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那白兰花帕子并不好撕。
慕娉婷用牙齿咬得牙都快崩坏了,都没咬开。
她变小后,牙齿自然也跟着小了,大约只有碎米粒般大小,连松果都咬不开,硬点的东西,慕娉婷根本不敢吃,老妪的牙口估计都比她好。
今日她拾到的兰花帕子,似乎比小宫女的罗帕材质要好上许多,无论她怎么撕咬,都撕不成形。
万花苑里,宫人剪花常用的铜剪刀,她根本用不了,因为她现在变得太小,双腿劈叉都没剪环长,更不用说举起铜剪剪帕子了。
怕是帕子没剪断,慕娉婷反而把她的小腰折了。
好在库房刀具多,慕娉婷去里面翻找出一把短刀,刀架在木架上,她拿着帕子来回割,把它割成四块,做成小纱裙。
她绣功不好,在这般困苦的条件下,慕娉婷根本没法做出襦裙。她做的小裙子其实同短布没多大差别,只能裹住皙白锁骨以下的身体。
慕娉婷裁好新裙,迫不及待地便把它换上,剩下的衣裳,她偷偷藏到了松树洞里塞着。
松树洞里住着两只小松鼠,它们见慕娉婷过来,吓得刚含在嘴里的松果都掉了。
慕娉婷不是没有想过住进松树洞里,奈何母松鼠太凶,不喜异类进来同住,它做出最大的让步,就是容许慕娉婷放些衣物进来,别的不能再多了。
她把小裙子放置在大松鼠搭好的干草堆旁,把背上背的两颗花生递过去,“这是我给你们的报酬!你们要帮我好好看裙子!”
小松鼠漆黑的眼睛水润得像颗黑葡萄,滴漉漉一转,它们结伴跑到慕娉婷身边,低头轻轻嗅了嗅,随后才放松戒备。
两只小松鼠伸出小手,把慕娉婷给的花生满满塞到嘴里,腮子一时间被撑得鼓囊囊的,它们兄妹左嚼嚼右嚼嚼,把花生嚼开,吐出壳子,动作出奇一致。
慕娉婷看得心都要化了,她展开双手抱住一只小松鼠,摸了摸它毛茸茸的绒毛。
奇迹般的,小松鼠没有躲开。
应是她现在变小了,对松鼠而言没有威胁性。她若是如从前那般高,别说给小松鼠投喂花生,它们怕是一见到慕娉婷靠近,这些小家伙就全跑远了。
现下,她变小了,不只小松鼠愿意亲近她,就连蜂鸟也愿意主动低下头颅,不仅给慕娉婷抚摸它鲜艳的翠羽,还会叼小虾花给她。
慕娉婷有时候会觉得其实变小,也不全是件坏事。
她轻轻摸着小松鼠肚子上软软的绒毛,出神不到片刻,就听到一阵喧闹声从花苑外往传来。
“全部宫人都给我打起精神,不许放过一个角落!”
“都给咱家好好搜一搜,找到有赏!”
“是!”
为首之人是个身材瘦瘦高高的太监,他身着蓝色长袍,手里拎着灯笼,带人一寸寸寻找皇帝遗落在地上的帕子。
花苑内,羽林卫人人手里抬了一个明亮的火把,将原本漆黑如墨的万花苑照得犹如白昼。
慕娉婷不知道他们在搜找的东西,此刻有半截穿在她身上。
她看那些太监宫女人手举着一盏鎏金青铜灯细细搜找,恨不得将每朵花都掰开看看,庆幸自己跑得快,没躲在牡丹花里。
小松鼠见慕娉婷忽然不揉它了,用毛绒绒的尾巴扫了扫她的小腿。
“借我躲躲!”
慕娉婷抓住它的尾巴,挡在她身前。
等到蓝衣太监带人从万花苑撤离后,慕娉婷才从小松鼠蓬松的尾巴底下钻出来。
忽然,一阵吱吱吱声传来。
母松鼠回到松鼠洞,见到慕娉婷抓着小松鼠的尾巴,以为她是在欺负它孩子,霎时鼓起腮帮子,砸了一颗松果到慕娉婷脚下。
慕娉婷知道大松鼠是在赶她走的意思,留恋不舍地朝小松鼠挥挥手,爬出松鼠洞。
天色太黑,万花苑一盏灯笼都没有,只听到虫鸣之声,令人觉得格外落寂。
她走到海棠花丛下,正打算今夜换朵花睡觉,一阵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帘生,你别在追着它喂了!那只白猫不愿吃!”
“这次我带的是醉虾,特别香!我不信它不吃!”
粟玉见帘生孤身一人随白猫跑进万花苑,只好跟着她跑进来。
可惜,那只白猫真像粟玉说的一样,嘴特别挑,帘生都把虾送到它脚边了,它也不吃,还差点抓伤她的手臂。
“啊!”帘生吓得尖叫一声,“没良心的臭猫!”
粟玉劝她,“好了,我们别在这久留,付公公才带人搜查过这里,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
帘生撇撇嘴,说:“知道啦!”
慕娉婷见她们两人走远,这才从花丛背后悄悄出来。她见地下放着一小碟醉虾,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只虾子。
她人一变小,小虾都有她上身长,对于寻常人来说的小碟,此刻对慕娉婷来说,都变成了巨碗。
从前她嫌虾肉去掉虾头没剩多少肉,这次她一口嚼下去,能剩好多肉没吃完。
慕娉婷已经许久没有吃肉了,眼下有醉虾送到她跟前,她哪里忍得住,霎时把它们全吃光了。
若是从前,她吃了醉虾哪会醉倒?
可现在她变小后,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那么多酒意,慕娉婷一双水眸迷迷蒙蒙,根本分不清脚下的路。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得躲起来,爬到花朵里睡才安全。
慕娉婷就近选了一盆月亮花,爬到花朵里闭目而睡。
月亮花通常是白日盛开,夜里合拢。
慕娉婷睡得太熟,全然不知自己慢慢被花瓣包裹住。
——
付春林在万花苑搜找许久,都未找到皇帝的帕子,只好回到苍云台复命。
戌时已过,新帝登上高台,撒下福币后,刚回到席上与朝臣饮酒。
付春林将自己一无所获之事,附耳禀告给新帝。
慕珏一双黑眸清冷淡漠,低声道:“既然找不到那就算了。”
“你从万花苑搬些昙花送去静虹殿,再令选别的花放到朕的寝宫。”
“是。”
付春林再次带人来到万花苑选花,新帝喜兰,太极宫已摆满各式兰花,这次他没再挑选兰花,而是选了几盆月亮花装到辇车上,一路精心呵护送到皇帝寝宫。
夜宴结束,待慕珏回到寝宫已临近子时。
贴身伺候新帝的宫人都知道他的习惯,早已在侧殿备好热水。付春城扶半醉半醒的君王入汤池沐身。
不过半个时辰,慕珏就从池中起身,由宫人伺候披上袍子。
“你们都出去吧!”
“是。”
宫人低下头,齐齐微屈膝盖,从太极宫浴池离开。
付春城两兄弟睡在外殿耳房,通常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随时等新帝夜里有事传召。
慕珏披淡白袍纱走入寝宫,身形高大俊美,气质俊雅。
他见雕龙红木窗下新添放了几株花,脚步一顿,忽然转去窗台下。
不知为何,有一朵月亮花特别鼓,慕珏蹲下身子,忍不住伸手一戳,花朵里忽传来一道嘤咛声。
“谁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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