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烟燃了不过几个弹指,弘文馆内便闯进了十余个骁骑卫。
媱嫦朝他们扬了扬下巴:“你们听宋秋的安排。”
而后她又看向宋秋:“我回府去,你查到什么便来寻我。”
宋秋听她说要回绣止府,登时便笑了,心也跟着放下来,连连点着头:“好好好,我尽快。”
媱嫦挥了下手算是应下,转回身便往外走。
走了两步她却停下了,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的元芜。
元芜还在踩那枚烟丸,他的动作灵巧,虽没有用处,却也引得了骁骑卫的注意。
一个兵推开他,解开水囊浇在了烟丸上。
烟雾终于不再涌出了。
元芜脱力一般的喘着粗气,看着媱嫦的眼中多了抹怨怼。
媱嫦挑眉,缓声道:“你倒是灵巧。”
元芜捂着肚子,说不出话的模样。
媱嫦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宋秋也有些困惑的看了元芜好一会儿,这才对其余人道:“随我进来,这里的箱笼都要查看,哪怕是一根猫毛都不能放过。”
绣止府内仍旧与之前一般,文吏来往匆匆,怀里抱着几本书册卷宗,额角都挂了汗。
媱嫦径直去到大殿,进门就看到了程聿还端坐在平案后。
不过他面前的桌案上已摆上了餐食。
“回来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大门的方向说道,“吃些东西。”
媱嫦走到他对面坐下,这才瞧见桌上仅有一副碗筷,还是放在她这边的。
她拿起碗,略有些疑惑模样:“你知道我会回来?”
“你方才在弘文馆用了烟丸,自是有事要查,你的性子大抵不会亲自翻找书册,回来也是正常。”
程聿说罢,看向了房间角落里的铜漏水钟。
他的眼力是决计看不清楚水钟的时刻的,媱嫦回头看了一眼,对他说道:“辰时七刻。”
程聿收回视线又看向她:“查得如何了?”
媱嫦拿起木箸:“你不知道?”
“我并不擅卜算。”程聿呷了口茶。
媱嫦略有些含糊的回应:“吃完再说。”
程聿便不再催促,一面饮茶一面等她吃完。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媱嫦便放下了碗筷,拿起茶杯一口气喝了大半盏,这才把查到的细节与他说了一遍,最终又说道:“与官家有关。”
程聿拢了拢斗篷,脸上并无半分惊讶:“一个是羌余客商,一个是云楼舞姬,他们有何值得官家动杀心的?”
媱嫦径直摇头:“不知。”
程聿又问:“这二人有何关系?”
“不知。”
“那你打算如何再查?”
媱嫦右手握拳撑着额角,全不在意自己身处何处:“查昨夜从景华门所出的车驾。”
“嗯。”程聿微微颔首,“猫尸找到了吗?”
“郑校尉带人在找。”
程聿拿起手边卷宗递向媱嫦:“你看看这个。”
媱嫦接过卷宗,竟从上边看到了脱里的名字。
这些客商每次入京都会由守门卫查验他们所带货物并登记造册,而程聿给她的,正是脱里这些年来的登记货物副本。
媱嫦一行行看过去,眉头便皱紧了。
“每三月送奶酒二十坛入京,他这是要亏死自己?”媱嫦从卷宗后抬起头看向程聿,“他是羌余的细作。”
程聿不禁笑了:“我也只是猜测,你怎得如此肯定?”
媱嫦放下手中卷宗,眼底划过厌恶:“羌余的奶酒在大昭紧俏价贵,便是行元州商路的羌余客商每次都要带五十坛不止,他手拿京安商路的文牒,却不握紧银子,此举绝不是一个生意人该做的。”
媱嫦看着程聿,片刻后也笑了。
她在外奔波,这位程司丞却也没躲懒。
“难不成那织花也……”
媱嫦刚刚开口,殿外便传来了轻疾的脚步声。
声音零碎,不止一人。
媱嫦转头看去,是四个宦官。
他们不理通传径直而入,为首的那个白须白眉,一张圆脸。
“程大人,咱家来传长公主口谕。”
程聿站起身,绕过桌案拱手行礼。
“弘文馆乃国之重地,典籍珍册皆藏于此,绣止府怎敢于弘文馆内放肆?速命骁骑卫退去,再不可行放荡之举。”
媱嫦站在程聿身后,眉头微蹙。
这哪是旨意,这分明就是问责。
若是应了,她刚寻得的一丝线索便也要断了。
程聿放下手,身子也站直了,方才还挂着丝浅笑的嘴唇已然抿紧,他看着眼前的宦官,并未答话。
圆脸宦官瞪起眼睛:“大胆!你……”
“公子!找到了!”
远远地传来马蹄声,伴随着宋秋欢喜的喊声。
她一溜烟的跑进来,半点儿礼节都顾不得了。
“公子,大人,寻到了……”宋秋有些气喘,把手里捏着的帕子递了上去,“在书箱里找到的,是猫毛!”
媱嫦的眉头舒展开来。
程聿瞥了眼宋秋递到自己眼前的帕子,也不知他是否瞧清楚了上边的几缕猫毛。
他看着眼前的宦官,声音清冷:“弘文馆的箱笼内夹藏凶猫入城,与此案脱不开关系,绣止府依律办案,有何不妥?”
圆脸宦官的眉头抖了两抖,瞧着这摆在眼前的证据,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从弘文馆燃起黄烟起他便领命前来,所耗不过两三刻,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问责,却不想他们的动作竟这般快。
程聿转回头对媱嫦说:“送客。”
媱嫦挑眉:“我送?”
程聿颔首。
媱嫦活动了一下手腕,迈前一步拎住圆脸宦官的衣领,揪着他便把他“送”出了门。
余下那三个尚未回过神来,便也都被媱嫦以同样的方式请出了门。
宋秋不禁捂住了嘴:“公子,这……这……你不管管?”
这哪是送?这分明是扔!
扔的还是长公主的内侍!
程聿坐回到桌案后,淡然说道:“元州民风彪悍,昭武校尉在外征战多年,现下不过是不习惯京安礼法,也是我疏忽了,圣人问起,我自会领罪。”
媱嫦拍着手上的灰尘回来,对他说:“便是明德坊管得太宽,你又何必与他们难堪?吃亏的必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