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江州浔阳的街边,少有行人。
偶尔有几个,也都是袖着手、缩着脖、低着头,急匆匆地往前走。
到这样时候,张少尘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想象中地处江湖之间的浔阳城,应该有很多江鲜湖鲜,只要自己肯卖力气,糊个口不成问题;但望着漫天飞舞的白雪,他才意识到,自己来错了时间。
这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去哪儿打江鲜湖鲜?
判断错误的后果,便是呼啸的风雪中,张少尘却还披着单薄的秋衣。
这样的天气,就别想着什么江鲜湖鲜了,再在外面闲晃,鱼没吃着,自己会先被冻死!
“真是鬼天气!”本来四处找活干的少年骂了一声,就跑进附近的一座小土地庙里。
他蜷缩着靠在神座旁,依靠庙门那条破旧的厚门帘子,阻挡外面的风雪。
但也只是比直接站在风雪里要好点了。
那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的雪花,就好像跟他有仇一样,呼呼吹着破布帘,死命地往里面钻,一定要让他手脚冰凉。
就好像这寒风跟他是天生的对头,不把他冻死誓不罢休!
“唉,我小时候还特别喜欢下雪,咋想的?”少年裹紧自己的破布衣裳,苦笑着想,“一到冬天,我还整天跟娘嚷嚷,问什么时候下雪。”
“唉,太幼稚了,我应该喜欢夏天啊。”
“夏天多好啊,毒辣的日头明晃晃地照着,那热乎劲儿啊,几乎能把人烤化,那感觉多好啊……”
“夏天还有荷花,有莲蓬菱角,那莲子多清香啊,菱角多甜脆啊,一口咬下去,啧啧……”
“咦?我怎么好像已经闻到莲蓬的清香了?”
“还有菱角……它们真好吃啊……”
“是我做梦了吗?”
“还是这大雪的冬天才是梦,现在其实是夏天吧……”
“管他是不是做梦,让我先好好闻闻莲子菱角的香味儿吧……”
蜷缩在土地庙里的少年,紧闭着双目,不断有寒风裹挟着雪花打在他身上,让他的身子变得越来越冷。
但他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奇怪,不仅显露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在风雪的侵袭下,竟还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
就和许多在大雪天饥寒交迫冻死的乞丐一样,张少尘今天,也终于步上同行们的后尘了。
只是不知道,其他那些冻死的乞丐,在冻僵冻死之前,有没有出现看到美味食物的幻觉?
也许有吧。
但不管是不是死得比同行有味道,张少尘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日,终于要被冻死啦……
“喂!醒醒,醒醒!”
正当少年要滑入永恒的黑暗时,忽然一缕微淡的呼喊声,传入他的脑海里。
“谁在喊我?”
“我真的要睡着了?”
“不好!”
长期流浪儿锻炼的生存本领,立即让他大吃一惊:“这大雪纷飞的,我躲在一个破土地庙里,怎么能睡着?睡着就是死啊!”
虽然这时候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也几乎挪不动手脚了,但他还是以强大无比的意志,努力让自己睁开眼,把自己从那个看似舒适惬意、却危险无比的梦境中给解救出来了!
挣扎了好一会儿,再加上好像确实有人在使劲摇他,他终于能彻底睁开了眼,挪动了手脚,还渐渐恢复了部分意识。
于是这时他就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脸庞,正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满脸焦急,不停地在朝自己喊着什么。
“是、是你叫醒了我?”张少尘艰难地开口问道。
“你醒啦?”那年轻的女子一脸惊喜。
“是啊。我醒了。刚才我睡着了吗?”张少尘还有些神智不清。
“嗯。”见他这样,这女子怎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看张少尘这模样,就知道这是个饥寒交迫的流浪乞儿,见风雪交加而至,便躲在土地庙里。
只是,看看这破土地庙,能提供什么庇护?
如果不是刚才自己路过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地往庙门口破帘子缝里一望,恐怕这小乞儿,很快就会被冻死了。
想到这一节,一身江湖儿女打扮的女子便点点头,暗想道:“看来,这小乞儿,和我叶风宜还蛮有缘。”
“罢罢罢,我今日出得师门,自称女侠,正要仗剑江湖,行侠仗义,那有眼见小乞儿就要冻死却袖手旁观的道理?”
想到这里,她便用最和蔼的声音对少年说道:“小兄弟,这天寒地冻的,你躲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来,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客栈休息。”
“客栈?”张少尘一阵迷茫,因为“客栈”这个事物,和他从来都没有关系。
见他迷茫,女侠叶风宜还以为他没清醒过来,也不多说,便一把拽着他,两人一起投入到茫茫的风雪中,径直往浔阳城最核心的街市而行。
女侠出手,果然不凡,虽然还拽了一个人,却依旧是足下生风,没用多久就来到一家叫“如归”的客栈里。
还在张少尘迷迷糊糊中,女侠便开了一间二楼的客房,将他提上楼去。
寻到刚开的客房门前,她就将张少尘一把推入了房中,然后自己转身离去。
“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我、我住进客房了?”
“这不是在做梦吧?”
张少尘晕晕乎乎的,还没完全弄清楚眼前的状况。
其实这家如归客栈,只是家普通的客栈;叶女侠刚给开的客房,也只是普通的客房。
但对于衣衫褴褛的少年来说,在这风雪天里,只需要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就会把这里当成仙境天堂。
他愣愣呆呆地,朝客房里精致雅洁的陈设默默打量。
直过了好一会儿,张少尘才终于反应过来!
“哎呀!我居然住进了客栈!”
“要知道以前这些客栈,只是我要饭的地方啊!”
“何曾上过二楼?还住进了客房?!”
“呃?!客房??”
才刚刚又惊又喜,他却忽然转喜为忧:“不对!这客房虽好,四面遮风,可刚才那位恩人大姐,究竟有没有付房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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