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前段时间种上去的蔬菜活了,嫩绿的小菜苗在金色的阳光中轻轻摇曳着身姿。
阮瑶把粉条下到锅里,接着用姜醋葱、红油辣椒、盐等做成调料,没有猪肉就不用,丢进去一把青菜。
等熟了把青菜和粉条一同捞起来,撒上香辣萝卜丁和酸豆角,一碗不太正宗的酸辣粉就做成了。
粉条是胡主任送给她的,她家用红薯做了不少粉条,那天离开公社时胡主任送了一把给她。
阮瑶盛了一大碗端到院子缺角的石桌上,坐下去大口吸溜了起来。
酸辣粉麻辣麻辣鲜香,酸而不腻,早上来一碗真是太开胃了。
阮瑶吃得脸蛋红扑扑的,阳光下好像刚刚变熟的水蜜桃,娇艳粉嫩,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沈文倩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这样的阮瑶,嘴角撇了撇。
就算她不想承认也没用,阮瑶就是一天天在变优秀,她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以前的影子。
虽然她心里还是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配不上自己的哥哥,不过要是阮瑶能保持住现在的优秀,那勉勉强强能配得上她哥哥吧。
前天她收到她哥哥的回信,让她不要耍孩子脾气,还让她多跟阮瑶这样优秀的人学习,她当时看了恨不得把信给撕了,不过生气归生气,她知道他哥哥也是为了她好。
想到这,她抬脚走了过来。
“喂,我哥给我回信了。”
阮瑶杏眸微挑:“这关我屁事?”
沈文倩被噎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我哥哥吗,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哥哥在信里面说了什么?”
沈寒川是个定时炸|弹,这事情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
阮瑶把最后一口酸辣粉吃下去,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才道:“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你哥哥呢?”
“是你亲口说的。”
阮瑶精致的眉眼一挑:“你仔细想想,想清楚一点,我真的
有亲口说过喜欢你哥哥这样的话吗?”
原主的确是喜欢沈寒川,但她生性太害羞了,加上自身很自卑,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沈寒川,所以喜欢这样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
但喜欢和咳嗽一样,是藏不住的,所以才会被沈文倩给发现。
沈文倩凝着眉头:“你是没说过,但你每次看到我哥哥就脸红心跳,你还故意讨好我,难道不是想当我嫂子吗?”
阮瑶歪着头勾唇一笑:“傻姑娘,我脸红心跳不是因为你哥哥,也不是因为我想当你嫂子,而是因为——你。”
尾音拉长,带着勾人的味道,好像羽毛在人的心尖尖上轻轻挠了一下。
“因为……我?”
沈文倩对上阮瑶直勾勾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脸颊有些发热。
阮瑶弯起唇角:“你长得那么漂亮,性格热情大方,像你这样的姑娘,谁会不喜欢?我以前性格很自卑,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想要接近你,我讨好你也是因为想跟你做朋友,不是因为你哥哥。”
说着她端着空碗站起来,经过沈文倩身边时,伸手拍了拍沈文倩的头。
“以后记得对自己多点自信,知道了吗?”
阮瑶小细腰大长腿,身高很高挑,有差不多一米七,沈文倩身材娇小,站在阮瑶面前正好矮了她半个头。
“……”
沈文倩仰头看着她精致的脸,仿佛有一道雷在脑海里炸开。
她整个人昏呼呼的。
直到阮瑶走进厨房了,沈文倩才回过神来。
阮瑶是因为喜欢她才接近她!!!
不是因为她哥哥!!!
现在想起来,阮瑶每次脸红心跳时,的确自己也在旁边,她每次攒钱买的点心和包子有一大半都是进了她的肚子。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搞错了,阮瑶喜欢的人是她,而不是她的哥哥。
想到这,她扭头看向阮瑶的背影,突然神情羞涩地扭了一下身子,脸也跟着红了。
阮瑶吃完早饭就去办公室上工,自从上次意外捕捉到方志行猥琐的目光,她
便警惕了起来。
可方志行这两天都很循规蹈矩,仿佛那天是她看错了。
但她很相信自己的判断,她绝对没有看错。
不过她也不着急,是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来,她只管等着。
来到办公室,她把自己的位置刚清理干净,就有人哭着跑进来。
“阮主任,你要给我做主……”
跑进来的人是徐大有的媳妇,徐大有脾气暴躁,虽然性格没有王友贵那么恶劣,但平时也喜欢打媳妇。
这会儿邹大花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样子惨不忍睹。
阮瑶拿出笔记本和笔:“邹大姐,我可以给你做主,你先把事情跟我说一说。“
邹大花哭哭啼啼,前言不搭后语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在阮瑶的引导下说了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不说还好,越说越觉得自己太凄惨了,眼泪更止不住了。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我一定是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才会遭这样的罪……”
阮瑶把笔一放严肃道:“邹大姐,国家已经破除四旧,你这样的话是在宣传封建思想,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邹大花被吓了一跳,眼泪鼻涕都来不及擦掉就猛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说了,不过阮主任,你能不能帮我改造一下我家那个?”
“我听兴国家的说,你帮她改造兴国,现在兴国每天帮她做家务,而且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吼她,我要求也不高,我不用我家那位做家务活,我只要他以后保证不再打我就好。”
她问林秋菊阮瑶是怎么改造阮兴国的,但林秋菊什么都不愿意说,只让她来妇联找阮同志。
她之前没想过来,可今天被打狠了,所以才想着过来这边碰碰运气。
阮瑶:“邹大姐,我当然可以帮你改造,不仅让你老公以后不再打你,还能像我大堂哥那样帮你干活,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件事情要问你,你刚才说的话可有夸张或者说谎。”
邹大花摇头:“没有夸张,也没有说谎,都是实话。”
“没有夸张就好,家暴是犯法的事情,回头我会上报公社
妇联,然后对他做出应有的惩罚。”
邹大花闻言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惩罚?会有什么惩罚?阮主任我不上报了,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你放过我家那口子吧。”
阮瑶简直恨铁不成钢,被打成这样还心软,她都恨不得说一句活该。
“迫害儿童妇女是触犯法律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公安同志,可如果你刚才是说谎的话,那也等同于在做假口供,做假口供是要被抓起来的,邹大姐,你想清楚了,你到底有没有做假口供?”
邹大花彻底懵了:“!!!”
说谎,自己要被关进去,回头放出来,她婆家肯定不会轻饶她,说不定还会休了她。
坚持上报,她家那口子会被关进去,可好歹有一丝希望,若是被改造好,那皆大欢喜。
在自己死和对方死之间,邹大花挣扎了好久,最终选择了让她老公去死。
阮瑶满意点头:“邹大姐放心回去等消息,我们承诺一定会帮你把人改造好。”
邹大花:“……”完全没法放心。
接下来又有几个妇女过来,都被阮瑶用同样的方法骗上了“贼船”。
至于被打得最严重的马春花却迟迟没有出现,不过阮瑶还是把王友贵的名字给写上去了。
这样的典型不抓起来,震慑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第二天,钟叔突然从公社赶着马车过来,说胡主任让她去公社一趟。
阮瑶没有耽搁,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跟钟叔走了。
生产队的社员看着阮瑶风风火火走了,议论纷纷。
“能被评为先进分子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前秀红在生产队时,公社的干部什么时候叫过她?”
“就是,别说以前了,她现在虽然当了公社的干事,可每天还得自己走路去公社,哪像阮主任,都是公社派车来接她。”
听着众人的议论,温宝珠眼里满是羡慕和敬佩:“阮瑶真是太厉害了,我要向她学习,我要进妇联跟阮瑶一起进步!”
说完她挥汗如雨,更加卖力干起活儿。
一旁的沈文倩闻言如临大
敌,她用愤恨的目光看了温宝珠一眼。
阮瑶本来是最喜欢她的,可因为温宝珠的出现,阮瑶没以前那么喜欢她了。
不行,她不能让温宝珠抢了她的风头,她也要进妇联跟阮瑶一起进步。
想到这,沈文倩抢过丁文林手里的锄头,用力砸下去疯狂锄草。
她要当劳模!
她要进妇联!!
阮瑶是她的!!!
被抢走锄头的丁文林:“……”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他觉得刚才沈文倩看温宝珠的眼神好像在看情敌。
来到公社。
胡主任看到阮瑶过来,笑着道:“阮知青,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见蔡主任,画册的建议是你提出来的,等会儿蔡主任问起来,你解释得比我清楚。”
除了这个原因,胡主任还担心自己口才不行,没办法说服蔡主任,所以考虑后决定带上阮瑶。
阮瑶:还有这种好事?
阮瑶心中窃喜,脸上却淡定道:“我一切听从主任的安排。”
胡主任满意点头。
阮知青这年轻不仅能干有本事,更难得是一点傲气都没有,以后她要是想培养接班人,阮知青倒是个好人选。
坐着钟叔的马车,阮瑶和胡主任两人一起来到镇政府。
这还是阮瑶第一次来,镇政府比她想象中要小,建筑也有些破旧,不过地面收拾得很干净,墙壁写着各种红色标语。
胡主任带着阮瑶直接去了蔡主任的办公室。
蔡主任看到胡主任过来,奇怪道:“胡主任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胡主任也不是含糊的人,开门见山就把过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蔡主任听完她说的两个建议,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你这两个建议都非常有创意,画册的事情你好好跟我再说说。”
抓典型这个办法虽然好,但妇联没有抓人的权利,主要还是要和公社联手办。
但画册的事情却是她这边能做主的,所以蔡主任对这个更感兴趣。
胡主任对画册的事情其实一知半解,于是她指着阮瑶道:“蔡主任,这是我们
公社阮瑶同志,刚的两个建议都是她提出来的。”
从阮瑶一进来,蔡主任就注意到她,阮瑶皮肤雪白,脸蛋精致如瓷娃娃,想让人不注意到也不行。
刚才蔡主任觉得她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这会儿听到胡主任提到名字,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你就是阮同志,欢迎你来我们妇联,有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加入,我们妇联如虎添翼。”
公社妇联属于镇政府妇联的管辖范围,但像生产队妇联人员的任免,公社妇联有权利自行处置,不需要经过镇政府妇联。
除非公社妇联做了违规的事情,镇政府妇联才会插手管理。
因此蔡主任并不知道阮瑶进了妇联的事情。
阮瑶笑着道:“您好蔡主任,我叫阮瑶,如今是西沟生产队的妇联主任,胡主任说我们妇联要来一次深刻的改革,要改变我们妇联的形象,我想来想去,便想出了画册这个方法。”
“画册的好处刚才胡主任已经跟您说了,除了上面提到红太阳生产队的实例,我们还可以让人多画一些现实中的例子,还有这次抓典型的事情,同样可以画上去,因为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情,会让人印象更深刻。”
“其实把迫害儿童妇女的风气整顿好了,对整个塔拉图的生产力也有很大的帮助。”
“哦?这话又怎么说?”蔡主任顿了一下。
“堡子村的事情不知道蔡主任有没有听过?堡子村是全国第一个实行男女同酬的村子,他们开创了男女薪酬平等的先河,同年堡子村的粮食产量大增,这事情还受到了主席同志的关注,主席同志因此说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
“堡子村的事情说明我们女同志一点也不输给男同志,如果把女同志受迫害的事情整顿好了,女同志的待遇提高了,肯定能调动她们的劳动积极性,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塔拉图就能成为第二个堡子村。”
闻言,蔡主任和胡主任两人的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堡子村的事情她们也知道,只是她们没把这事情跟粮食产量联想到
一起,更没想过用这个来改变妇联的形象。
年轻人脑子就是转得快,阮知青果然是个人才。
蔡主任欣赏地看着阮瑶:“阮知青这建议提得非常好,行,那你们就放手去干,画册的内容阮知青整理一下给我个方案,回头我们商量一下要怎么出版印刷。”
她要把铁人公社的妇联作为一个实验点,要是实验成功了,到时候再大势推广下去。
如果塔拉图的粮食产量真的因此上涨,历史将会记住她的功劳。
这样的成就太让人心动了。
想到这,蔡主任心里更火热了,阮瑶和胡主任一走,她就跑到宋书记办公室去报告这事情。
宋书记也觉得这事情也行,当场就给批下来了。
画画的人报社有,到时候他们跟县上的报社借个人过来负责这事情。
从镇政府出来,胡队长如打了鸡血,脸上充满了斗志:“阮知青,画册的事情你可不能掉以轻心,这事情很重要,要优先处理。”
阮瑶扭头看向胡主任,笑着应道:“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策划,回头我把报道交给胡主任,还请胡主任帮我掌掌眼。”
蔡主任把画册的事情交给她负责,她刚才多少有点担心胡主任会心里不舒服,要是内斗起来那就没意思了。
现在看来,不管是胡主任还是蔡主任,都是心胸宽广、且真心为人民办事的好干部。
胡主任看阮瑶没有因为被蔡主任夸了一句就洋洋得意,还是很尊重她这个主任,对阮瑶就越发满意了。
公社就需要这样不骄不躁的人才。
回去的路上,胡主任还问了一下登记名单的事情。
阮瑶告诉她已经办得差不多了,胡主任很满意,决定明天就开始抓人树典型。
很快就来到第二天。
西沟生产队的人还是跟平时一样,起床吃饭去地里上工干活。
可干活干到一半,马路上突然出现了三辆马车,上面坐着十来个民兵。
众人呆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上次来了两个民兵把阮兴民给抓走
,这次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这要抓多少人?
胡队长也很震惊,立即放下工具跑过去:“胡主任,你怎么过来了,带这么多人要做什么?”
胡主任肃着脸道:“妇联自从成立以来,一直宣传迫害儿童妇女是违法的事情,可所有人都把这话当成耳边风,如今是新社会,儿童是祖国的花朵,妇女是祖国的人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分毫,所以——我们今天是过来抓人的!”
胡队长:“!!!”
社员们:“!!!”
胡主任没理会胡队长,转头问已经站到自己身边来的阮瑶:“阮同志,名单已经弄好了吗?”
阮瑶把一早准备好的名单拿出来:“准备好了,这名单上面都是家暴迫害生产队妇女的人,尤其是这个叫王友贵的人,多次殴打他的媳妇马春花,我觉得像这样的人必须第一个抓起来。”
胡主任拿过名单一扫,上面有七八个人名字:“成,那就先抓王友贵。”
正在剔牙的王友贵:“???”
下一刻他回过神来,拿起一旁的工具就要去揍马春花:“你个毒妇,是不是你去举报我?”
马春花吓得脸都白了,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我没有不是我……”
王友贵压根听不进去,眼看锄头就要落在马春花头上,两个民兵扑上来,将他双手扭住反绞在背后。
王友贵怒吼:“放开我,我打我自己媳妇怎么了?”
胡主任脸色一沉:“带回去,让他去农场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这个人果然得重点教育。
民兵动作麻利快速,拿出绳子把王友贵五花大绑,然后像抬猪一样把人抬到马车上。
众人:“……”
王友贵的老娘见儿子被抓走,气得不行。
她拍着大腿骂道:“你个败家娘们扫把星,你个天打雷劈的贱货,我打死你!”
说着她冲过来抓住马春花的头发,巴掌眼看着就要落到马春花脸上。
阮瑶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面色如霜:“
迫害儿童妇女不分男女,像这种恶婆婆也应该抓起来。”
胡队长点头:“阮知青这话说得没错,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不要拿旧社会的那一套来欺负人,否则一样要抓起来。”
于是,王友贵老娘也被绑了起来。
众人:“…………”
其他打媳妇的男人瑟瑟发抖。
阮兴国和阮兴民两兄弟同样在担心。
尤其是阮兴国,那天晚上被打了一顿,他心里其实是不服气的,尤其二弟跟他说,让他不要这么窝囊。
他原想这两天找个时机反抗,现在心里很庆幸自己还来不及行动。
因为王友贵老娘被抓起来,其他恶婆婆们都不敢作妖,眼睁睁看着儿子们被抓走。
胡主任用行动告诉大家:妇联这次是来真的。
她威风凛凛让民兵把名单上的人全部拿下,然后对阮瑶道:“阮知青,你跟我们一起去其他生产队抓人吧。”
阮瑶点头:“好。”
于是妇联带着一行民兵,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走了。
留下社员们老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马车只有三辆,当然不能把人全部一直带着。
除了王友贵和他老娘去,其他人都被暂时先带回公社。
王友贵和他老娘因为行为太恶劣被当成典型,到每一个生产队都要像待宰的猪仔一样被抬出来游行。
王友贵:“……”
王友贵老娘:“……“
我们两母子有句脏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这一天,铁人公社如被飓风刮过,每个生产队都被抓走了不少男人,少的两三个,多的十来个,总共加起来快上百人。
这些人抓回来后被送到农场去做最辛苦最脏的活儿,挑粪的事情自然是落到王友贵和他老娘身上。
王友贵:“……”
王友贵老娘:“……”
到了公社放电影这天。
下工后所有生产队的人带着一早准备好的干粮,拿上凳子赶去公社。
除了年纪太小或者太老的,几乎整个公社的人都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