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泪水早已经阻挡了视线，根本就看不清眼前是什么东西。
只是摇头晃脑的说，“你谁啊！”
坐在黑暗里的人顿了一顿，他依旧推动轮椅上前，用手帕去擦她嘴角的污渍。
“过路人。”他沉静的声线终于有了波澜。
江满月觉得头晕不已，胸口堵得随时想吐，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站不起来了。
她也懒得睁开眼，也不管这个和她一起在黑暗里的人会不会伤害她。
她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死了也挺好。
就不用面对现在这些选择。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他的语气有些无奈，眼神也很担忧。
他怎么都没想到，喝醉的江满月居然会跑到这个灌木丛来躲着。
他以为。
她会很欢喜。
她为何不喜呢？是因为慕夫人说了那样的话吗？
还是……他的眼神深了一分，因为慕岚。
她不想嫁吗？
江满月摇摇晃晃的往后缩，差点又要向后摔下去。
傅庭凌眼疾手快的把她手臂拽住，把她拖到自己的面前。
于是姿势就变了。
她跌坐在他的面前，斜靠着他的轮椅，脑袋摇摇晃晃的搁在他的腿上。
外面的马路上很热闹，人声鼎沸。
而灌木丛后，则是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寂静无人。
所有的热闹和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迷迷糊糊间，有帕子在她额头擦过，她抓住了那个人的手。
“你为……什么……不是坏人？”她醉得不轻，说话都口齿不清。
夜风继续吹着，傅庭凌的薄唇抿紧，她此时就像是挂在悬崖峭壁的藤蔓，摇摇晃晃。
所以，她拼命的抓紧了他的手。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你猜？”
“你要是坏人……这不也挺好，说不定我死了，就不用这么烦了。好心人，你怎么不是坏人呢？”她语无伦次的说话，脸颊苍白而滚烫，一看就是酒喝多了。
说了这么多的话，她觉得头越来越晕了，脑袋又靠在他的腿上。
“老天或许是看你太痛苦了，所以让我这个好心人来为你排解。”他的声音很轻，手指缓慢地抚过她发丝。
江满月咯咯地笑。
“你能为我排解什么啊。”她醉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就这么靠着他的腿，就这么想睡过去了。
“我自己都救不了我自己，你能帮我什么啊……”她说着，又疲惫的笑了。
这个好心人，还真的是好心人。
“那你想要如何救？”他的目光充满了眷恋。
江满月揉着疼痛的脑袋。
“我觉得……活着好累啊。”
他微怔。
她又趴在他的腿上，无意识的诉苦，“我从不觉得我值钱，可我那个父亲，居然还想要用我换股份。我哪里有那么值钱……我一点都不值钱。活着太累了，我觉得……我快支撑不下去了。你说，他当初怎么就不带我走呢？”
最后，她眼角流出了冰冷的泪。
泪，烫到了他的手背。
他面色苍白如纸，慢慢地取下了面具，脸上满是心痛。
“满月……”他呢喃，“你要活下去，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而江满月的下一话，彻底让他脸上的神情崩裂。
她在哭诉。
“带我一起死了，这也挺好。”
她仰起头，微眯着眼。
空气突然一片死寂，迷糊间，她滚烫的脸颊落下了细碎的冰凉，细密的触感压下了她浑身的滚烫。
她愣住了。
“好心人，是不是下雨了……”
他用手覆住她的脸，“嗯，下雨了。”
他眼眶赤红，喉咙艰涩的滚动。
不是下雨了。
而是他落了泪。
他怎么舍得带她一起死？哪怕时间再重来一次，他也不后悔冲入火海救她。
或许早就不是因为愧疚要补偿，而是某些东西早就心里刻下了。
他开始找寻那个总是追随他的眼神，找身后那个小尾巴。
“你还不回家？”他哽声。
她又倒在了他腿上，脑袋昏沉像要裂开，麻木的靠着。
“回什么回啊，我爹不疼娘不爱，去哪里都让人憎恨……”
她闭上了眼，多希望这醉一场之后，什么都可以不用记得。
那该多好。
滂沱的雨，慢慢地停了。
她摸了摸脸，“怎么又不下雨了……”
“你该回家了。”他慢慢地给自己戴上面具，尽管很不想走。
但慕岚很快会找到她。
她拉住他的衣角，神志不清，“好心人，你有喜欢的人吗？”
“是，有。”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入耳，带着清凉之意。
“那她要是死了呢？”
她好像终于找到自己这么烦躁难过痛苦的源头了……
再多的酒精也麻痹不了她的情绪，她心里乱得和一锅粥一样。
“我不会让她死。”
她穷追不舍，打着酒嗝，“那如果她死了呢？你会怎么办？”
她现在特别想知道这个答案，竟抓住男人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伸长脖子打量他。
只可惜，醉眼朦胧中，她只能看到他清瘦的轮廓。
夜太暗，她看不到他的面貌，只能依稀觉得他的眼很熟悉。
“你喜欢的人……不在了？”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样，敏锐的扣住她的手腕。
她凑近他，喃喃低语。
“你好奇怪啊，你还怎么还问起我来呢？”
他还扣着她的手腕，冷峻清瘦的面部轮廓如刀锋凛冽，可双眼却柔软如天际的云。
很温暖，很柔软。
“那你……”他还没说话。
她跌倒在地。
“你怎么不说话？”她的屁股摔得有些疼，皱着眉揉屁股。
暗影中的男人，沉沉地开口。
“你先回答我。”
她好像很委屈，有些激动，“我喜欢的人跟你也没关系啊。”
他愣了一秒钟。
是啊，和她没关系。
他沉默了片刻，空气里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声。
可是江满月一挥手，捂住脸，痛哭流涕。
死字，锥痛了她的肺部。
她深呼吸一口气，哭得难过极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心里很烦。”
“没关系。”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她抓扯自己的头发，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你去哪儿？”他心中焦急，生怕她醉酒出事。
她留给他一个背影，微弱的声音湮没在夜风里。
“回家啊。”
因为，等不到他了。
我只能回家了啊。
“你知道你家在哪儿吗？”他心被揪住了。
那纤瘦的人影停了一瞬，她摸了脸上的泪。
朦胧的视线投向那路边的灯，她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有人告诉我……”她摇摇晃晃的扬起手，指向了路灯，明灭的光线刺得她眼睛发疼。
长久的沉默里。
傅庭凌听到她温柔而沙哑的声音，仿佛即将要去远方。
“有灯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找不到家的时候，就抬起头看看灯光。
他忽然从未有过的恐惧，急切的推行轮椅过去。
他有种预感。
如果今夜任她离去，或许这一辈子，他真的就要成为她记忆里的死人了！
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走向远方。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吼。
“江满月！”
她顿住，疑惑地看过去，那个人坐在轮椅上。
他慢慢地伸手取面具，喑哑的嗓音穿透了夜风。
“你，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