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希斯莉的前额被阿尔弗雷德贴了一块冰贴。
希斯莉:!
她呆呆松开手,口中还叼着一支温度计,乱蓬蓬的额发慢慢蔫了下去,软趴趴搭在冰贴边缘,显得可怜又好笑。
“一百零一华氏度。”银发老管家直起腰,读了一下那上面的数字,随即拍了拍希斯莉的头顶,示意希斯莉张开嘴巴。
后者似乎从烧得迷糊起来的小脑瓜里想了一会,才慢吞吞地松开紧咬着的牙齿,将温度计重新吐到阿尔弗雷德的手掌中。
银发老管家将其拿起,用酒精对表面消毒,放回盒子中。
等一切都做完,他站起身将盒子放回壁橱,同时对房间门口站着的布鲁斯投射了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布鲁斯目光一暗,垂下眼帘。
——————把自己的女儿惊吓到发烧,无论是哪一国、什么年龄、什么身份的父亲,都是不及格的父亲。
“我的……耳朵…好痛…”
半梦半醒间,希斯莉蹙着眉,含含糊糊开口。
她整个人都开始在椅子里微微颤抖,阿尔弗雷德走到冰箱边取冷毛巾,布鲁斯则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已经开始向下无限滑落的希斯莉拎回座位。
骤然被人掐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希斯莉在空中僵硬地挣扎了一下,随即放弃抵抗,成为了一条脑袋空空的小咸鱼。
“太阳穴好痛。”
她低声念叨。
——————那双拎着她的手有力而冰凉,仿佛永远都会妥帖地将她托好。
而她话音刚落,手的主人就顿了一顿,才将她放回到坐位内。过了几秒钟,希斯莉忽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冷贴近了她烧得通红的耳垂,驱散了那上面越烧越旺的热度。
“……另一边,另一边,也好痛…”
她先是舒展了眉心,抱住老父亲的拳头耍赖似的不肯撒手,把脸也埋在其中,蹭来蹭去,只剩下另一边红得滴血的耳朵露在黑发缝隙之中。
布鲁斯只要低下头,就可以看见他的小女儿烧得鲜艳欲滴的脸颊、干裂苍白的唇瓣,还有紧紧攥住他拳头,还要拼命把自己往其中挤的细瘦十指。
—————说是紧紧攥住,但其实布鲁斯只要一挣,就可以离开那力量小得可怜的禁锢。
“…………”
他一言不发,只是将另一只手搭在希斯莉的耳朵上。
她的颈动脉毫无防备地贴在他的手臂上,那样规律而小幅度的颤动,像一只寒夜里发抖的雀鸟,骨头一折就断。
客厅之中,高大的黑发男人沉默地环抱着他的小女儿,树影如波涛如浪潮,灯光则昏暗至极。
有一瞬间,房间里安静得犹如一座坟墓。
布鲁斯轻轻拍着希斯莉的背,在和那双半阖着的冰蓝色眸子对视的一瞬间,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
——————阿尔弗雷德推门而入时,就看到了这幅情形。
银发的老管家走到椅子前,将布鲁斯的一只手从希斯莉的爪子里拯救出来,换成更加凉爽大块的毛巾。
毛巾刚刚搭上耳朵,希斯莉就被冰得微微颤抖了一下,然而这份冰冷又很快转为舒适的凉爽,让她不可抗拒地沉沉睡去。
“该是希斯莉小小姐回房就寝的时间了。”
阿尔弗雷德在灯光中凝视着女孩子平静的睡颜,低声道。
“今天对她而言是漫长的一天,她比平时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加需要休息。”
“我会带她回去。”
布鲁斯沉声说。
在昏暗的灯光里,银发老管家盯着布鲁斯看了好一会。
“在管教子女时,不同的孩子对此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布鲁斯老爷。”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我相信您的心中应该有一把衡量的尺子。”
“…………”
布鲁斯依旧没有回答。
在他抬眸时,那双钢蓝色的眼睛被灯光照成了清透的湛蓝,而在灯光未照到的那半边,他的眼神显得无比深沉,也无比悲哀。
随着他将希斯莉轻而易举抱起,走向房间门口,那丝幻觉般的情绪,也随着灯光从他脸孔上的退场,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镇定”重新成为了布鲁斯英俊面容上的一层牢不可破的盔甲,让任何人都无从窥探他的所思所想。
希斯莉就这样悄无声息躺在老父亲的臂弯里,手和脚无力地垂着,像一具轻飘飘的玩偶。
她的额头上被阿尔弗雷德糊了一个相当可爱的冰贴,上面画着太阳、彩虹、小小的太阳花和天蓝色的波点蝴蝶结,那是一个远之又远的,不存在于哥谭的夏天。
布鲁斯思绪纷乱,但他踩在走廊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希斯莉的房门虚掩着,他用手肘轻轻撞开房门,走到她纷乱的大床旁边。
那上面堆满了枕头,似乎始作俑者正在试图用枕头们搭起一座枕头冰屋,并且史诗级的失败了。
布鲁斯眸光复杂,“………”
在看到这座三岁小孩都搭不出的枕头冰屋废墟后,布鲁斯的心情意外的好了些,将希斯莉轻轻放进她那边的被子。
黑发蓝眼的女孩子小小一团,额头被冰贴彻底遮挡,耳朵上还包着两个好笑又可怜的毛巾,被厚厚的被子一裹,显得更加娇小起来。
她一只手垂下床沿,肌肤在灯光下苍白的仿佛一层纸,甚至可以透过某些地方看见她的血管。
布鲁斯将那只手捉回被子里,将她摁好,这才重新直起身,环绕了一边房间里的陈设。
自从他把这块地方完完全全交给了希斯莉,这里的陈设已经被日积月累影响着产生了变化,比起以前的感觉,很显然融入了希斯莉自己的性格。
除了房间里无处不在的干花以外,在原本的图书角,希斯莉还从天花板上弄了几根透明线,并在那些透明线上挂了一盆土生植物,让其肆意生长,直到那些美丽娇柔的绿藤向下垂至地面二三十厘米高,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幔帐帘子。
然而布鲁斯只要看着那些藤蔓,脑海中就自动跳出毒藤女的形象,以及她那些恶毒又骇人的吻。
他眉头一跳,让自己别开视线,不去联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角落里,希斯莉还给自己购入了一块原木矮桌,布鲁斯不会过问希斯莉的购买记录,更没有限制她的零花钱,他随意地朝着那张桌子瞥了一眼,目光忽然凝住。
在那张桌子上,有两只小杯子对放着。
然而无论是肯还是梅菲斯特,都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拜访韦恩庄园。
站在房间中央,布鲁斯凝视着希斯莉平和的睡颜,转过头去,走到那张小桌旁边。
那两只小杯子只有布鲁斯的半个手掌大,里面都曾经装过某中带有柑橘芬芳的液体。
走到矮桌旁边,布鲁斯轻轻一拉那个遮着光线的天鹅绒帘布,就看到了后面的情形。
——————那是一栋极尽精致美丽的玩偶屋,几乎有半人高,与其说是简单的别墅,不如说已经是宅邸的规模。
两只三四十厘米高的古董娃娃正坐在“草坪”上,她们被蕾丝、宝石和丝绸装点得相当美丽,身穿十八世纪的克利诺林裙,一副准备野餐的模样。
而在这两只娃娃面前的餐桌上,除了精致的仿真食物以外,还摆着布鲁斯眼熟的两个小杯子,一左一右地对放着。
布鲁斯陷入战术性沉默,“………”
——————原来只是在玩过家家。
在仔细观察过这栋玩偶屋后,他重新站起身,将天鹅绒帘布拉了回去,一边对今年可以送给希斯莉的圣诞礼物有所构想,一边忍不住感到某中意义上的、老父亲独有的心酸感。
再过两三年,他的小女儿就要长成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年轻淑女,她将会见到世界的阴暗和潮湿,面对那些对她格外觊觎的目光与哄骗。
可在整整错过了十五年教导她的时间后,希斯莉的心像白纸一样纯净,里面完完全全装着一个小孩子的灵魂。
——————她就是个小孩子,想去游乐园,想要钻到枕头搭成的房子里去,想要过家家,想要和朋友们一起玩。
“………”
布鲁斯走到希斯莉窗前,摸了摸希斯莉的温度,确认过冰毛巾依旧比他的体温要低,这才调暗了夜灯,俯下身去。
夜风湿潮,他在希斯莉的额角留下一个比羽毛还要轻的吻。
灯光拖长了布鲁斯的影子,他朝门边走去,门轻轻一响,被彻底关上了。
有三十秒左右,卧室里除了希斯莉均匀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没有。
等布鲁斯走路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一只大手捏着刀柄,慢吞吞地从希斯莉的床底伸了出来。
片刻后,肯从床下的阴影处爬出,平静地拣起刀子,拍了拍自己的工装服。
他走到希斯莉床边,带着面具的脸凑向她,大手在空中悬停片刻,慢慢搭上她雪白柔嫩的脖子。
——————此情此景,和经典恐怖片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然而事实上,这是因为老父亲把希斯莉塞得太过严实,大只些的希斯莉找不到其余可以和希斯莉本体同传记忆的位置。
肯:可可爱爱,善于思考.jpg
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希斯莉的睡意立刻被洗去,就连发烧时难受的感觉也被肯的意识冲散了大半。
“你怎么———”
她迷迷糊糊地问。
————我是跟着你回来的。
肯的意识平静地吹拂着希斯莉糊成浆糊的思绪。
“玩偶屋?”
希斯莉从他的记忆里读到了奇妙的东西,立即提问道。
高大的男人摘下面具,金发滑落至面孔两侧。
他伸手将希斯莉抱起,带她走到那张矮桌旁边,拉开了天鹅绒帘。
—————你忘记收和梅菲斯特的茶杯了,所以我临时补救了一下。
山林间的夜风吹过,他的意识幽深而平静。
—————喜欢吗?
“喜欢!”
希斯莉立即叫道。
她高高兴兴往另一只自己身上一扑,仿佛一块怎么撕都撕不掉的强力胶,“啵叽”一声,在对方脸上超大口地亲了一下。,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