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仅场内场外其他艺人大呼上当,被保护的裴初知本人也深感错愕。
她拿过刑野的剧本仔细阅读,发现大家终归还是低估了节目组的搞事程度。
原来刑野扮演的古董商早已情不自禁爱上了假未婚妻,他也计划好等交易结束后,回去就向她求婚。
他已戏假情真,她却全然不知情。
“可剧本没有透露我是凶手,你怎么猜出来的?”裴初知问。
谢亦谦也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就在此时,别墅大门被气势汹汹的丁阳推开,他身后跟着回到现场的童漾与季莹姗。
三人看向刑野的眼神写满鄙夷的情绪,显然都打算对他进行“批判”大会。
游戏结束后的复盘环节,本该是轻松随意的气氛。
可这会儿刑野完全成为众矢之的,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一个人。
刑野没有故弄玄虚,索性坦白:“我隐瞒了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至关重要的一件——王姐并非当场死亡。
“停电时我刚好打开厨房的门,听见她的呼吸声很急促,也很痛苦。起初我也迟疑了一下,可剧本只写了‘去厨房,但不要出声’,所以我认为那是提醒我不要插手的意思。”
裴初知:“当时她还活着?”
她忽然感到有些郁闷,居然当了一个如此不专业的凶手。
谢亦谦沉思几秒:“这是编剧故意设定的情节。”
“对。可那时我不明白编剧的意图,”刑野说,“直到我和童漾交换了线索。”
童漾是最先出局的人,她走后就只有刑野一人知道她掌握的线索是什么。
这也是他隐瞒的第二件事。
“我的线索是误杀……”童漾仍然感到费解,“是吱吱误杀了王姐的意思吗?”
季莹姗忽然意识到什么:“不,误杀难道是指……?”
刑野拿出他在地下室藏起来的最后那张旧报纸:“我想应该是指十年前遇害的出租车司机。”
“朋友你这就过分了啊,居然还藏证据。”
丁阳扭头冲一台摄像机嚷嚷起来,“导演,我举报他。”
刑野摊手:“规则没说不能藏证据。”
丁阳哽了一下,心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隐瞒自己手里的线索,那么隐藏证据想来也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
要怪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没有抢在刑野之前找到证据。
裴初知往前倾身,看清报纸内容的刹那便打了个寒颤。
那是报道王姐杀害出租车司机的新闻。
倘若这张报纸在第二轮就被拿出来,那么丁阳就会意识到,另一位想复仇的人绝对不会是王姐,而是与出租车司机有关的人。
如果真是那样,第二轮的结果或许就完全不同了。
季莹姗离得比较远,只好站起身拿过报纸扫了几行,细声念道:“引发麻醉并发症肺水肿……送医后,经抢救无效死亡……”
谢亦谦一怔,顿时了然:“你准备的抢劫工具里有麻/醉/枪?”
季莹姗连忙拿出剧本翻阅:“……真的有。”
剧情捋到这份上,在场众人差不多全明白了。
十年前,王姐并非有意杀害出租车司机,她使用季莹姗准备的麻/醉/枪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一剂的用量会夺走一条无辜的生命。
再加上古董店老板因此自杀,两条人命日复一日地压在心头,渐渐让王姐产生了了赎罪的想法。
十年后她主动现身,把与抢劫案有关的人都吸引到湖心民宿。
就是想将当年的一切都做个了结。
正因如此,她才会在遇害之后没有出声呼救,而是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能够让王姐甘愿赴死的人,当然不会是她的同伙季莹姗。剩下与案件相关连的,就只有古董店老板与出租车司机的亲人。
裴初知想起第二轮搜证时的情景。
原来那时候刑野就已经怀疑她是凶手了。
而之后无论大家如何追问,他都不肯吐露为什么停电后没有找王姐,原来也都是为了保护她……
丁阳愣了好半天,才喃喃开口:“难怪你会来找我换线索,其实是想确定吱吱的身份吧。所以第二轮讨论的时候,你是故意给我下套,让我直接出局?”
刑野轻挑着眉,没有出声。
但这种时候他哪怕不说话,仇恨值也已经拉到了巅峰。
复盘刚一结束,丁阳率先发难:“今天的晚饭刑野买单,大家没意见吧?”
童漾点头附和:“必须的呀,把我们骗得那么惨,最后还要塞一嘴狗粮,我还是个宝宝,我受不了这委屈。”
谢亦谦与季莹姗虽然没有开口,但脸上也明显流露出要敲他一顿的意思。
偷听多时的导演也插话道:“咳咳,见者有份啊。”
刑野说:“你凑什么热闹。”
“喂喂喂?哎呀信号不好……”导演假装没听见,“那个小李,赶紧去查附近最好的餐厅是哪家,告诉大家今晚刑老师请客。”
裴初知没想到这导演还有点皮,忍不住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刑野看她一眼:“看我被敲诈,很开心?”
“才没有……”她小声回道。
刑野无声地笑了笑。
等大家都往别墅外走了,他才随手关掉自己的麦克风,走到她身边问:“今天玩得高兴么?”
裴初知边取麦边说:“赢了游戏呢,当然高兴啊。”
“就只有这样?”
刑野情绪低了下去,他抿紧嘴唇,眼见裴初知就要穿过别墅大门时,忽然伸手把门往带一回。
裴初知被他拦住了去路。
她转过身扬起脸,发现刚才还在大杀四方的年轻男人,这会儿眉宇间都掺杂了一丝不爽的意味。
他稍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最后讨论那次,为什么不拉拢谢老师一起对付我?”
当时的情况而言,他明明并非无懈可击。
别墅大门左右有两扇落地的侧窗,节目录制结束后,人工降雨早已停歇。
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送进窗内,在他身周镀上一层发光的红色。
像极了燃烧的火焰,照亮他眼底浓郁的不甘。
裴初知的心,却被那团火烧得暖洋洋的。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一定要说吗?”
刑野轻哼一声:“不然呢?”
“因为我认为……”
她抿了抿嘴唇,没明白阐述一次游戏时的心路历程,为何会让自己感到羞怯,“认为不应该那样对你,就是发现下不了手,觉得对付你的话,可能太过分了。”
晚霞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刻,燃烧完最后一寸光辉。
刑野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安静了许久。
片刻之后,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所以你投了谢老师?他不是你偶像么?”
“……别提了。”
提起来裴初知就心痛,她怀疑从今以后谢亦谦会把她开除出粉丝队伍。
刑野勾了下唇角,在胸口堵塞几小时的郁结,好像转眼之间全部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与畅快。
这种感觉,比千万人的告白,都还要过瘾。
·
推理环节录制完成后,演员当天还不能走。
节目组需要他们留下来补拍与案件相关的一些剧情。
不过谢亦谦的经纪公司早在当初签订合同时,就强调过他身体不好不能熬夜工作,因此节目组也宣布今天暂时收工,剩下的拍摄等到第二天再拍。
一行人坐上来时的商务车,去附近的餐厅吃晚饭。
餐厅其实是节目组早就订好的,一进去就能看见到处都是摄像头,显然是打算把今天的晚饭也当作一次花絮,留在节目播出后供粉丝们观看。
这在综艺节目里算是常规设置了,大家也没有为此感到惊讶。
六位艺人坐在同一桌,先是聊了会儿今天录制的感受,然后就很默契地把话题转移到谢亦谦身上。
他休息几年再度复出,圈内圈外都有不少人在关心他的近况。
谢亦谦面前的铜炉火锅看起来十分清淡,他边往里面涮蔬菜边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喜欢艺人这份工作而已。虽然现在回来,工作量肯定不能和以前相提并论,但我现在看得挺开的,身体支持的前提下有工作就好,别的不强求。”
这番话说得极其淡然,在场众人却很为他感到惋惜。
谢亦谦四年前宣布因为身体原因休息时,只有二十八岁。
他当时不仅火得如日中天,而且也正值男演员事业的黄金期。
娱乐圈更新换代很快,他如今再回来,所能接到的工作和当年相比,到底还是差了几个档次。
谢亦谦见气氛稍显沉重,反而淡淡地笑了起来:“你们别这样。在场我年纪最大,就当我倚老卖老说一句,人生总会有起有落,也会有得有失。今后再回过头来看这几年,其实会发现根本不算什么。”
裴初知微微一怔,心中似有触动。
“谢老师心态真的稳,值得学习,”丁阳端起手边的茶水,远远地示意,“敬你一杯。”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举杯致敬。
裴初知喝了一小口茶,放下水杯后,仍然难免感到了一丝心酸。
终归是她少女时期就喜欢过的偶像,作为粉丝而言,她当然希望谢亦谦这次能够做到王者归来,好让现在的小朋友们都看看,她的偶像究竟有多么迷人。
裴初知有心想说点鼓励谢亦谦的话,可她张开嘴唇,又顾虑到还有刑野在场,感觉不太好当着他的面为偶像激情打call。
不料正在此时,刑野却缓声开口:“谢老师的演技大家有目共睹,何况你的粉丝也很长情,你回来之后她们肯定会支持你。”
谢亦谦谦虚地摆摆手:“没关系,不用安慰我。”
“我没有说场面话的习惯,所以真不是安慰。”
刑野抬手指向裴初知,“不信你让吱吱说,她是不是还和从前那样崇拜你?”
裴初知:“……?”
朋友,我怀疑你在钓鱼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