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划脸、清洗手上的血迹、离开厨房,这是目前已知凶手肯定做过的事。哪怕凶手动作再快,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所有步骤。”
丁阳摊开双手,视线依次掠过客厅里其他两个男人:“我们三个在外面修花架,中途分别独处过两次。一次是取工具,一次是谢老师提议休息。两次我都注意计时了,我们的独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
谢亦谦心领神会:“我们没有足够的作案时间。”
他叹了声气,转头看了看季莹姗,示意她不必紧张,“但按照你的说法,童漾也完全有时间杀人。”
童漾抬起头来:“谢老师别冤枉好人呀。我洗完澡给丁阳打过电话,那时候他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吧,我总不可能边打电话边杀人,万一不小心被你们听见王姐呼救,那不就完了?”
说着她把手机拿出来放到茶几上,通话记录清楚显示着五点七分的时候,她曾经给丁阳打过一个长达三分钟的电话。
“打完电话我就去旁边的房间敲门,可是两个姐姐谁也没有开门。”童漾说,“之后别墅停电,我就回房间了,直到吱吱姐姐在外面敲门。”
丁阳得意地笑了一下:“根据季老师的说法,五点刚过她下楼找王姐拿胃药,证明那时候王姐还活着,之后季老师去了哪里我们不清楚。但我首先要问吱吱,五点到停电以前,你说自己在房间睡觉,谁能证明呢?而且有人敲门都听不见,这说不过去吧。”
“没有人可以证明,毕竟我没想到会有凶案发生,谁出来度假还处心积虑准备不在场证明呢?”
裴初知语气淡然,心里却有些慌乱。
丁阳推理的作案时间有误,杀人与划脸不是同一个人所为,所需要的时间根本没那么长。因此包括三位男艺人在内,谁都有时间犯案。
但现场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一点。
一个是她这位真凶,另一个则是划花王姐的人。
一旦她把真相说出来,对方绝对会猜到她就是凶手。
但根据现在错误的推断继续辩论下去,她和季莹姗的嫌疑也很难洗清。
要顺水推舟让季莹姗先走吗?
裴初知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她需要从其他人身上找到漏洞……
正在她默默思考的时候,久未开口的刑野忽然捏了下她的手腕。
力度很轻,却传递出叫她安心的意味。
裴初知怔了一下,接着便看见刑野往前探出身,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慢条斯理地点开通话记录。
他的手掌修长,握住节目组统一分发的黑色手机时,屈起的骨节显得格外分明。
刑野:“我从刚才就在想,丁阳凭什么能肯定凶手一定是季老师,或者吱吱……”
早已习惯的昵称从他唇齿间发出,带着低哑的亲昵感。
然而却在话锋忽转的瞬间,展露出凌厉的攻击性。
“因为你想包庇童漾,对么?”
丁阳愣了愣,才笑着说:“兄弟,难道你真认为她边打电话边杀人了?王姐是哑巴了还是傻了,被人捅刀子居然不叫救命?行,就算她死前没有惨叫,可童漾有必要冒着被你们听见的风险去杀人吗?”
刑野也笑了笑,眸色稍沉:“如果童漾没把手机带在身边呢?”
童漾无辜地张开嘴,想为自己辩解。
然而刑野似乎并不打算给她机会。
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拨通你的号码之后,她把手机留在房内就下楼杀人。你只需要接通电话装模作样地演一场独角戏,三分钟后再把电话挂断就好。如此一来,还能利用我和谢老师为她做不在场证明,不是吗?”
“等一下!”
童漾抓紧时机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急了,“打完电话我还去找过姐姐她们,难道你想说我杀人杀到一半上楼演戏吗?这时候万一她们其中任何一个把门打开怎么办?”
刑野看她一眼:“谁能证明你敲过门?”
裴初知心神一动,颤颤睫毛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我没听见敲门声,原来是你在说谎骗我吗?”
童漾:“……?”
她怎么突然变成一个说谎的坏孩子了?
裴初知不忍心看小妹妹被冤枉的委屈样,只好把视线转到季莹姗身上:“季老师认为呢?”
季莹姗本来就正愁没法为自己开脱,这下自然从善如流地接道:“我其实还有点懵,但就像你们说的那样,童漾妹妹的电话确实很像故意设计的。”
话音未落,童漾终于受不了这委屈了。
她提高音量,脆生生地辩解道:“其实我一直怀疑的是季老师,你们还记得在厨房的时候吗?是她先说王姐死于仇杀的,我觉得她在误导我们!”
谢亦谦在此时淡声开口:“她那只是推断,何况如果不是仇杀,谁会把王姐的脸划烂?”
童漾垂下眼,可怜巴巴地嘀咕道:“说不定凶手想嫁祸呢?”
裴初知与刑野异口同声:“嫁祸给谁?”
“……”
童漾咬紧嘴唇,不说话了。
裴初知却感到不妙,童漾能如此坚定地说出那番话,以及随后表现出来的沉默,就代表一定知道某些信息。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刑野。
刚才刑野与童漾互换了线索,难道那些信息他也知道了?
他会因此猜到凶手是谁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刑野的目光却极为平静。
不知是演技发挥还是确实不知情,他淡淡垂下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对她的怀疑。
正在此时,导演宣布:“讨论时间到,现在开始投票。”
裴初知与刑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将手指向了童漾。
季莹姗也毫不犹豫地投了童漾一票。
谢亦谦迟疑几秒,最后选择弃权。
而童漾与丁阳,则分别选择了季莹姗与裴初知。
童漾票数过半,成为第一位出局的艺人。
她无奈撇撇嘴角,离开时朝大家挥了挥拳头:“下期我一定不会第一个出局的!”
“别下期了,这期我就给你报仇好吧。”
丁阳一脸沉痛地做完保证,回过头瞪向刑野,“还是不是朋友了,我不就怀疑了一下吱吱吗,你就一口气把我女朋友给打没了。”
刑野挑了下眉,笑得轻狂:“谁叫你欺负我未婚妻?”
·
剩下五人开始了第二轮搜证。
裴初知站起身,环视一圈别墅之后,将目标锁定在从未去过的地下室。
她仍然很在意那次突然的停电。
可当她站在楼梯口往里望去时,竟有点不敢行动了。
别墅的地下室不止一间,没有窗户引入室外光线,惨白的灯光明晃晃地映在墙面上,走廊仿佛连接着地狱一般幽深。
裴初知脑海中突然闪过王姐之前的妆容,一阵寒意随着脊椎攀爬上来。
她下意识往后退开几步,却意外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刑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想进去?”
裴初知冷汗都差点被他吓出来,她半是惊恐半是迁怒地问:“就算楼梯铺了地毯,你能不能……”
没等她把话说完,刑野往地上跺了一脚,面无表情:“这样可以吗?”
说完还嫌不够,直接重重地迈开步子往前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大声。
裴初知被他逗笑了:“算了,你正常点吧。”
刑野这才放轻了脚步,边走边问:“怎么想到来地下室找线索?”
当然是因为想看电闸。
裴初知刚要如此回答,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她不应该知道别墅的电闸开关在地下室。
她临时改变说法:“我就是奇怪王姐抢来的古董在哪里。民宿经常有客人出入,她肯定不能把古董藏在人多的地方。如果她没有其他住处的话,一般客人不会来的地下室就最有可能了吧。你呢?来地下室找什么?”
刑野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垂眸凝视着她。
裴初知的眼睛黑白分明,因此她的眼神总是显得干净而明亮,会给人一种清澈的感觉,可偏偏她的眼尾往上勾出一笔,平白让她的眼神增添了几分狡黠的艳色。
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一般,刑野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以往更久。
久到裴初知以为自己哪里露馅了,他才缓缓开口。
“停电后我在地下室找到了电闸。”
他在第一间杂物室外停下脚步,摸索到墙上的开关,“所以这次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白炽灯跳闪几下才终于亮起。
裴初知抬手挡了挡眼睛,等到能够适应刺眼的光线之后,很快就明白刑野为何不放过地下室。
杂物室里太乱了。
靠墙摆放的货架仿佛经历过台风的洗礼,所有箱子都保持着被人打开的状态,里面的东西落了满地也无人在意。
裴初知扬起脖子,看向某个货架的顶端。
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箱子歪斜着摆放在最高处,它的上方则正是别墅的电闸开关。
“有人来这里找过东西。”她走上前踮起脚尖,想把那个可疑的铁箱子取下来,却发现以自己的身高只能碰到铁箱子的边。
刑野从她身后靠了过来。
男人的胸膛贴近了她的后背,隔着几层单薄的布料,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
伸长的手臂擦过她的耳廓,稍稍挡住天花板上洒落的光,将她完完整整地笼罩在了黑色的影子之中。
裴初知低下头,小声抗议:“你不能叫我让开吗?”
“嗯?”刑野一手托住了铁箱子的底,下颌因为用力而稍稍绷紧,“为什么要让开?你不是我未婚妻么,有身体接触很正常。”
裴初知把头埋得更低:“综艺节目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
刑野动作停顿一拍,低下头来,呼吸在她耳边带来阵阵酥痒:“意思是说,节目之外就不用认真了?”
“……”
裴初知红了红脸,节目之外她是刑野的合约情侣,似乎也不应该抵触这些亲密的接触。
刑野是在提醒她要敬业吗?
她知道墙上有摄像机正在忠实地记录这一幕,也知道如果当作花絮放出去,绝对可以成为炒cp的好元素。
可不知为何,她忽然不希望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都全是为了炒作而发生。
裴初知皱了下眉,心想她怎么回事,难道拿了好处就不想配合了吗?
她不是如此忘恩负义不守合约的人啊。
见她没有回答,刑野苦涩地笑了笑。
他一鼓作气把铁箱子搬下来,拿到离裴初知稍远点的位置放下。
铁箱子的锁早已生锈,他稍稍用力,直接拧开了脆弱的锁扣。
裴初知在货架边转过身,莫名觉得刑野的情绪有些低落。
应该是她刚才的举动让他不开心了。
她在心里反省了一下,主动问:“里面有古董吗?”
“全是旧报纸。”他头也不抬,取出几张发黄的报纸拍了拍灰,“王姐什么癖好,几张报纸放这么沉的箱子里。”
裴初知神经一颤:“报纸上写什么了?”
刑野没有说话,手上翻阅报纸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他抿紧嘴唇,每看一张,眉间的沟壑就皱得更深,只可惜看起来完全没有共享线索的打算。
裴初知害怕报纸上会有对她不利的证据。
她低头拍了下裙摆上沾到的灰尘:“也让我看……”
话才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她蹲下身,确认自己刚才没有眼花。
货架第二层的某处,依稀残留着半个脚印的形状,脚印外侧有些模糊拉长,看上去像是没踩稳滑了一下。
一个画面在裴初知的脑海中悄然浮现。
有人踩在这里,伸长手臂想取走最高处的铁箱子,但那人脚下突然一滑,匆忙想要抓住什么固定的东西,却因此不慎拉下了电闸开关。
裴初知回头:“你过来看看。”
刑野拿着报纸过来,看了几眼后轻声说:“这人个子不算高,但不会是丁阳,他没那么矮。”他侧过脸来,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的身影,“是个女孩。”
“别这样看我。”
裴初知这回十分理直气壮,“我根本没来过地下室,对古董也没兴趣。”
刑野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紧张了?”
“……没有。”
她故意凶狠地瞪回去,话里却在认真分析,“童漾曾经提过,她认为季老师在误导大家以为是仇杀。其实我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如果这次不是仇杀的话……”
刑野低声接道:“谋财害命?”
裴初知赶紧点头,心里恨不得所有人都认为不是仇杀。
然而刑野下一句话就叫她希望落空了。
他递出手中的报纸,否定道:“没那么简单,看报纸,节目组不会给没用的线索。”
裴初知垂下视线,从那些斑驳泛黄的纸张里,读到一串令她错愕的信息。
【抢劫案……一名犯人在逃……】
【古董店损失惨重……】
【老板在家中自尽。】
刑野站起身,趁裴初知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将夹在中间的一张报纸塞进了口袋里。
然后才缓声开口:“童漾肯定知道这件事,否则她不会话里话外都试图让我们相信不是仇杀。两个可能,要么她是古董店老板的亲人,要么……”
“丁阳是古董店老板的亲人。”裴初知轻声回道,“她害怕丁阳被人怀疑,甚至她知道人就是丁阳杀的,所以为了保护他,才会死咬住季老师不放。”
刑野指向货架上的脚印:“那这位呢,你认为是谁?”
裴初知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童漾虽然被投出去了,但她应该没有撒谎,而且她也没必要来地下室寻找古董。
刑野更不用说,他本来就打算花钱买,又何必像做贼一样来翻东西。
至于剩下两人……
裴初知有些迟疑:“季老师?”
“反正不是她,就会是你。可如果是她的话,有件事我就想不通了。”
刑野鸦羽般的睫毛往下压了压,盖过他讳莫如深的目光。
“童漾来敲门的时候,你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