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知订婚的消息传遍全网那天,阮黎去公司签续约合同。
距离《悄悄恋上你》的热度已经过去几年,这几年里,阮黎又拍了三部电视剧,全是清一色的都市恋爱剧,也全是当年占据话题榜不下的热播剧。除此以外,各种品牌代言与综艺节目接连不断,齐齐上阵保持她作为一线明星的曝光度。
正因如此,亚影开出的续约条件极有诚意,摆明了想把这棵摇钱树握在手里不放。
阮黎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翻完合同伸出手,助理马上递来签名用的钢笔。
经纪人见她如此爽快,不禁喜上眉梢:“怎么样,对公司开的条件还满意吧?”
“当然满意啦,”阮黎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软声软气地回道,“我就知道林姐最疼我了,所有细节都帮我考虑到了。”
林姐笑得眼睛快眯成一条缝。
作为一个经纪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阮黎都是她非常愿意合作的艺人。
脸蛋好看身材也不错,演技虽然一般但胜在观众缘好,并且出道以来几乎没有任何负面传闻。
最关键的是她脑子拎得清,从不因为自己红了就搞些有的没的骚操作,安安心心待在亚影赚钱。
倘若娱乐圈有十佳模范艺人选举,林姐打心眼里愿意为阮黎投下神圣的一票。
签完合同又闲聊几句,阮黎就戴上墨镜,甜甜地朝经纪人挥挥手:“林姐拜拜。”
出了办公室,阮黎径直朝电梯走去。
助理跟在身后问:“接下来是回家还是去其他地方?”
阮黎把墨镜拉低了些,看了眼玻璃幕墙外的大雨:“天气不好呢,回家吧。”
她停顿半拍,有点可惜地说,“哎呀我今天做的这个造型超美的,可惜就只让你和林姐欣赏了。”
话音未落,电梯门缓缓打开。
宋时青一身西装革履出现在电梯之中。
他抬起金边眼镜后的狭长凤眼,不知听没听见她刚才那句话,但目光落在阮黎身上时,携带了几分打量的意思。
阮黎怔了怔,才装作无事发生,抬头挺胸走进了电梯。
助理朝宋时青问好:“宋总好。”
宋时青略微颔首,右手轻握手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就按之前的方案执行,进度随时汇报给我。”
挂掉电话,他才垂下眼,看向站在电梯另一边的阮黎,声音轻淡,“来签合同?”
“嗯。”
阮黎假装欣赏新做的指甲,心想宋时青怎么知道她是来签合同的?
不过转念一想,宋时青作为她上任经纪人,理应对她合同到期时间还有印象。
更何况她堂堂一线女明星,难得来一趟公司,左右也不过就是这些事。
电梯到达车库,阮黎头也不回,踩着高跟鞋噔噔瞪地走出去,把普通同事的模样做到了极致。直到上了车,她才借着车窗的掩护,悄悄往回看了一眼。
无奈前戏铺垫得太长,她只来得及看见宋时青坐进车里的背影。
阮黎抿抿唇角,收回视线之时,心中掠过一丝惆怅的情绪。
她和宋时青,原来已经变得这么生疏了。
·
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春天。
阮黎的爸爸在一所重点高中当数学老师兼任班主任,每天要等学生放了晚自习才能回家。
那天她爸没有带伞,她妈在单位值班,就只能让独自在家的阮黎出门去接爸爸回家。
到了高二年级办公室,阮黎看见她爸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皮肤白净,挺立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俊秀又斯文。
阮黎走过去问:“我爸呢?”
男生抬起头来,迟疑了几秒才问:“你找阮老师?”
等阮黎“嗯”了一声后,他继续说,“班上有同学发高烧,阮老师送他去医院了。”
“那你是谁?”阮黎稚嫩的脸庞上写满疑惑,“为什么坐在我爸的位置?”
“我是阮老师的学生,帮他统计月考名次。”
男生指了指手边堆满的试卷,又挺严谨地把自己的学生卡拿出来给她看,“我叫宋时青。”
阮黎当时的第一个念头,是喜欢上了他的名字。
宋时青三个字,无论单拿出来或者组合到一起,都透露出一丝清雅的气质。不像她的名字,不过是取了父母的姓氏组合到一起。
阮黎把湿哒哒的雨伞放到窗边,想了想说:“你的名字听起来,像一个文科生。”
宋时青应该是笑了一下。
办公室的白炽灯将他的笑容衬得很淡。
“为什么我爸会让你来统计考试成绩?”
阮黎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趴在桌上歪过头,“你成绩很好吗?成绩好就可以不上晚自习啦?那你岂不是很自由,想干嘛就干嘛?”
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宋时青笔尖一顿,轻声问:“你要我先回答哪个?”
阮黎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说:“算了,我随便问的。不过我坐在这里,不会打扰到你吧?我想等爸爸回来,跟他一起回家。”
“嗯。”
宋时青发现这小姑娘思维非常跳跃,索性简短回了一句,就把精力集中到面前的试卷上。
然而没过多久,软绵绵的女声又响了起来:“我觉得你很不礼貌。”
“为什么这么说?”
“你都没问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
“阮黎!”她语气欢快了起来,“我爸爸姓阮,妈妈姓黎,所以我叫阮黎。”
宋时青皱了下眉,抬眼望向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女孩,怀疑自己遇到一个活泼的话唠。
叽叽喳喳的,从进门开始就说个不停。
他不得不放下笔,认真地问:“你能稍微安静一会儿吗?我在统计大家的成绩。”
小姑娘无辜地眨了下眼,可怜巴巴地说:“哦,原来我吵到你啦。”
办公室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偶尔有其他班级的老师进来,认出阮黎与她搭话,她也通通用点头或摇头来回应人家。
十几分钟后,宋时青莫名感到了一阵愧疚。
他清清嗓子,将算完分数的试卷叠成一摞,想了想又把桌上的计算器推过去:“你帮我检查一下,有算错的告诉我。”
阮黎用气声问:“那我能说话吗?”
“……能。”
没坚持多久,宋时青又开始后悔了。
因为阮黎一旦解除封印,就再次变成了一只小黄鹂,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个不停。
“这些题我一道也看不懂呢。”
“哎呀这张卷子是你的,居然是满分!你好厉害啊。”
“你那个同学病得厉害吗?我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宋时青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他向来喜静,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闹腾的小女孩。
可没等他把提醒的话说出口,阮黎就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神色,小声问:“我又吵到你了?对不起呀,我就是很喜欢讲话的,平时晚上家里都没有人,好不容易今天出来看到你了,我就……”
宋时青愣了愣,这才想起阮老师的妻子是市医院的护士。
而阮黎的年纪还是不用上晚自习的初中生,所以大概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
沉默几秒后,宋时青无奈地笑了笑:“没关系,你说吧,我听着。”
那晚的雨,淅沥沥地下了很久。
直到晚自习结束的钟声响起,办公室的电话也同时响了起来。
生病的学生家长都不在本地,阮黎她爸需要在医院陪床。
阮黎放下电话的时候,指尖在桌面蹭了蹭,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嘀咕:“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回去好危险的。”
宋时青把早已统计完的名次表放进抽屉,目光扫向窗边那把润湿的雨伞,挺大一把,两个人也够用。
“那个……”
“嗯?”
“其实我也没带伞,”他稍弯下腰,凑近了些,用斟酌的语气问,“这把伞能借给我吗?”
阮黎扬起白净的小脸,片刻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你要先送我回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