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怎么可能会死?骗人骗人骗人!!——”张尽崖对着侍卫拳打脚踢,双眼通红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张尽崖终究年小力弱,身上的疼痛对那些身强体壮的侍卫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怕他吵醒昏睡的方小侯爷,不得已将他夹在腋下一路拖了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公子~~~呜呜呜~~~~~公子~~~~我要替公子报仇!!是谁害了公子!是谁害了公子呀!?~~~”
是谁害了你——
床榻上的方君乾紧紧闭着眼睛。
他轻颤眼睫,双手握拳,掌心血滴一点点从拳缝泌出。
至亲之人被一一害死,我只剩下了他!
他为这大庆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你却恩将仇报。
我只剩下他了呀!
你却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嘉、睿!
高酉推门进入议事厅,却看见了一个久未出现的身影。
一身红衣如血的方君乾正背对着他们,在大厅的窗口边眺望。
除了方君乾以外,屋子里还有很多人。他们八方城的将官,无忧军师戚无忧、八方军第一步军右卫上将军李生虎、八方军第二重骑兵指挥使贾目奇、新晋轻骑兵上护军杨虎,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如松柏一样屹立在一干年富力强的将官中间,他是八方城枢密使泰岩。
不管是烈士暮年的经验老将,抑或文质彬彬的文官谋士,或者是神采飞扬的年轻彦俊,在方君乾麾下的将领身上,都有一种飞扬的男性气概,百战不殆的战绩培养了他们的尊严和风度,他们的言谈举止都流露着常胜之军的潇洒自信。
将军们彼此点头致意,大家都没有出声,生怕惊扰了正在窗边沉思的方君乾。
高酉专注地凝视着窗边的人。他的背影依然挺拔,却明显地消瘦了。
那深沉的背影里,少了一份飞扬,多了一份凝重,年仅二十三岁的他,竟已有繁华落尽的沧桑。
过了好一阵,窗边的方君乾淡淡开口:“人都到齐了?”
他转过身来。
看到他的脸容,所有人都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叫,同时跪倒在地:“侯爷节哀!”
昔日风姿飒沓的少年,如今竟已两鬓染霜!
方君乾黯淡的目光,霜白的鬓发,消瘦的背影,让所有人感觉到了深沉的悲哀,刺骨的疲倦和水一般——那不该是二十三岁年轻人该有的绝望与苍白!
“侯爷……您……”戚无忧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想劝他“逝者已矣,生者当坚强自勉”但看着方君乾那触目惊心的霜白鬓发,不知为何,话都哽咽在了喉咙。
如果说肖倾宇是情深不寿,那方君乾又何尝不是呢。
方君乾依旧笑得温暖耀眼:“让诸位担忧了,本侯已经没事了。”
戚无忧有种感觉。经历大难之后,方君乾竟象脱胎换骨了一般,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现在,已经根本无法从眼神和表情觉察他的真正想法了。
那一刻方君乾的微笑,竟是像极了肖倾宇。
戚无忧忽然很想哭。
人,可以爱到什么地步?
爱到,表面仍能不动声色微笑,内心却以看不见的姿态飞快衰老,直至最后枯竭。
帅座的旁边,安放着一张华贵轮椅。
方君乾深吸一口气,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帅座,步履艰难,每走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力量和意志。
那短短的几步距离,他竟走了好久。
他站到帅座前,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一下旁边轮椅的靠背。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终是不忍地缩回手。
方君乾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深邃而决绝:“传我军令,八方城立时进入全城备战状态,三日之后,起兵南下,攻打大庆!”
“小侯爷三思!”
“侯爷请三思!”
“眼下内忧外患,不利于我方啊!”
方君乾傲立于上方,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我、意、已、决!”
“侯爷——侯爷!”一个小将抬起头喊得声嘶力竭,“八方城刚经历与匈镔的大战,元气未复,贸然攻打大庆一旦惨败,八方军就将面临灭顶之灾!侯爷请三思,眼下决不能与大庆——”
方君乾冷冷俯视着他,目光嗜血而疯狂,修长的手已握住碧落剑的剑柄。
小将立马打了个寒战迅速应命:“得令。”
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废话一个字,方君乾立马就会令他血溅五步!
庆历330年九月十七日。
一道消息雷霆般震惊天下!
八方城兵马大元帅,年仅二十三岁的方君乾,倾全城之力挥师南下,攻打大庆!
八方城内兵力空虚不设防守,八方军已破釜沉舟,没有退路!
天下人都在惊叹:方君乾疯了!
八方军攻城掠池兵侵如火,大庆守将未战先怯望之风靡,竟让他一路势如破竹攻打到了兵家必争之地——茹永城。
离大庆皇都仅余六十里!
没有人能够阻止孤注一掷的八方军,疯狂了的方君乾!
三十九座城池在方君乾马蹄下洒落一路血色的妖娆,如一幅尽情湛放的鲜红画卷——
倾宇,我要整个大庆给你陪葬!
皇城,小楼。
清晨乳白色的薄雾将清寒小院笼罩得依稀朦胧,而飞鸟宛转地掠过,在树梢间划出极美的身姿。
小院重兵把守,封锁重重。
而庭院中央,一个白衣男子正端坐抚琴,依旧淡然自若。
沉闷窒息的小院因为他而显得素雅幽静。
匆匆而来的脚步打断了舒美悠缓的琴声:“肖丞相,陛下有急事召见!”
白衣男子抬头。眉目清雅绝世,眉间如泪般的朱砂嫣红凄艳。
他清冷平静的眼神能轻而易举踏碎过往的盛世烟花——肖倾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