少爷，顾小姐已经没了呼吸了。”
霍之洲气红了眼睛，他怒吼：“滚。”
手下顿时被他这凶狠的语气给吓住了。
死了，他的绮罗怎么可能死？绝对不可能的。
霍之洲急促的把她抱于怀里，他再也没了爬起来的勇气。
她还是紧紧的闭着眼，毫无反应。
他知道她是真的去了。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醒过来。
她好狠啊！
“顾绮罗，我都答应你了，你还要怎么样？你快起来吧，我说了让你去见江云谦，你快睁开眼睛，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了。”
他满脸都是鲜血，眼神都带着那种万劫不复的凄惶。
“你还是不肯起来对不对？你对我好狠啊。你为什么要我亲手杀了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我承认我以前是伤害了你，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重新爱你，重新补偿你。我不想这样对你的，是你，是你一直对我的爱不屑一顾……是你在践踏我，否则……我怎么会舍得这样对你呢？”
“你总是对我那么残忍，你说我对你没有真心，我怎么会没有真心呢？我就是有真心，才会想要夺走慕岚的势力，和我的爷爷谈判，让他答应我娶你啊。”
“我不想让你和天佑做见不得光的人，我只能这样做。可是你帮着慕岚来对付我，你给了我最沉痛的一击。”
“你知道不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顾绮罗，我不许，我不许你死。你听到了没有？我求求你，我求了，快起来……你听到了没有？”
他的声音更加的痛苦，眼睛里一夕之间就爬满了红血丝，眼眶似要爆裂。
但是她不会回应。
她嘴角带着弧度，满身都是血，殷红的血。
她的死，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空气里是一片死寂。
他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他的声音渐渐地小了。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没有什么痛，比亲手杀了挚爱更痛。
这对于霍之洲这个高傲自大的人来说，就是一场万劫不复的酷刑。
他将永生永世被囚在自责愧疚的深渊里。
一日又一日的享受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种痛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只会与日俱增，化成脓血，让他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霍之洲在原地又哭又笑，没有人能够体会他的痛。
江满月看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怜悯，她认定这是霍之洲应该承受的痛楚。
爱一个人，得不到她，便是要毁了吗？
没有心，留一具躯壳在身边还有什么意思？
这没有半点的意思，但是霍之洲从来都以自我为中心，看不到旁人的苦痛挣扎。
不，他看到了，他也不在乎。
顾绮罗用她的死，狠狠地给霍之洲上了一课。
这世间总有什么东西，是霍之洲无法控制的。
他能够控制她的去向，控制她的身体。
但是她的爱，她的死，这是霍之洲阻止不了的。
对于顾绮罗来说，死的确是解脱。
当爱与恨都不再属于她，她只能选择自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