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氏(1 / 1)

第二天,天还没亮旅舍里就灯火通明十分吵闹。

陶九九眼没睁开,就被叫到公子那里去,上了车打着哈欠坐在他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梳头。感叹这些有钱人,真的太能折腾人了。自己没法梳吗?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关节坏死了,转不过弯来?

外面吴刘又接了几单生意,原本是张家与不病他们坐的车,现在仍被挤得满满当当。

陶九九远远看到有眼熟的身影一闪,和其他人一起到车上去了。她张望了两下,发现公子似乎也在看那边,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但只是淡淡的一瞥眼,就继续闭上眼睛假寐。

车队要出发的时候,不病与长生骑着马过来,隔窗和她告别后,便策马而去。

少年少女脸被灯照得明亮,虽然眼睛是肿的,但表情刚毅,背影朝气蓬勃。

不多时,旅舍大门打开,在这里借居的车队、行人鱼贯而出,去往不同的方向。

吴刘这一队在最后面。

陶九九撑着下巴坐在车窗边打瞌睡,隐约听到狗叫,睁眼便看到还有些沉的天色下,有两条狗影似乎在荒野上正与什么东西对峙。应该就是昨天那两只流浪狗吧。

她和公子归来路上,它们就跑了。原来并没有跑远,一直在附近。

因天还没完全亮,又隔得远,看不太清楚他们是在和什么东西打架。

但听得清楚的是,那两只狗似乎不敌,因为叫声虽然凶狠,可多少有些虚张声势。

甚至还传来‘嗷呜’的凄厉之声,大概是受伤了。

陶九九转身出了车,站在车辕上向那边张望,顺手从骑马跟在车边的剑士手中抢过火把,深吸了一口气,抡了几圈之后,嘿地一声,将火把向那边抛过去。

水光照亮了那一块,她才看清似乎是野狼。不过要比一般的野狼更凶狠。

火把掉在离它很近的地方,它竟然都不害怕,甚至扭头向陶九九看了一眼,目光森冷,叫人脊背发凉。陶九九还看见,在它身后不远处的山坡上,站了十多只。

是野狼群。

好在两只狗终于找到机会逃脱。趁着这只野狼被转移注意力,向车队这边的陶九九狂奔而来。

吴刘看到,本来想驱赶的,但看了一眼公子的车驾和剑士,对陶九九吊儿郎当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其它车上的旅人,到是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

陶九九竟然看到了昨天夜里的老妇人。新来的这些旅人,免不得向旧人问询。隐约有人闲话,大概还是在说,她长得不好看,贵人看中她有些奇怪。

看来老妇人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她没有理会,从公子桌上拿了点心,丢给狗吃。

剑士看不过去,小声斥责她:“这是郎君爱吃的。”

狗通人性,大概是看到剑士脸色不对吧,立刻把已经含到嘴里的点心,小心翼翼地吐出来。甚至用爪子推了推。是要还给公子的意思。

陶九九深以为,自己应该做些符合人设的事,转身拉着腔对公子扭麻花:“拉狼恩居恩恩恩~~~~”

剑士表情略显扭曲。

公子猛地呛了一口,勉强镇定只说:“随她。不过是些吃的。”

剑士便只得安静了。

陶九九便大马金刀岔着腿倒坐在车尾逗狗:“吃吧。没事儿了。他不吃了。”

两只狗,比昨天更狼狈,身上都有新的伤,大概是被狼咬的。血凝在毛上,一缕一缕,散发着难闻的臭味。陶九九想把它们扯到车上看一下伤得怎么样,毕竟是救命恩狗,但它们畏畏缩缩,不敢走得太近,冲上来一口叼走点心,便又跑开。

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狼群也并不敢攻击车队,它们远远地站在山坡上,遥望着车队的方向。时不时向前追上两步,大概还是对那两只狗念念不忘,想吃顿好的。

自从第一个驿站遇事之后,这一路可算得上十分太平,竟然也没有再遇见任何事端。

说起来,张九九从家乡来时,也是太平的,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什么事。

要说,本来这条路线应该很安全的,毕竟一直在各郡‘昆仑印’的镇守防御圈内,就不应该出大事。

那第一个驿所离都城那么近,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为什么会遇异事?

也真是奇怪。

接下来的几天,两只狗大约是为了寻求庇护,一直跟着车队走。陶九九一路则都跟在公子身边。公子还赞助了她一身新衣裳。

绸缎的穿着就是舒服,鞋子也不那么硌脚。叫她美滋滋。

两人也算得融洽。路过一个小镇时,正逢本地的花灯会,还一起去看了花灯。

不过公子话少,陶九九全程都在跟狗玩。

这两只狗身上旧伤新伤都多,有一些新伤应该就是最近弄的,有几处则有些旧了,应该是更早些的时候,伤口十分狰狞,大些的那只整个颈部都差点被咬断,小些的那只腹部少了很大一块皮肉,事发时肯定是惨烈。就算过去了一段时间,伤也并没有完全养好。有腐烂的痕迹。

也不知道都这样了,当时是怎么活下来没有死的。

陶九九找剑士得了不错的药,敷上之后,虽然不至于马上就痊愈,但腐烂的势头被止住了,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恢复。

走得累了,公子便叫剑士摆出简桌,两人坐在河边柳树下看着月夜,相对浅酌了几杯。

那两只狗很有上进心地去附近人家、店铺找垃圾吃。

这几天它们一直是这样,总是努力地自己找吃的,有时候是去周围山野里抓田鼠之类的小东西,也会去讨好车队里其他的人,还学会了作揖、原地转圈那些把戏,实在找不到吃的,才肯吃一些陶九九给的东西。就好像努力自力更生,不想给她添麻烦。

陶九九喝了几杯,起兴起身,去看两只狗围在一户人家门口吃什么。

两只狗原本吃得畅快,见她来,就立刻让开,四只湿润的狗眼巴巴地看着她,充满了慈爱。

陶九九连忙摆手:“你们先紧着自己,别客气,我不吃。”

坐在河边柳树下的公子,远远看着这边,轻笑出声来。

次日就要到庞城,回去的路上,喝得微醺的陶九九与公子作别:“一路多谢郎君。我虽然干了不少活,可饭也没少吃你的,还落了套衣裳。”

一边的剑士忍不住:“您实在也没干什么活。”

陶九九一脸慈祥:“你也不必如此为我谦虚。”

好在公子扫了剑士一眼,他便不再做声,公子问陶九九:“那你之后如何打算?”

陶九九只说:“之后便去原氏。我夫君恐怕日夜盼着我早日归家。”这话说得有些巧妙,谨防公子以为她是个没人在乎的野人,对她有什么不轨的打算。

新闻上不是有吗,专门针对孤寡的凶案。就是因为这些人没人在乎,死了也没人发现。

她笑容坦荡:“他已知道我是明日到。到时候肯定会来接的。”

“看来你与原氏公子感情甚好。”

“哈哈哈,没有的没有的。只是相互真心爱慕愿生死相随的程度而已。”陶九九连忙谦虚。

“我还在想,你要是没处去,我便……”公子作势。

“有的有的。公子真是个好人。我以后想起与公子朝夕相伴的这些时光,恐怕都要忍不住落泪。”陶九九情真意切。

“那不如,就不走了?”公子表情温和。

“那怎么能行呢。聚散有时。”陶九九感叹:“公子,我归家之后会为你设个生祠,日日为你祈福。”

公子突然问:“真的吗?”表情到是有些认真。

搞得陶九九也愣了一下,才说:“当然。”

公子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垂头笑了笑。

一行人回去后,公子也没有再叫她去服侍。

这叫本来万分防备的陶九九,都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晚上与贾宝贝通话。

贾宝贝也有些不解:“我原本是在想,他会不会是想用你的身躯,复活他的爱人。怎么人家就这么放你走?他得把你扣住才对啊。”

陶九九:“姐妹,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感到有些可惜了?”

贾宝贝:“啧。真的。你琢磨琢磨,他们这地方,虽然已经不受轮回司监管,但投胎转世之说,也是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规律的。再加上,他在你面前提到了自己的故人,又说你们很像,还突然对你很好,这么关心你的安危。再再加上你又长得平平无奇。所有的一切合在一起,我的推理是不是最有可能的?!”

“我问过他,那位故人后来如何,他说挺好的呀。”

贾宝贝恨铁不成钢:“姐妹,你都在盘子里了,她能不挺好吗?你品品我说的对不对。”

“但现在人家让我走,这说明你的想法根本不对。”

“是啊!为什么呢??”贾宝贝满头问号。

“他要是动手,那也算尘埃落定,可现在,铡刀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落下来,搞得我都更害怕了。”陶九九也很烦。

临挂断,她想起来上次忘了拍琴仰止马屁,正要补唱二首委员长之歌。

刚唱了一句:“唱支爱的歌,给委员长来听,我把啊委员长比父亲……”

就被贾宝贝无情打断:“你给我打住。琴仰止前几天就闭关去了,听不到你在这儿放彩虹屁。”

“即使委员长不在,我也要将我的心意咏唱出来,让这天,让这地,让这山川河都知道。我对委员长……”

嘟……嘟……通话已中止。

陶九九舒了口气,倒回床上,一直到天亮,都没能睡着。

第二天黑眼圈硕大,给狗上完药,正要去和其它的旅人一起坐车,就被剑士叫住。

爬上公子的车,心情还是有些不安的。怕他临场变卦。

她出来的时候,把张父留下来的刀,放在包裹里顺手的地方。

大不了砍死他。

按路程,中午就能到庞城。车队落一脚之后,就会继续前行了。

虽然只有几个小时相处了,但车中气氛却是压抑得不行。

公子几乎没有跟她说话,也不看书,等她给自己顺完了头发,就亲手拿起玉冠来,给自己束发簪上。从窗外投进来的日光,照得他无暇脂玉一般的脸上明明暗暗。扎好了头发之后,还换上了非常正式的大衣裳。

上面云纹流转,飞鸟生动得像是要脱布而出。这样精妙绝伦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却也不过是陪衬。

眉如远山黛,眼如秋波横。

陶九九莫明想到这一句。看着他眼角的痣,怔怔有些出神。

“我并没有一位与你相似的故人。”公子整好衣冠,从铜镜中看着她,说话的时候,拂弄着手上的那根黑丝编制的手环。

什么?陶九九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您想干什么啊?

“这突如其来的‘坦诚相告’。让人怪害怕的。”

“你真的有一位与我相似的故人吗?”公子反问她。目光一改素日的温和,是从来没有过的清泠。

“是有的。”

公子回头审视她,最后点点头:“你假话太多。我还以为你这句也是假的。看来这句到是真话。”

“哎呀,公子真的是误会,我实在为人诚恳,并没有……”

“小娘子过谦了。”公子打断她的胡说八道,勾起嘴角,那大约是个笑容。

陶九九干笑,便也不再挣扎。看着他手上不停摩挲黑丝手环的动作,蹦出一句:“我还以为,你手上这个,是你那位故人的东西。所以觉得你的话可信。”

“这个?”公子淡淡地说:“一会儿我给你看看它是什么。”

说着推开窗。外面日光正好,照得远山也绿油油的,两只狗在不远处撒欢着跑来跑去。弯曲的黄土泥大道像随意被丢在大地上的绸带,在路的尽头,有一座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城之影。

那就是目的地了。

可越近,就越觉得不对。

那城外面好像有很多人。开什么?集会吗?

难道是夹道欢迎?

吴刘那边也有些迟疑起来。大声叫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便有镖人策马而去。

但去了之后,便不再返转。一去不回。

可那边并没有打斗起来的迹象。

吴刘立刻让车队停下来。他带着几个人,向那边过去,其它人驻步在原地。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慌。旅人担心地议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剑士们也紧张起来,手按在剑身,侍立在公子车周围。

不多一会儿,吴刘那群人,也一个都没有返回来。

随后有一声震天的咆哮凭空:“羽翼办案,闲杂人就地伏身!”

震得人脑仁都在颤抖。

第一声响的时候,车队里的人还茫然,呆在原地。再第二声,第三声响起,伴随着一支穿云响箭,落地瞬间,射中了一个呆站在原地的人。

这人瞬间便化为石像,倒地死去。

刹那间,人群尖啸,有人就地趴下,有人四处逃散。

响箭四起,那些乱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射中,滚倒在地。

不过片息,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地上到处都是以各种各样姿势被石化的人,仅有几个人还活着,原地趴下,也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不敢移动半步。

陶九九坐在公子身边,从开着的窗口,眼睁睁看着路侧好几个人被射倒伏。也看到昨天与她搭话的老妇人,手脚敏捷地从车边跑向对方去,一点也不像老妇人,一路去都在随便乱跑,却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公子静坐,看到那个老妇人走,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阻止她。

外面的剑士已经拔出闪耀着凛凛寒光的长剑,剑身颂文游走绚烂不可直视。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似乎是有一群人走近。因为角度的关系,当他们最后停下时,陶九九只能看到对方被日光拉得斜长的影子,落在窗边路沿一个怀抱孩子的妇人石像上头。

片刻之前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郎君修为高深,都城外我们放出的‘夜魅’也被郎君抵挡在区区驿所之外。在下榜底之人,自然不敢在郎君面前放肆,可如今原氏全家已被押解在此。如郎君疼惜亲人,还是束手就擒吧。只要公子把人交出来,其余的事既往不咎。”

原氏?

郎君?

陶九九怔怔看着面前的人。塔玛的,这就是原氏的公子吗?

交人?交什么人?

都城外驿所发生的也是他们干的?

卧槽。

陶九九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看这公子浓眉大眼细皮嫩肉,竟然是个老阴比!

“我不会交的。”公子突然开口,看着陶九九对她笑,却是向外面的人说道:“我不知道人在哪里。”

“原氏已经将此人藏了十多年,公子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公子,我们一路派人随行查问,已知道你在路上无故对一位小娘子很好。其实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动手。此人,此时应该就在公子车上。”

陶九九十分不认命,干嚎:“不是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路人!”

对方冷笑:“我说过,就在这里,果然就在这里。”

??果然什么东西!都说了不是我。

你知道个鸭子!

怕不是个憨屁玩意儿!人家在坑你呢!我只是个替死鬼!

陶九九心肝都被气疼了。

公子看着她这死样子,浅浅轻笑,低声说:“你说自己怕死,看来也是真话。”

“我能不怕死吗?是人谁不怕死?”陶九九捂着胸口:“随便吧,倦了。到底我花了郎君十几金。张九九这条命,一世也赚不来这么多钱。行吧。我原本就在绝路上,当时就没打算能白占什么便宜。也准备好了付出些什么。只是没想到,郎君这么能谋算。”

说话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沉响声。

却发现,剑士们不知道中了什么术法,已经七窍流血齐齐倒下。

而车队所停处地面上,出现一个流光溢彩的大阵,从地面直达云霄。看来对方真的准备得很齐全。

“你在这里稍坐。”公子起身,缓步向外面去。

外面的人显然十分忌惮他,脚步声整齐地后移。

他走了几步,人家就退了几步。最后他行至窗边,虽然目视着远处,大约是在看他的家人,但口中说:“你不是问我,这是什么吗?”

他手指拂在黑丝编制的手环上:“这是缚魂锁。但凡归魂,是有命数的,有些人身子太弱,受不了强魂,归魂不宁会短寿夭折,只要以缚魂锁傍身,就能叫事主不现原形。我就让你看看,我原本的样子。你看清楚了。”

说着,轻轻一扯,便扯断了那根黑丝编制的手环。

刹那,平地凛凛狂风上涌,吹得他衣衫鼓动飘摇不止,在他的身躯之上,猛然浮现出一个面目模糊的身影。它五官因狂风而扭曲,难以辨别,但眼角的痣却格外地清晰,红得像一滴血。

“你疯了?你竟然以命相搏?”对面的人已经慌乱了,恐怕神智都不清楚,又毫无逻辑地大叫:“原氏全在我们手中!你敢动一步,我们便杀一人。”

这时从远处传来哭嚎,有幼童在大叫:“小叔叔!小叔叔救命!”

但公子面无表情,伸手轻巧地拈了个决,便缓步向前去。

他每走一步,本来用来困他的大阵,便崩坏一处。天地间流光溢彩,霞光大盛。

对方自然不肯就此放弃,随着一声声“杀”远处传来悲恸的惨叫。

更有灵光乍现,向公子的方向袭击而来。

可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他就这样,慢悠悠地向前走。对方对他的灵袭似乎不过是拂面微风。但每走一步,脚下就有一个血印子。看来他其实也顶得并不轻松。

这也仍然是逼得对方不得不飞快地后退。

随着他一步步向外走,一声声‘杀’此起彼伏。

空气中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

陶九九不敢去看。她只盯着桌上的铜镜,方才那位翩翩公子就坐在那里的。现在铜镜中,只有她惨白的脸。她见过最凶悍的恶徒,但没有一个,这样视自己亲人如草芥。

也许是发现,这样根本无法胁迫他,对方顽抗起来。眨眼间外面颂法之音大噪,飞沙走石随着颂法的声音而起,一片昏天暗地。

这车子却好像定海神针,连一丝风都没有刮进来,吹到陶九九身上。

等到终于安静下来。她回过神,摸索着下车,一脚下去,便踩在粘滑的血泊中。

抬头便看到,公子在下车时,在车身留下的一个血印。简略地在车上画了一个符,应该就是这个符,在后来的斗法中保住了车子,保住了她。

她转首望去,满地都是从远处漫过来的血污。

城墙下倒着不知道几百人。

都是原氏家人。

在另一边死得惨烈的,是清一色穿铠甲的。

除了一个铠甲颜色为黑色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一个还有完全的人形。这个仅存的黑甲,也是脸无人色。怔怔呆立,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惨败的结局。

公子站在尸山血海上。

仅存的黑甲手中,还抓着一个几岁的男孩。

他在对着公子哭着:“舅舅。舅舅我害怕。”他下半截身体已经没了,自己却并没有知觉,还在求救。

黑甲心虚气弱,口干舌燥,厉声说:“只要你把人交……”

话没说完,就见公子手指一撇。

黑甲下意识地自卫,却发现他根本不是冲自己来的,小男孩□□脆利落地扭断了细弱的脖子。

在他抛掉孩子,而孩子飞出来倒地的瞬间,公子闪身上前,轻巧地将人接住,小心地放在唯一一块干净的空地上。许久,伸手合上小孩死不瞑目的眼睛。

然后转头淡淡地看着他:“你转告他,天下将覆,不可扭转。”

说着突然笑起来:“这些出门便能看见,便可知道的事,竟然还要别人来告诉他?他真是,早就该死了。你跟他说,我不会交出来的,这个能杀他的人,会好好长大,行卦相所言之事。”

黑甲转身就跑。大约是用了什么术法,身形闪现,几下就已经在天边了。

陶九九忍着翻涌的吐意,踩着血走到公子身边。

公子似乎没想到她还在这里。他疲惫之极,露出来的手腕已经变得枯瘦,似乎解除了缚魂锁之后,这个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干瘪。

陶九九跑回去,把被他扯断的黑丝捡过来,想给他重新系上。

但没有用,它断了就没用了。

“你还有别的绳子吗?”

“缚魂锁天下只有两根。我杀永城王时,断了从小戴到大的那根,这是最后一根。”

他挣扎着走了几步,但也没有力气走更远,于是索性就地坐在自己亲人的血尸之上。

这时候,两只流浪狗从躲藏处嗷嗷叫着,撒腿向她急切地跑过来,又扭头对着远处狂吠。

陶九九回头顺着它们看的方向望去。

黑甲已经跑得很远了,但却站在遥远的山丘之顶,并没有离开,看样子打算一直在那里守着,像是在等什么。

公子眯着眼睛,看向那个方向,只对她说:“快跑吧。”

陶九九很烦:“我根本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你把真的人藏在哪儿了?”

公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你知道了也没有用,世上不会有人相信你的话,而放过你,只会多死一个人。何况我觉得,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真的去告发。”

语气称得上温柔:“去吧,尽全力跑。在我死之前,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我想,很快会有人来救你。你可以跟着他们去,但要记住,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心去思考。你很聪明,应该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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