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4(1 / 1)

蔡师长感觉顾云章口才不是很好,就特地写了一封亲笔信给陈惠老,以便弥补口头叙述上的不足。双方见面后,顾云章果然将来意如实说明,又把信双手送过去请老人家过目。陈惠老先没说什么,低着头专心读信,后来读完了,就沉着脸抬起头,同时将那信揉成一团掷在了地毯上。

顾云章和参谋长见了他这个举动,不禁十分疑惑,同时心中暗叫不好,不知道那信是怎么得罪了他。

陈惠老沉默片刻,随即向后仰靠过去,抬起双手用力搓了搓满布老人斑的面颊。抬眼望向顾云章,他随手抓起手杖指了一下:“我听说过你!”

顾云章没回答,静等下文。

陈惠老的神情是愤怒中混合着傲然,傲然中又混合着轻蔑:“顾云章,我问你。”

顾云章有些困惑,等着他问。

陈惠老忽然将手杖用力一顿,大声斥道:“你们不是想去台湾吗?那好,我要问你,你是什么出身?属于哪一派系?你上司是谁?你下属有谁?你到台湾去要干什么?你到台湾去能干什么?”

顾云章和参谋长一起莫名其妙起来,不知道这老头子是从哪儿发起的邪火——不过两人也都没生气,因为一是有求而来,不能生气;二是正所谓七十不打、八十不骂,这老头子都老成这样了,想撒泼就让他撒去吧。

“我是土匪出身,没派没系,上司也没有,下属就是小兵。想到台湾去过安稳日子,能太平活下来就行。”——顾云章如是答道。

陈惠老冷笑一声,又抄起手杖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太平活下来?哼,你这样的想太平活下来?”他疯了似的像地上猛啐一口:“呸!我都被人挤兑的不能立足了,你这种货色还想太平活下来?你想得美啊!”

顾云章和参谋长这回明白了——老头子八成是在台湾受了刺激。

原来台湾现在的政局很不平静,那力量格局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大官们全撤去了岛上,可那个小岛根本用不上这许多大官。政治倾轧激烈起来,陈惠老这种活成精了的人都会马失前蹄。现在他老人家不过是在名义上还保留着几个好听称号,其实早已被一撸到底,彻底架空。这样一位元老级的人物会落到这般境地,怎不让他老人家愤懑的肝肠寸断、怒发冲冠呢?

自从被迫迁到香港后,陈惠老除了扶养孙女之外,便是恶毒的谩骂诅咒台湾。蔡师长远在缅甸,哪里知道这番内情,故而如今顾云章等人是求援不成,反撞到枪口上了。

此刻寂寞已久的陈惠老逮到这两个送上门来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老人家碉堡似的端坐在沙发上,一张嘴变成了大口径重迫击炮,惊雷一般的轰炸着面前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先是痛斥“老头子”,然后就是臭骂“大公子”,凡是当红的人物无一漏网,全被他问候了祖上女眷。顾云章没想到陈惠老的嘴这么野,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想走又不好起身,只好强忍着倾听。

末了老头子骂痛快了,呼哧呼哧的喘了一阵粗气,那情绪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他用手杖指了顾云章:“到台湾后连个种地的活路都没有,你就走大街卖烟卷去吧!还想等着按月吃薪饷吗?你做梦去!”

然后他那手杖杖尖转了方向,瞄准了严肃紧张的参谋长:“你告诉小蔡,让他不许回岛,回岛不过是被人排挤,你们就那么想去受那口鸟气?你们的后台,就是我,已经这个模样了,你们还回去凑什么热闹?没后台,又不是浙江人,这时候还想去台湾分一碗饭?我看你们是在缅甸热糊涂了!”

杜楚夫一直在门口等待顾云章等人拜客出来,结果直等了两三个小时,才看到了这二位的身影。

参谋长沮丧的想要去跳海,一句话也不打算说。杜楚夫上来问顾云章道:“军座,事情谈的怎么样?”

顾云章若有所思的答道:“挨了一顿骂,现在可以回丁达了。”

杜楚夫探头望着顾云章的侧影,试探着问道:“那……队伍能不能去台湾呢?”

顾云章摇摇头。

杜楚夫不再说话,脸上做出失望的模样,其实心里挺高兴——他是宁愿留在缅甸的。

这三人在香港短暂的逗留几天,购买了一些特效药品,因为回缅甸后还有长路要走,所以也不敢多买,怕被人看出疑点来。

杜楚夫没有订到飞机票,于是就建议乘客轮前往越南,然后穿过老挝进缅北,这样是走直线,路途也不算很远,而且沿途还不必经过仰光政府军控制的地盘。顾云章和参谋长听后一商量,感觉这样走更好,不必东躲西藏,还可以多带点东西回去。杜楚夫得到命令,就又跑出去买了三张船票。

这日下午,顾云章一行人离了饭店,各自提着一箱药品乘坐汽车前往码头。现在香港也是热天气,这三人军旅生活过的久了,养成了统一着装的习惯,到了外面还是没改过来,一色的白色短袖衬衫浅色长裤,做华侨青年打扮。下了汽车后,这三位排成一队齐步走,也不说话,十分整齐的就直奔码头而去。

码头自然是人来人往,十分拥挤喧嚷。顾云章低头在人流中穿行着,忽然就听见前方隐隐响起了熟悉声音:“马国英是个什么东西?!他是从满洲国过来的——满洲国,汉奸啊!现在可好,他凭着溜须拍马表决心那一套爬上去了,居然也敢跟我上头上脸起来,滚他妈的吧!”

随即一个低一些的声音响起来:“是是是,您别和他那样的人一般见识。”

顾云章抬起头,然而隔着层层旅客,却是找不到那声音来源。

葛啸东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军装夏服,在一群卫士的簇拥下向前混挤。他现在怒火满胸膛,几乎生出了吃人的念头,不由自主的要边走边骂:“我毕生没有见过这样无耻的人,毫无节操!好,现在我走了,我给他让出位置来了,我倒要看他下一个要把谁踢走!我倒要看看他能猖狂到几时!他妈的混蛋东西!”

白喜臣跟在旁边,低着头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份儿。

这时一名开路的卫士在前方挡了他的脚步,这让他极不耐烦的将那人一把搡开:“滚——”

后面的话被咽进了喉咙中——他想自己是看到了顾云章!

顾云章,近在咫尺,还是老样子,小白脸儿,剃着短短的头发——顾云章,没错,就是顾云章!

葛啸东瞬间睁大了眼睛,瞳孔中放出了颤抖的光芒,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你……”

顾云章先前觉着那声音很像葛啸东,可是没想到自己和他相距如此之近。淡淡抬眼撩了对方一眼,他拎着箱子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葛啸东后退一步,随即向身后众卫士一挥手,在狂喜中发出了嘶吼一般的命令:“抓住他!!”

恨相逢

葛家的卫士都是上过战场的,全部忠心护主,此刻听到葛啸东一声令下,便不假思索的一扑而上,想要制住顾云章。

顾云章没想到葛啸东竟是依然对自己纠缠不休,诧异之余抡起皮箱,一下子就砸懵了领头前来的一名青年。然而卫士们在得命之后前赴后继,并不怕砸,一窝蜂似的就拥了上来。后面的参谋长和杜楚夫见此情景,也连忙上前干涉:“嗨!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随便动手?”

卫士是只负责执行命令,不负责发言解释的。葛啸东见顾云章居然还有帮手,就几大步挤上前去,气势汹汹的质问参谋长:“你又是他什么人?!”

参谋长急的张口结舌——他们这三人的身份,目前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在葛啸东和参谋长对峙的短暂时间中,顾云章凭一人之力,干脆利落的放到了周遭四五名青年卫士。白喜臣了解葛啸东的心意,故而就在很不赞成的情况下回身叫人,把后方那帮搬行李的小伙子们也喊过来了。

这回变成了十几人围攻顾云章,参谋长算是个文官,被葛啸东堵着也不能近前援助,杜楚夫像个小黑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结果被人一脚就蹬出去了。

码头被这帮人弄了个鸡飞狗跳,旅客们见这里殴斗的激烈,都吓的纷纷乱挤,外边的警察也无法进来平息事端。后来葛啸东见这十几个人也制不住顾云章,就顶着拳脚挤上去,拔枪抵住了顾云章的肩膀:“再动?!”

顾云章回身就要夺枪,结果被葛啸东一把攥住手腕,同时只听一声轻响,那边子弹已经上了膛。

顾云章不动了,警惕而愤怒的望向了葛啸东——如果葛啸东用枪指着他的头,他或许不会怕,因为料想葛啸东不能真的杀了自己;但这肩膀不是个致命的地方,葛啸东会毫不怜惜的在上面开一个洞。

双方瞪视片刻,顾云章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依旧不大,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厌恶和嘲讽:“葛啸东,你要干什么?你不要总是这样缠着我,好不好?”

葛啸东宁愿听他对自己破口大骂,也不愿看到他摆出这样一幅恶毒冷淡的态度。不过在人前,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将一个大耳光攥在手里,没有扇向对方那张小白脸。

香港毕竟是英属地,不是国民政府的地盘,所以葛啸东在事态扩大之前,将顾云章等人包围起来,一阵风似的推搡出去塞进了汽车。

当年葛啸东在孤身前往台湾之后,便指挥白喜臣搭乘飞机往返与两岸之间,蚂蚁搬家似的将葛家财富一点一点的运去了岛上;故而现在他虽然是仕途失意,于政府中很不得势,但在经济上还有宽裕,纵算是负气迁来香港了,也仍然可以摆起下台将军的架子,做一名富贵寓公。

领头的座车开上山路,率先停在了一幢豪宅之前,短衣打扮的门房微笑着迎出来打开大门,随即就站在门旁向汽车鞠躬,口中还发出了甜美的问候:“将军您回来啦?”

车门一开,葛啸东拽着顾云章钻出来了。

顾云章的双手被葛啸东反剪着握住背后,这让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那手心的温度和力度——这触觉似乎也让他很反感,以至于骤然就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第二辆汽车也尾随而至,参谋长和杜楚夫被人押了下来。参谋长依旧是不明所以,因不认识葛啸东,只好大声去问顾云章:“顾军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云章背对着他冷笑一声:“没什么,葛将军爱上我了。”

葛啸东万没想到他会当众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登时气的眼前一黑,下意识的就怒吼道:“闭嘴!”

葛啸东在问清参谋长等人的身份后,倒是没有难为这二人,只在楼后一排仆人房中找了空屋子,将他们软禁起来。

他把家中琐事交给了白喜臣,自己那脚下则像安了弹簧似的,一步一蹦的上楼去看顾云章。

顾云章被他关进了一间阳光明媚的起居室中。人是坐在椅中的,双手被反绑在后方,绳子从腰间开始缠绕,一圈一圈的直捆到了小腿处,把人牢牢的固定在了椅子上。

葛啸东关了房门,然后也没走近,倚靠着门板审视了顾云章的侧影。顾云章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脸去,继续望向窗外。

楼下就是花园,亚热带的土地上花草长青,窗外的景色永远都是一副美丽的风景画。顾云章虽然没有什么品味,但也分得清美丑。

在原始洪荒的山地雨林中挣扎了小一年,他已经很久都没有领略过这样充满人工雕琢痕迹的自然风光了。

良久之后,葛啸东终于开了口,并且缓步走到了顾云章身边:“在台湾没有等到你,我以为你死了。”

顾云章依旧面向着窗外:“我没有资格去台湾。”

葛啸东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搭向对方的肩膀:“我以为你死了。”

顾云章皱了一下眉头:“祸害活千年,你想让我死,也难。”

葛啸东弯下腰去,把鼻端凑到顾云章的肩膀上轻轻嗅了一下,然后像把玩赏鉴一件瓷器那样,双手轻缓而温柔的抚摸了他的胸前腰身:“我不想让你死,我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顾云章在绳子的层层禁锢下,大大的打了个寒战:“葛啸东,你不要碰我。”

葛啸东抬眼看了他一下:“你不要怕,我一定不会再伤害你了。”

顾云章神情痛苦的仰起头,仿佛是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折磨:“你让我感到恶心!”

葛啸东听到这里,就不由得暂停了动作,仔细观察了顾云章的反应。

顾云章的皮肤变成了蜡白色,脸上的肌肉都在紧张颤抖着,仿佛真的是处在煎熬之中。

葛啸东定定的凝视着顾云章:“我就那么恶心吗?”

葛顾二人之间的距离,此刻,很近。

顾云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葛啸东脸上的每一条皱纹、每一个毛孔,每一点胡茬——葛啸东其实是个端庄英武的面貌,可是顾云章看在眼里,只是觉得厌恶。

当年他恨葛啸东,放出狠话要“杀他一辈子”,可是后来经见的多了,才晓得外面世界天大地大,葛啸东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葛啸东对他来讲是过去时了,而他对葛啸东来讲,却一直都是将来时。

顾云章的敌意让葛啸东很灰心,所以他决定暂停交流,先随着心意任性一番。

他怕顾云章咬人,所以用医用胶布把对方的嘴给贴住了。

他也不敢轻易解开顾云章身上的绳子,因为现在心情失落,没有那个精气神去和这只狼崽子武斗了。

俯身逼近顾云章,他探头先用嘴唇摩擦了对方的睫毛,而后就很缠绵的亲吻了那双黑眼睛。

顾云章从鼻子里哼了一身,整个人也随之往后一躲,然而在椅背的阻拦下,自然还是躲无可躲。

葛啸东吻过他的面颊下巴,一只手就去解开了他的衬衫领扣。顾云章的身体正在他的手下匀速颤抖,他知道那是由于极度的惊恐和厌恶。

他不是糊涂人,心如明镜,知道自己如今实在是很像一只癞皮狗,或是癞蛤蟆。他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毫无风度、毫无原则的追着顾云章死缠烂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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