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栋是一个年过四旬的中年年子,身穿绯色绛纱袍,腰间系着墨色卷云纹玉带。面容清瘦,目光深沉。
马氏听到动静后连忙起身迎上前,“老爷下朝了?”
沈栋淡淡“嗯”了声,由她服侍着换了身蜀锦夹袍常服,然后坐在太师椅上不紧不慢地喝茶。
马氏一边整理着他换下的朝服,一边将李怜玉进府的详情告诉他。
“那孩子还说要来给老爷请安,但老爷朝中事忙,我就做主说等你得空再见。”
沈栋漫不经心道:“这些事你做主就是了,”她顿了顿后继续道:”不过如今府里多了两个表小姐,珲儿再混在母亲那里多有不便。你重新收拾出一处院子给他,也好叫他用功读书。”
马氏迟疑起来,“这……母亲那边只怕会不痛快。”
沈栋放下茶杯,皱眉看向马氏:“孩子上进是好事,母亲深明大义,必然不会阻挠。就算她一时糊涂想不明白,你也应该多加规劝。珲儿也不小了,你我又只有这一根独苗,本该为他的前程多作打算。”
马氏忙笑道:“老爷说的是,我稍后就去准备。”
沈栋不再言语,马氏观察了一番他的神色,才小心翼翼道:“前儿明珠带信出来,说和她同住的刘美人走了贤妃的路子,已经升了刘婕妤了。”
沈栋喝茶的动作微缓,马氏继续道:“我听说宣城侯府太夫人病重,就想着送几根老参过去,不求别的,只求他们家德妃娘娘能照拂明珠一二。”
“母亲怎么说?”沈栋沉吟片刻后问。
马氏垂下眸子温声道:“母亲年纪大了,越发不耐烦管这些事情。我也不忍心让她这么大年纪还为后辈的事情操心。”
沈栋点头:“这话很是,那你看着办吧,礼也不要太重,免得惹人非议。”
马氏欣然答应,第二天就让冯保家的去济民堂买了了支价值三千两银子的百年老参送去宣城侯府。
自从李怜玉来了沈府,沈珲就找尽各种借口逃学赖在华宵堂,只想着和这位神仙似的妹妹多亲近一二。
然而李怜玉却对他十分冷淡,行动和江松雨形影不离。沈珲被江松雨明里暗里怼了好几次,也就不敢再凑上前。
没多久马氏就要把他挪到青藤轩,青藤轩靠近沈栋的书房,沈珲自然不愿意,围着江老太太百般撒娇耍赖。江老太太也护着他不许搬,后来还是沈栋劝了江老太太许久才让她松口。
沈珲不情不愿地搬去了青藤轩,没了江老太太这个挡箭牌,他再想逃学就不容易了,江松雨顿觉身边清净许多。
沈老太太却觉得膝下空虚,干脆在华宵堂里收拾出一处花厅,又请了女先生。让几个孙女跟着一起读书习字,学习针线女红。
如今正是春光烂漫的时候,侯府里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一片。
李怜玉靠在窗前拿着本《左转》看的津津有味,这时有一只蝴蝶翻翻飞至,在屋里飞了一圈后又轻盈地落在她肩头。
屋里众人的视线早就被这蝴蝶吸引,也跟着落在李怜玉身上。李怜玉从书中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大家:“怎么了?”
沈丽珠忍笑,“李姐姐,你肩膀上有只蝴蝶。”
李怜玉的身子微微僵住,有些无措地看向肩头。江松雨正想替她把蝴蝶捉走,沈丽珠却已经跑过来,伸手赶走了蝴蝶。
她突然凑近李怜玉:“李姐姐,你身上好香。”
李怜玉无奈:“可能是早上熏的香吧!”
沈丽珠又嗅了嗅,肯定地说:“不对,这香不一样,比那些熏香都好闻。”
沈明珠不屑一顾:“熏香不都是那些吗,能有什么好闻的。”
沈玉珠也走到李怜玉身边嗅了嗅,笑起来:‘这不就是落梅如故的香气吗?没到李妹妹那里还有这个。’
沈明珠的脸色立即变得阴沉,“落梅如故”江松雨只给了她两粒,一粒她自己用了,一粒被沈珲讨去了。
后来她想讨母亲手上那几粒,谁知那些都被母亲送进宫。她心知江松雨是绝不肯再给她的,因此只能作罢。
如今再听“罗梅如故”的名字,她心里就不自在。何况看李怜玉的样子,她手上明显不止两粒香丸,沈明珠就更气了。
沈丽珠惊叹:“原来这就是’落梅如故’的味道呀,真好闻。”
江松雨点点她的额头:“我不是给了你两粒吗,难不成你还没用?”
沈丽珠嘟起嘴,“我姨娘说我还小用不着这些,就帮我收起来了。”
江松雨眉头微蹙,摸着她的脑袋道:“那我再给你几粒,你自己收好别被你姨娘发现了。”
沈丽珠开心地点头,“谢谢江姐姐。”
沈明珠冷嘲:“真是没见过世面,人家随意施舍你点东西就当成宝贝了。”
沈丽珠却嘻嘻地笑,着朝着她吐舌头。
沈玉珠弱弱地开口:“江妹妹那可还有多余的香丸,我最近时常胸闷,用这个倒还好些。”
她有些拘谨,江松雨却很大方:“我还有四粒,就给二姐姐和五妹妹每人两粒吧。”
沈丽珠忙向她道谢,江松雨又转头问李怜玉:“李妹妹觉得这香如何?”
李怜玉含笑道:“很好,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焚上一些,倒能多睡一会。”
她自来便有失眠多梦的毛病,晚上能睡上半宿便十分满足。不过自从用了江松雨送来的香丸,她倒是睡的香甜了些。
如今她那里的香丸也所剩无几,雪柔几次想去飞白阁再讨几粒都被她阻止,唯恐此举会被江松雨看轻。
江松雨想了想道,“‘落梅如故’是以梅间雪和梅花蕊做成,一时难以再得。但如今鲜花烂漫,我还有一张香方曰‘春信’,是取春时盛开的香花花蕊合着苏合油以及其他一些香料合成。其香又与‘落梅如故’不同,不如咱们做来试试。”
沈丽珠拍着小手道:“好呀好呀,这个好玩。”
李怜玉也颇感兴趣,但她还有些迟疑,“可这是姐姐的方子,怎好透露给我们?”
江松雨笑道:“一张香方而已,不值什么。何况咱们也只当闺阁中消遣时间的游戏而已,哪里有牵扯到这些。”
李怜玉就不言语了,神情也颇为期待。
沈明珠珠却嗤笑:“还想祸害院子里的花,做梦呢!这花我娘要留着待客的,你们敢碰它们一下试试。”
沈玉珠顾不得她和她置气,忙问:“二伯母要待什么客?”
沈明珠得意起来,斜睨着李,江二人:“我娘请了我舅妈,昌平侯,清河伯等好几家,说是要办赏花宴。”
沈丽珠失望地垂下头,李怜玉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就安慰她道:“等赏花宴过了咱们再制香也来得及。”
沈丽珠闷闷不乐地应下。
江松雨目光微闪,这个赏花宴原文里倒是没出现过,不知是作者没写,还是剧情出现了偏差。
华宵堂正房里,马氏也在和江老太太说赏花宴的事,“这几家都有适龄的小姐,和咱们府里的关系也还不错,我就想着请她们来府上一聚,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江老太太很欣慰,心中对马氏的那点不满也烟消云散,“难为你能想到这些,珂儿是该张罗亲事了。”她想起何氏又开始愤怒,拍着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可恨老大媳妇这个亲娘竟然还不如你一个婶娘对孩子上心,整日不知所谓,着三不着两的,叫我如何敢把永宁候府交给她?”
马氏忙帮江老太太顺气,笑的温婉良善:“母亲别气坏了身子,大嫂自然心疼自己的儿女。不过她屋里人多事杂,一时顾及不到也属正常。”
江老太太冷哼:“自己屋里人都管不好,还见天嚷嚷着要管家,眼高手低。”
马氏脸上笑意更深,不再替何氏求情,而是拿出一张宴客名单,“这是媳妇拟的名单,您帮我掌掌眼看可有遗漏。”
江老太太不耐烦地摆手,“这些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你看着办就行。”
马氏便把名单收起,转而说起沈宝珠的近况:“宝珠带信回来,说得了宫中贵人的关照,前些日子还在圣上跟前露过脸。”
江老太太终于露出笑容,双手合十拜了拜,“阿弥陀佛!那就好。自从宝珠入了宫,我这心就没掉下来过,唯恐她行差踏错在宫里受了委屈。”
马氏连忙奉承道:“宝珠是您亲自教养的,哪里会出错,等她熬出头还要孝敬您老呢。”
“那我这个老太婆就等着大孙女的孝敬了。”江老太太笑容满面,见马氏却笑容牵强,她忙问:“可是宝珠遇见了什么难事?”
马氏忙道:“没什么事。”
江老太太沉着脸,目光锐利:“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还不快说!”
马氏苦笑道:“真没什么事,媳妇只是心疼孩子。您也知道,宫里那些人个个捧高踩低,宝珠在里面就连带信回来也要费心打点才行。”
江老太太叹息:“这也正常,要不怎么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吩咐碧荷:“去取五千两银票给二太太。”
“那怎么行,这些年来您已经贴补宝珠许多,怎能再要您的体己?”马氏连忙拒绝。
江老太太淡淡道:“我的体己还不是留给你们的?何况这钱也不单是为了宝珠。她有了前程,咱们侯府也能沾光,你叫她不要心疼银子,保全自身,赢得圣宠才是要紧事。”
马氏接过碧荷递过来的银票,连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