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静的可怖,好像他们永远的留着一面镜子里面,外面人来人往,此处寂静无声。
津岛信也突然有些觉得疲惫了,但真正咀嚼一遍这个词,又非常好笑。
津岛信也,大名鼎鼎的,唯一的最可怕的犯罪导师,他犯下的每一件事别说能止小儿夜啼,甚至能当好莱坞未来五年的所有悬疑犯罪片素材。
而黑暗组织的拉格维林更不用说了,那个疯子从头到尾都以别人的惊恐和绝望为快乐源泉,残忍刻在骨子里,每一次呼吸都透着渣滓味。
他和罪犯博弈,和恶棍交往,和疯子亲如手足,和恐/怖/分/子同流合污。他把自己变成愉悦犯,融入到地下去,每时每刻都不能够放松。
可津岛信也丝毫也不觉得疲惫。他好像永远都带着用不完的精力,投入到这份不见天日的卧底生活中。
可是现在,当他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在马路上,站在这里和曾经的故人面对面,津岛信也却觉得疲惫了。
非常累,很累很累。他恨不得一睡不醒,甚至希望就那样沉眠六尺。
津岛信也悄无声息的后悔过一秒为什么要上来,如果终此一生都不再这样无法躲避的出现他们面前,或者他能麻木的撑下去,走完这条无人走到最后的死亡之路。
但是他不能不来啊。
他走下去了,萩原研二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津岛信也同样面无表情的对着松田阵平的眼睛,他恍然觉得自己身处冰岛的一座火山,岩浆喷涌,烟尘四溅,活脱脱一副末日景象。但它又处于半休不休的时期,每一刻都提心吊胆,但悬额之剑永远不会落到实处。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他们就好像在冰原上跋涉的研究者,他们在寻找一种亿年前的细菌。这个地方或许存在样本,但他们无法准确判断,只能从各种蛛丝马迹缩小范围,再费尽心思的把这珍贵又廉价的标本挖出来,放在透明的玻璃罩里保存。
而津岛信也就是那种亿年前的细菌。
他觉察到了一种缓慢的折磨,像一把钝到生锈的刀,缓慢又坚决的捅入他的肺,不会立刻致死,但每一秒都是慢性自/杀。
亿年前的细菌太久远,早已随着北冰洋冷冽的风变成了飘荡的海水,哪里都是,又无处能是。
他们要找亿年前一具陈旧的尸体,可是为了生存,那些珍贵的已经焚烧过半,熔成了一个廉价的幽灵。
津岛信也的命那么贵,重要的所有负责组织剿灭的人员都依靠他一个人的殊死搏斗。他的命也轻贱的很,如果死了也会有更多的‘津岛信也’前仆后继。
他确信松田阵平他们最多是第六感作祟,没有丝毫证据,而他又绝不会承认。那就按萩原研二的剧本来好了。二十二岁的佐川涉千钧一发跳了下去,被爆炸冲击导致了失忆,什么也不记得,只有本能,这让他规避警察和监控,以至于没留下任何痕迹,直到今天。
有一些东西可以慢慢让他们认清,并不急于一时。
比如——
‘佐川涉’永远死了,不会回来。所有的事情都留给那个二十二岁的夏天,然后在一场英雄的殉职里落幕。
这越想越好笑,也越来越荒诞。可是好笑又残酷,荒诞又悲哀。说来说去,是实实在在的现实美学。
于是津岛信也也遵循本能的笑了起来。
松田阵平一怔,面前的男人捂着嘴咳嗽着笑了,手腕缠绕的绷带让他多了几分欺诈性的脆弱,而眯起的眼睛藏起了幽绿的瞳色,敛尽那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仿佛刚刚的失态只是曾经潜意识里残余记忆的困扰,津岛信也伸手撩了撩围巾,整个人的姿态又变回了无所谓的颓靡模样。
他慢条斯理的询问松田阵平:“你想听什么呢?警官先生。我说给你听算了。”
那一刻他像花心烂透的蔷薇,发出腐烂的恶意味道,一瞬间那种强烈的求死欲淹没了寂静的空间,下一刻又变成了黏腻的黑泥。
但他说完这一句就好像失去了谈话的兴趣,恹恹地倚在窗台上,低垂着眼睛,脸色病态的苍白。
这——
松田阵平一愣,下一刻握紧了拳头。
——这语气他妈的就很耳熟了。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五成把握,现在眼前这摊烂泥的一句话把可能拉上了八成。
松田阵平可太熟悉这语气了,那个傻bi曾经上百次这样叫过他的名字。那家伙常常在无聊的时候趴在一边笑,没说什么,就是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偶尔还学着他的幼驯染的叫法。
满身懒散,漫不经心又格外在意。那家伙总是像猫一样眯着眼睛,然后用那种千回百转的调子喊着阵平,阵平啊阵平,能丝毫不腻的喊上一个下午。
亲昵又轻佻,像腐烂的沉香,带着点讨好或者捉弄的恶意。从他口鼻中喷洒的热气好像贴到了松田阵平的脖颈,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家伙很闲,如果松田阵平不往他后背狠狠的拍上一巴掌,他会得寸进尺的接着这么喊,如果一直不理他的话,那个混dan还会直接靠在他肩膀上,然后一边又一遍叫他的名字,叫法多变,甚至能编出一首歌。
‘你ta妈有完没完?外面知了都没你这耐性。’有一次弄得他烦了,没好气的问道,‘你这家伙要干什么呀?’
‘哎呀呀。’佐川涉穿着白衬衫,吊儿郎当的把体重压在了他身上,‘我这不是怕阵平你寂寞嘛?’
‘滚啦你。’那时候他没细想,伸手扯了扯佐川涉的头发,‘沉死了。’
萩原研二在津岛信也背后疯狂的指向脑袋,简直是在用生命暗示这个人记忆出了问题。松田阵平瞥了一眼,把目光移回了津岛信也身上。
现在想一想,怕寂寞的明明是那家伙吧。
像无脚的飞鸟,只能永远的飞行。所以每一个能够停留的地方都弥足珍贵,因为一旦落下可能无法再次起飞。
明明那家伙才是怕寂寞的那个。
想到这里,松田阵平居然诡异的消气不少,看着津岛信也的眼神也平和了很多。
虽然这家伙什么都不记得,但这种烂性格看样子不仅丝毫未改,还越来越甚了。
“果然不能指望你有丝毫长进。”松田阵平最后冷笑一声,剩余的那点气也变成了无可奈何。
松田阵平电光火石间飞速的决定了接下来的事宜。首先津岛信也必须带走,越少人看见越好。其次他能活着的消息要先藏住,如果现在他这个身份没有问题,就让他用津岛信也这个名字活下去也不错。
他和萩原研二飞快的对了个达成共识的眼神,对津岛信也伸出一只手:“我是松田阵平,警备部爆处组队长。”
津岛信也对松田阵平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有些反应迟钝,超负荷运转的大脑依然在疼,甚至现在眼前的事物都模糊起来。
他没经太多思考的握住了松田阵平的手:“津岛信也,刑侦顾问。”
但松田阵平没有松开手,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热情招呼伊达航给新顾问介绍工作事宜,仿佛他才是那个任职于搜查一科的。
而萩原研二也从身后轻轻搭着他的肩,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堵住了津岛信也所有忍住和没忍住的脏话。
伊达航突然响起的呼叫机成了救音。
目暮十三的声音从那里传来:“伊达,那个专门拐卖女子的预告犯又发来了传真,你现在马上回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接上新来的刑侦顾问。”
津岛信也缓慢的松了一口气,甩开了萩原研二,迈腿却踉跄两步,单手扶住墙才勉强站稳。
刚刚忙着转移津岛信也注意力的两人才发现这家伙苍白的不正常的脸色,和他不太敢用力的腿。
津岛信也狠狠的闭了闭眼睛,忽视掉额头的冷汗,板直了腰,然后睁眼,慢吞吞的向电梯间走去。
“走吧。”
说实在的,这人到现在还能绷住语言的修养大概是某种无法形容的诡异坚持。
“顺便麻烦在路上,告诉我是哪只神奇海螺把电梯停用的。”
不过这一句却怎样也掩盖不住那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猫猫:别的先不提
猫猫:到底谁那么缺德关了电梯
猫猫:老子爬了二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