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几日,雪有些踌蹴了,长空万里黑压压地一片,集结了不少乌云,可就是不见飘雪的痕迹。
凛冬的雪从来都不是杀手。
寒风才是冬天里的头号刽子手,这几日来风吹得十分汹涌,人若在入夜后出营,只要敢露出皮肉,不过三息便会被风割出一道冰口!为了抵御寒风,于校尉专门喊人分发了一批透明面具。
透明面具可安置在头盔上,在双眼平视之处则有一块用晶石打磨的透明眼罩,用于校尉的话来说:“戴上这个,你们便是全副武装,所向披靡的战士!”
狄云枫照常做在火炉前,一只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则晃玩儿着手头刚到的装备。先前他以为于校尉分发面罩是打算让他们上场练兵,可后来才晓得,新兵营人员短缺,巡守山岗的人手不够,便让他们这些还未出师的新兵蛋.子帮忙顶顶岗位。
“唉,这已是第八天了,先前不是说三日后便会有成千上万的新兵加入咱们么?咋现在看起来就这么几个人?”
老铁在狄云枫身旁坐下,话语里多少有些急切。
“几个人”说出来绝对不是夸张,事实上这可以容纳上百人的营房内的确就只有八个人而已。
四个人处去轮值寻岗,算上狄云枫和老铁的八个人留在军营里待命,也就是说除却第一天就有报到的六个人,后面整整八日也才来了六个新兵……说好的千军万马何在?
“真武国会不会没有援兵了?”张虎疑惑道。
“那可说不准,十年来,能榨来打仗的人已差不多都来了,剩下的要么是没武艺的百姓,要么是喊不动的富贵名流。”
“我觉得王欢说得在理,就算是七拼八凑找来的人,没武力上了战场只能去送死,我看呀,这场仗想打赢,难咯……”
老铁却呵他们道:我说你们少说点儿风凉话,要是那蛮族打赢了战争咱们不得一样遭殃么?国家国家,没有国,哪儿有家?”
张虎耸了耸肩:“反正我也是烂命一条,江山谁来坐都一样……”
“我觉得张虎说得在理,咱为国家打仗,也没吃到国家给的啥好处,要不是左县令家公子害死了我妹妹,那我也不至于提刀去宰了他,要真的归根结底,我还很朝廷养狗官间接性地害我家破人亡呢!”
“那可不是,能到这儿来的人,谁没吃过朝廷的亏……”
这群人中,估计也就只要老铁没怎么吃过朝廷的亏了,他搡着狄云枫,示意道:“客官,这里你最大,吱个声呗?”
“我啥时候成这里最大的了?”狄云枫辩驳道,这里头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一盘散沙,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国家荣誉感。可自私是自私,义务是义务,二者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否则这些人也不会被抓壮丁丢到战场上来了。
“让他们抱怨几句吧,反正横竖都得上战场,等面对了那些蛮族人,我想大家的血性与天生的领主意识皆会毫不犹豫地展示出来,到那时大家就有干劲儿了。”
老铁却嘀咕道:“客官你说得倒是轻松,没有士气和信仰,上了战场一样是一盘散沙,还干劲儿呢,被干得倒是有劲儿才对。”
狄云枫轻轻地拍了拍老铁的肩膀,自行将面罩带上,笑叹道:“你在这里抱怨也无济于事,我看你还是准备准备,等李田他们回来后下一批轮岗的人就是咱们了。”
话音刚落。
“咵!”的一声,门被人撞开!
李田狂奔急来,大喘着粗气,指着门外冲着众人喊话道:“你们……你们,快……快去看看……哎呀妈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大家伙儿皆凑上来,端茶倒水,帮忙顺气,千篇一律地问:“出什么事了?”
李田生吞了一大碗温茶,才稍稍缓和了些喘气,开口道:“我先前与几个弟兄在冰河上巡查时,大河表面上的冰层突然龟裂,有两个兄弟来不及逃脱掉进了冰河里,我和剩下一人便急忙跑回,他去告知于校尉,我则回来告诉你们了。”
“冰河龟裂?这怎么可能……”狄云枫当然不信,记得出征那天,十万人一同急行军,还有车马、火炮、巨兽踏着冰河阵阵发抖,当时那般践踏都不出一点儿裂痕,此刻却全然崩塌!
“你们若不信大可随我一起去山头看看!倚当时形势崩塌下去,冰河水现在肯定已经漫过半山腰了吧?”
李田领着众人才刚走出营房,一道声响“轰隆隆”震耳欲聋,冰河崩坏,冰川雪山被音浪震得垮塌!
冰层下的水犹如一头出笼的澜沧猛兽,顺着河床横冲直撞,一发而不可收拾!本是百丈山口,仅仅一瞬间便被洪水的与雪崩淹没了大半!
“快!大家先上峰顶去,看这涨水的架势很快便会将咱们军营淹了!”
狄云枫领着众人朝最高一座峰顶攀登而去,待到了山脊上,于校尉也领着三十个老兵从北坡往上爬——这时,冰河的水恰巧翻山过最低山口往盆地里灌溉下去,随着势能增加,冰山碎裂崩塌,山底再也抓不稳地面,山脊也从中间韧断裂开,破坏的速度一直往上竟持续到了半山腰!
摇晃的山体,又是滑溜溜儿的山路,再加之施虐的寒风,底下汹涌骇人的冰河。攀爬山峰之人无一不是心惊胆战的!
老铁被山川猛势吓得腿脚发软,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落在了最后头,他不仅爬的慢,又没有轻功驭力,稍稍遇到些陡峭的坎儿便要磨蹭好久。
“所以我说,人再怎么也得学两招功夫,必要时刻是能救命的。”
狄云枫与众人早已登顶,他们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长麻绳,顺着山顶一路缩放到老铁身旁。
狄云枫又荡了荡手中的麻绳,又喊道:“老铁,赶紧抓住绳子,等你爬上山顶,我看天都得黑了!”
老铁见大家伙儿都握着绳子来拉自己,感触的泪水又泛出几滴,他抽了抽鼻子,将麻绳系在腰间,带着哭腔冲大家伙儿喊道:“谢谢啊,谢谢兄弟们……”
“嗤,真他娘没出息,还整哭了是咋地。”
“得了得了,估计是吓哭的,把他拉上来吧,省得出麻烦。”
老铁一百来斤的身子不算太重,众人几把手便将他给拉了上来。
老铁上来后没多久,于校尉与一干老兵也从北坡爬了上来,此时冰山的山脊已完全被河水冲断,只剩几个独峰拔尖儿在水面上,练兵场因处于凹地中,早在第一道河水涌入时便被淹没得没了影儿。
“哎,真是可惜了我军营里的那几坛好酒!也不知等水退了还找不着得回来哟!”于校尉坐在山头,一拍大腿惦记的竟是自己的窖藏的那几坛子酒……
“于校尉,我看这上游冲刷来的水势汹涌澎湃、锐不可当,您想等水退位,那估计得等上一段时间了。”
狄云枫的言外之意便是问:于校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什么!那我的美酒岂不是拿不回来了?!”于校尉气得一拳砸在身旁的冰石上,心疼得不行。
狄云枫轻叹:“于校尉,新兵营被河水淹没,难道您就不一点儿也不心疼么?”
于校尉莫名其妙地望着狄云枫:“心疼?我为何要心疼?像这样的新兵营老子要多少就能建多少,况且前线的战事不景气,估计还得往后撤,这新兵营迟早都得换地方,”说着他又渐酗悲伤道:“只可惜了我那几坛梅花酒,十年前的纯酿,本想着打胜仗之后畅饮的,可惜……唉,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于校尉虽没有泪满衣襟,但眼眶红红倒是能看出来。
“十年的纯酿啊……那的确有些可惜了。”
“是啊是啊,还是战地里埋的,又当做庆功酒来喝,实在是太可惜了。”
“嘿,于校尉,我水性好,不如待会儿我潜下去帮你摸上来,大家伙儿分了喝了如何?反正我看打胜仗嘛遥遥无期……”
于校尉眼前一亮,抓过那先前自夸水性好的汉子,问道:“小子,你可要想好了,先不说这冰河里的万年寒气,就是它那湍急的水势,你下去可划不了几下便会给冲没了影儿的。”
汉子却傲然道:“于校尉可莫要看不起我,我既然敢放话就绝不会吹牛,你若不信,我现在就下去给您将酒捞上来!”
那汉子话说到性头上,褪去自身的重甲就想高峰跳水——“且慢!”狄云枫紧拽住汉子胳膊,极认真地摇了摇头,劝诫道:“兄弟,你若不作死或许还不会死,美酒虽好喝,但为之丢了性命可就划不来了!”
汉子觉得自己能力被人否认,很不服道:“我从小生在水乡张大,敢在春潮时冲浪,能在漩涡中潜行,我还与二阶海兽在海中殊死搏斗过!你凭什么就认为我征服不了这区区的寒水?”
狄云枫冷冷地望着山峰底下的滚滚逝水,沉声道:“十万人马都踏不破的冰河竟会突然开裂,这里头说没有蹊跷绝不可能!”
于校尉听狄云枫这么一说,当即板下脸,问:“你瞧出了什么蹊跷?”
狄云枫收回神识,一字一句,极为自信道:“这河水地下,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