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冒昧问一句,秦兄与墨兄,你们的仙阶如何?”狄云枫亲自为秦问与墨寒倒上两杯酒,并问道。
秦问苦涩一笑,惭愧道:“我们俩修为差不多,墨寒比我稍微低一些,都只能算是刚刚羽化的仙人罢。”
墨寒却补充道:“我修的是仙术,他修的是仙力,若我和他打起来,我三两下就能把他打趴下。”
秦问也不反驳,笑着与墨寒碰了碰杯,道:“墨寒说得对,我若没有他帮忙很多任务都完不成,所以我俩一般都是共同执行任务,相辅相成。”
狄云枫含笑自酌,又指着高堂坐着的高恒古与青阳子问道:“那他们呢?分别在自己的修为领域中算什么货色?”
秦问赶忙按下狄云枫的手,叹道:“你这样用手指他们是非常不礼貌的,莫让他们瞧见了。”
狄云枫笑了笑:“你胆子可真小。”
秦问无奈道:“这些修为高深者,哪个不自大古怪?若发起脾气来,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他顿了顿,才轻声道:“高恒古三清之初,却已是很厉害了,我记得高家在元门里头,修为最高的有玉清境的仙君。而那位青阳子,应是太初金仙,在元门中大罗金仙屈指可数,并没有青阳子的名字。”
“夜君呢?你可曾听过他的名号?”狄云枫闲问道。
秦问摇头道:“夜君似乎比仙尊还要缥缈,传闻他主宰的仙域在仙魔之间,临界之下,太阳也照射不到。世人都传他嗜血成性,但我却觉得他是个人物,至少他不受限于元门。”
狄云枫嘴角微微一翘,仰头透过天窗,喃喃道:“你们说,夜君会不会也来参加这场寿诞?”
秦问与墨寒都只当狄云枫这个提问是个打趣的笑话,无人回答。
“哎,你们快看,今日的寿星高家主登场了!”
也不知谁这么一呼,在场众宾客齐刷刷地望向殿后走来的那个大汉——不论是容貌,身形,气质,乃至与无可掩藏的仙人修为,必是高太岁无疑!
“什么!这怎么可能!”墨寒与秦问目瞪口呆。
狄云枫凝眉,高太岁必定是死了,即使来者与高太岁百分百相似,那他也是个冒牌货。
“无用惊讶,你们看高淳风的表情。”他淡淡提醒道。
高淳风满面春风,比谁都还高兴,他已注意到狄云枫等人的目光,刻意偏过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似乎在说,好戏就要开始了……
“他究竟用的什么诡计,凭青阳子的金仙修为也看不出古怪么?”秦问紧声道。
狄云枫不知为何又瞥了一眼坐在
一席的大儿子高奥,他木讷的模样已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冥冥中他还和那个冒牌高太岁有些相视……“傀儡?”一个源自内心的想法轻吐而出。
墨寒否定道:“傀儡之术我是行家,它需改变的是物体的本质,然而眼前的高太岁却是个有血有肉之人……”
狄云枫道:“那是你没见过真武的傀儡,他们用生人的肉身炼尸,用生魂炼魂,再用独特的鬼道将之相结合,做出来的傀儡与常人无异。”
墨寒揉了揉鼻子:“这等制作手法真是前所未闻。”
狄云枫横眉冷对高淳风,即使会做真武傀儡,但能将一个位列仙班之人做得如此生动,那样的技艺与手段……普天之下他只想到了一个人——木王爷!
凉城,鬼门关,木王爷,七七……
高太岁落座后,举第一杯酒相邀众人,畅饮之后才分别介绍起身旁的高恒古与青阳子。
“这二位长辈将留在高家坐客半月,为感谢诸位宾客为老夫贺寿,我可以恳求青阳子在清心殿中讲法三日,大家有何修为上的疑问都可向青阳子请教。”
金仙开坛讲座,这对于整个仙域而言都是莫大的机缘,在场众宾客无人不欢,纷纷抢着献上好礼。
“高家主,昔年吾门所得至宝‘忘尘珠’,用它吐纳元气精华,事半功倍,不仅修为步步高升,对您的身体也大有帮助呀!”
“我这是红山之巅的‘九玉碧叶花’,三百年发芽,恰取嫩芽泡水,我知晓高家主洗好饮茶养生,特供三大箱!”
“高家主此次两万大寿,我特为你准备了上好的‘点心’家主今夜回房后自然就能瞧见,嘿嘿……”
……
送礼之人从左至右挨个儿走便,很快就轮到了秦问与墨寒,二人哪儿准备了什么礼物?一时间也不知拿什么东西出来得好。
落座高堂的高恒古显然认得秦问与墨寒,便出声问候道:“这不是姬仙子的手下么?怎么,你们也是来为我侄儿助兴的?”
不难听出话中多带有几分讽刺,其言不善,来者自然不善。
墨寒咬牙忍耐,秦问皱眉思索,好一会儿他们都不敢开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此乃高家的地盘儿,他们总不敢跳出来指着高恒古的鼻子说不是?
“他们自然不是来为你侄儿助兴的,”狄云枫缓缓放下酒杯,瞥了一眼高淳风,冷笑道:“最近九玄仙域有恶鬼泛滥,致生灵涂炭,他们是下界来调查的原因的。”
高淳风面无表情,自顾喝酒,谁也不瞧。
“哦?你们是怀疑我高家与此灾变有关?”高
恒古倒也心直口快,直言问道。
狄云枫正想开口说事,但高淳风却率先站起,他大方走至高恒古身前,恭敬略施一礼道:“侄孙高淳风见过老祖,此事他说得没错,此次变劫与侄孙有关,却与父亲他们无关。”
高恒古平静异常,还不仅仅是他,青阳子,高太岁,以及在场众贵宾都无惊色。
高淳风又面向众人道:“昔年我的确和鬼界在做买卖,想必大家都知道,五十年前我突染重病,其实就是与鬼界买卖出错,大打出手后染上了阴毒,这几年通过家众与父亲的帮忙,病情已有所好转。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和鬼界有过交易。”
好一招“却之不恭”,竟用坦言来掩盖自己五十年后的行动!
高淳风如一个大胜之人,用下巴瞧着狄云枫,微翘着嘴角,却道:“我自认为做了不法买卖,也受了五十年伤痛,如今又还灾变成劫,诸位倘若要处置我,我绝不反抗。”
“好!高三公子真性情啊!”
“三公子真乃九玄仙域之楷模,这做生意将就的是怎么生财,和鬼修做买卖虽明面上不好,但大家都是明白人,谁人不干点儿私下勾当?既然三公子都坦白说开了,我王有志也没什么说不得——我府上还有传送妖界的阵法!那些女妖精各个貌美如花,灵力与资质要比女修充沛太多,若拿来做炉鼎,绝品也!”
“咳咳……王长老,此事大家都知晓,今日是高家主寿诞,你瞎认什么罪?”
“呃,哈哈,让大家见笑了,让高太岁见笑了,对不住,对不住……”
这时高太岁也起身冲身旁的高恒古及众人道:“风儿乃我最出众一子,高家有八成的家产都是由风儿过手的。高家千年来都能稳居九大家族之首,少不了风儿的努力呀!”
高恒古毕竟是世家祖宗,即使高淳风犯了滔天大错,在世家声誉与传承面前想必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他轻抚青须,直顾点头夸赞道:“风儿的确是我高家千年来的奇才……”
高太岁又道:“所以此次邀请元门的二位前辈,以及九玄仙域各大仙门世家,贺寿那只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宣布一件事——我已在位家主一万多年,近期深觉疲倦,为虔诚修心,故辞去家主一位。风儿大病痊愈,德才兼备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我认为将家主之位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高恒古一脸满意,只是道:“贤侄既有此事为何不多先通知一声,我也好叫上几位大哥一起下界。”
高太岁谦卑道:“下界小事怎能劳烦诸位先祖都动身?再说了,有青阳子前辈亲眼见证,让我高家荣
幸之极呀!”
青阳子甩了甩手中浮沉,轻抚白须,很满意这拍得响亮的马屁。
可尽管众人对高淳风的赞同连连,但出于谦卑,高淳风还是婉言道:“先祖、父亲,晚辈实在不敢受命,大哥,二哥,都不比我差,论资格与长幼,这家主也轮不到我来坐呀……”
二哥高志虽不在,但大哥高奥却全程坐在一席,若高淳风不提他,大家似乎都已将他遗忘。
众宾客齐刷刷地望向大儿子高奥。
高奥木讷地站起,张口就对众人道:“我自知修为,财力,魄力都比不上三弟,这家主我担当不起,为保留高家强大,父亲你还是将位置让给三弟吧。”说完,木讷地坐下,不再有多余的动作。
狄云枫心头已有十成把握确定这高奥就是一具炼魂尸!
“好!奥儿既然有这份心老夫甚是喜悦,高家能走到今天一步并非一人能及,日后风儿做为家主,奥儿,志儿也一定会全力辅佐!”
高太岁又举杯邀众宾,秦问与墨寒也纷纷举起酒杯领下这份情,唯独狄云枫盘坐在座位上,不举杯也不动声色。
秦问无奈一声叹,试着拉起狄云枫道:“白兄,高家都坦白在这个份儿上了,无疑是给了我们一个台阶下,再加之还有仙君、金仙坐镇,闹大了连我们宫主也保不了我们……”
狄云枫撇开秦问之手,冷声道:“你认为喝了这杯敬酒后,高淳风就会放过我们?”
“你什么意思?”秦问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狄云枫轻哼一声,冷冷地瞥向刚放下酒杯的高太岁。
“对了,风儿,方才说起志儿,怎不见他人呢?”高太岁假意问道。
高淳风低头沉默,露出一抹痛心疾首的模样,久久不言。
高太岁急忙又问道:“风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志儿他出事了?”
高淳风极不情愿道:“父亲,这几日是你大喜寿诞,我不忍你痛心才将此事隐瞒——其实,二哥他的魂符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破灭!”
主人陨落,则魂符破灭。
“什么!”高太岁惊呼,一步踉跄摊到在座位上,捂着心哀嚎道:“难怪我这几日心神不宁,原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在场宾客无一不惊讶,他们本是无情的,本事看热闹的,可一见高太岁痛哭流涕,他们也挤出几滴泪花儿来一起伤悲,并纷纷道:“高老家主节哀……”
“哼!志儿必然是死于非命,又是哪个下的手?!”高恒古勃然大怒。
高淳风得意地瞥了一眼狄云枫,开口编织重头戏,他道:“这半
月里,我发动全家的势力对此展开调查,发现二哥生前曾去过一个叫做蝴蝶谷的地方。蝴蝶谷本是我妻慕雪依的老家,她那几日回家祭祖,二哥怕她耽搁了父亲的寿诞,专程前去提醒告知。可谁知……”他转而为悲愤,大骂道:“可谁知慕雪依根本就是个不守妇道的淫妇!她回乡祭祖只不过是借口,实则是与她其他男人通奸!”
“哎唷,这怎么得了?原先还以为三夫人是个贤德的女人,怎……怎会闹出如此荒唐事儿?”
“我早劝说三公子莫要娶她了,你瞧她那几分姿色?妩媚是天生的呀!”
“那淫妇在哪儿?快将其抓来,就地正法了罢!”
……
高淳风抹去眼角淌出的泪花儿,接着道:“二哥怎就那么不幸?偏偏将二人通奸时抓了个正着,这对奸夫淫妇生怕自己的事情败露,便合力将二哥杀害了!”
“啪!”高恒古一掌将身前案桌拍成粉末,怒极道:“风儿,杀害志儿的奸夫你可曾知道是谁!”
“那个人为方便与慕雪依通奸,专门在蝴蝶谷一旁开设仙门做掩护,仙门唤作七彩门,自封七彩子,他也有来高家贺寿,且抛下十万灵晶作礼金,好让高家尊他为上宾,然后便能得一封闭的小筑和慕雪依通奸!”
高淳风缓缓抬起手,指向坐在最后头的狄云枫,其实不用他指引,光是那“十万灵晶”的聘礼便作为佳话流传于各大修士之间。
众宾客齐刷刷地望向狄云枫。
“就是他,白莫离!大家若不信,我们现在就可动身大相宫,慕雪依必定藏在里头,今早我甚至还听人说,大嫂,二嫂也曾在里头出入,想必也与此人有一腿!”
“荒唐!”
无人不骂荒唐!
秦问与墨寒惊得哑口无言,好大一个局,好精彩的一场戏,好完美的一个谎言!
狄云枫缓缓放下手中酒杯,“啪啪啪……”掌声缓缓鼓动,他忍不住道:“即使这是一场戏,我也不得不承认导演得天衣无缝,似乎我再做辩驳也没有什么用了……不过真像三公子说得那样,我为了与慕雪依通奸刻意开设仙门,并以‘十万灵晶’做礼金来猎艳,我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是如此风流,痴情的一位奸夫?”
高淳风当众怒喝:“我此生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
“不错,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将虚实掺杂再加上一些空子,投机取巧地将编制的谎言串起来,我怎么都无力反驳,那不如我也坦白吧。”
狄云枫一步跨出席位,手中多出一记木盒儿,轻笑道:“先前大家都送了礼
物,现在该轮到我了,”说完,他将木盒随手扔向高堂,高太岁不屑接受,一拳将木盒打翻下榻,只见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从木盒儿中滚了出来……
正是高志的人头!
“志儿!”高太岁与高恒古一同惊呼!
“怎么?这份大礼够刺激么?哈哈哈……”狄云枫暴戾大笑,一双充满杀伐的眼神瞪着高淳风:“我也懒得和你清算那些糊涂账,今日你必须死,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
“狂妄之徒,我要你血债血偿!”高恒古暴呵,张口射出一柄金光仙剑,威势之大足以毁天灭地!
狄云枫骤开真武体,妄想一拳将那金剑砸开,可金剑之威势不可挡,他还未抬手便已斩下他一只左臂!他瞠目,左臂虽能再生,但这一剑足以彰显实力差距!这难道就是九清仙君的真正威力?
“哦?想不到竟然是个武修,真是少见,真是少见,本座据三百年前元门内乱时见过一次武修外,此还是第二次见着。”青阳子仍端坐在高位之上,他只看得起武修的身份,并看不起狄云枫的武阶。
高恒古道:“青阳前辈,这小杂种杀我门孙,败坏我高家名声,你勿动手,我有办法让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青阳子悠然道:“高首座请便,但勿要将之打死了,元门近年来很在意这些武修的动向。”
高恒古腾空而起,可正当他要进攻之时,一道昏黑禁阵将之从空中逼停,阵有四相,如大鼎四口将之暂困其中!
“秋水宫的暗咒!”高恒古一双杀眼猛地瞪向墨寒,怒斥道:“小子,你敢与我作对?”
墨寒紧要牙关:“我的暗咒坚持不了多久,趁青阳子还未出手,先逃啊!”说着他便与秦问一同拽过狄云枫双手想往外逃离,但狄云枫却任其怎么拉都不动,反之推开他们,平静道:“你们自己走吧,我还要留下来解决一些事情。”
“这就是你的计划么?留下来送死?”秦问大呵道。
狄云枫寒目直勾勾地盯着躲在后方阴笑的高淳风,宣判道:“他杀人无数,作恶多端,还辱骂我妻,他必须死,大罗金仙都留不住!”
言毕,他推开秦问与墨寒,以真气武力凝聚成一把大弓,接着取出叶尘留下的那一只本命金箭,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只用来杀那些必杀之人!
他马步一跨,以武力做弓,以仙力做箭,会挽雕弓如满月,瞄准了高淳风!
高淳风不知金箭之主,但上头的威压已让他彻底没了笑容,他脸色苍白如纸,赶忙躲至高恒古身后祈求道:“先祖救我!”
高恒古也不知金箭之
主,欲凭自身修为冒然顶上,但这时青阳子却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大呼道:“夜噬!”
“夜噬!”高恒古吓得脸色巨变!
“嘭!”
“咻!”
金箭脱弦而出。
一箭毁天灭地,杀一人又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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