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青樾城。
这一年边境的新年没有什么变化,百姓们如常生活照常过年,甚至连除夕夜的焰火也没有停。当然啦,刚开始知道打战时大家肯定担忧害怕,毕竟边境多年无战事,这一辈人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和平稳定的环境中,虽然听长辈说过与西厥人的往事,但日常生活中大家遇到的西厥人都不难相处,根本看不出一点狠辣模样,难以想象这些温顺老实的西厥人曾经屠过城,挖过万人坑填埋大燕边境居民。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自然惊慌,但战火没有烧到边城来,他们的生活没有受到影响,慢慢地也就淡定了。
过了大年初一,瑞和就开始办公了。
过年之前,大燕又打了一场胜仗,战报还没来得及送到燕京。俘虏两万多,全都是生活在草原外围的西厥四部的牧民。这些年来这四部的西厥人充当着迷惑大燕的角色,还做着输送物资到草原深处耀国大本营的重要任务。在战火燃起来之后,这些牧民连夜卸帐篷要逃回草原深处,临走之前却还要进最近的三余城与青樾城放火造乱,被早有准备的边城军一举拿下。
俘虏了这批人,草原深处西厥各部就断了一些必要物资供给,除非上婆贞国购买——婆贞国物价比大燕高了好几成,不然的话当年婆贞国也不会热衷于来大燕进货,除了大燕有瓷器和绸缎等独有特产之外,便是大燕这边国富民饶物资充盈,物价较低,除了瓷器绸缎和药材,还有一些精美的日用品,运到婆贞国或是在当地售卖或是卖到周边小国,都能获得不错的收益。西厥这些年为何要“忍辱负重”与大燕贸易?不过是利益所驱。
关于这批俘虏如何处置,青樾城总兵有自己的看法。他是土生土长的边城人,从小听着祖辈讲着西厥人的故事,对他们很有戒心。
“西厥人野性难驯,大都督,就这样白养着他们吗?”青樾城总兵不太赞同,提议就他们都杀了以除后患。“冬季本就是西厥人较为艰难的时候,猎物少牧草稀疏,我祖父说过,以前每到冬天西厥就会犯边,强抢掳掠,现在我们养着他们,他们可能还觉得占我们便宜了呢!”
瑞和理解青樾城总兵的想法,不过这些人还有别的用处。
“西厥每年冬季都会举办风鸢祭礼,今天他们怕是没有心情办了,边城也挤压了不少纸鸢吧?把纸鸢买下来,在上面放上纸条,纸条上就写一西厥人换两件兵器,若是没有兵器就用一匹马来换。”
“这是他们不换呢?”
“那就将这些俘虏赶到连樵山那一片开荒种地。”
青樾城总兵皱眉:“大都督,西厥人不值得信任,给他们土地让他们开荒,我怕有危险。”
“只要看管得当,风险是可控制的。”留下那些人比杀了他们更有利,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社会,人口就是财富。“西厥王必定不会同意交换,那么就是他们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子民,虽说他们一贯团结抱团,但这一招下来,他们对王庭的拥戴信任肯定会稍有变化吧?”
经过对俘虏的审问,瑞和大概明白西厥王这些年是怎么洗脑底下的普通民众的了。
西厥的尊严,狼神的荣耀。
不过是这两种。
西厥王许下诺言,将会带着狼神赐予的祝福、勇气与力量,带领着他们重建当年大耀国的风光。到时候不止大燕边境十八城都和数万边境居民将尽数归于西厥,成为他们的战利品和奴隶,他们还会将铁骑踏进大燕内陆,摘取燕京城这朵富贵花,将大燕改名换姓,将大耀国的光辉于燕京皇城中重新升起。
在这种信念中出生、长大的西厥新一代,全都是听着旧时候西厥的荣耀历史长大的。对比着现实,他们想要重兴大耀国的信念一点都不比先辈弱。想要打败他们,除了外力,还需要从内部击垮他们的斗志。
青樾城总兵这才恍然大悟,明白瑞和是要挑拨离间,动摇西厥内部军心。
“这一招妙啊!”
“这是阳谋,只看上当的人的多不多吧。送俘虏去连樵山的事情就拜托您总揽吧,雪停就可以出门,等到连樵山的时候正好冬天过去,初春积雪消融,他们正好可以开垦春种。我会跟其他城的总兵们商量,让他们拟出伤残兵的名单,到时候让他们去连樵山看守俘虏,津贴照旧。”
“这、这——”青樾城总兵愣了,随后有些激动,有一些怀疑,“这自然是好事,可陛下规定了,伤残士兵拿抚恤银子后去军籍返原籍。”他对陛下自然忠心耿耿,可陛下以体恤为名改制军营,这些年放出去不少伤残士兵,其中不乏参加过四十多年前大燕与西厥大战的老士兵。那些老士兵是真的老了,六七十岁的长寿老兵,他们伤残大半生,好歹还挂着军籍每个月都有津贴,逢年过节还有衣服腊肉等补贴。送他们回原籍,拿着“买断”的十两抚恤银子,他们该怎么过活?
那年青樾城的伤残老兵离开,动静其实很小,他们甚至都没有放声大哭,但那些压抑的呜咽声让他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伤感。他们为青樾城为大燕付出了半生,如何能这样丢弃他们呢?便是让他们留下做些后勤、训练新兵或是管理军械的活儿也好啊——他们已经这么做了几十年了,一直都干得很好。
“陛下让我总揽边城军政,这点小事我可以做主。不过你放心就是,我定会禀告陛下取得陛下同意的,若是军资不够用,我可以先贴补。”瑞和想了想,“之前放回原籍的老兵还能找回来吗?这场战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需要更多的有经验的老兵,待遇也好谈,军籍是无法恢复了,不过津贴我会按照正规军的七成给他们,你说他们会愿意回来帮忙吗?”
青樾城总兵见瑞和给了准话,十分欣喜,拍着胸脯说肯定这事肯定能成。
突袭那一战,他们缴获了一批茁壮的幼马和铁器。铁器数量不算多,冶炼的技艺看起来像大燕的匠人所为,瑞和怀疑西厥用某种手段得到了大燕的炼铁匠人。铁器是西厥人常用的弯刀,瑞和下令将那些铁器融掉重新打造适合大燕士兵惯用的长.枪与长刀。
大年初八早上,瑞和收到了来自燕京城的最新情报,知道了除夕夜发生的事情。这辈子被记为嫡子的人竟然换成了十皇子,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呢?二皇子会跟上辈子毒杀九皇子一样毒杀十皇子吗?上辈子二皇子事败后负隅顽抗,领亲卫攻进朱雀门,被流矢射死。这辈子二皇子会走向同样的结局吗?
要瑞和来说,他希望国内夺嫡之战能赶紧出结果,这样才能民心安稳。上辈子二皇子逼宫失败后,皇帝很快立九皇子为太子,在执政五十年后,皇帝似乎终于完成了人生目标,一口气泄出人就不行了,很快就传位给太子。新帝刚登基才一年,终于准备充分的西厥就袭边了。先帝放任夺嫡之争的战线拉得太长太久,几位年长的皇子“争奇斗艳”二十多年,为了展现自己的优秀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朝堂与民众心中留下的印迹比这位“从天而降”的新帝更深刻。新帝又那么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堪堪及冠,继位一年也只延续旧制,没有做出属于自己的亮眼的政绩,在边境动乱连失十一城的恐怖军情下,根本无法作为定海神针,给予百姓安全感与信心。
又有西厥细作在到处散播先帝在位期间对边城军的打压,说边境失守跟先帝脱不了干系,这又让百姓多添一重焦虑不安。
民心乱了。
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战争由大燕主动发起,占据主动权,还提前了两年,这时候西厥还未彻底准备完全。瑞和有信心赢得这场战场,只希望燕京城那边能够保持相对稳定,做这场战场的有力支援后方。
但第二天,一封加急情报又来了。瑞和收到消息还未打开时就觉得不妙,昨天才得到十皇子在除夕夜变成嫡子的情报,隔了一天又有新的,可见大年初一这天燕京城又发生了很大的变故。
拆开一看,果然是坏消息。
明明边境打战的消息应皇帝所求尽数封锁,可大年初一一大早,这事就在燕京城传遍了!
“这是二皇子做的。”瑞和沉声说,“也只会是二皇子做的。”
为了私欲,二皇子这是疯了吗?!
二皇子险些疯了。
除夕大宴那晚,宴席散去后二皇子没有立刻出宫,他在贤妃宫中摔了不少瓷器。贤妃从未见儿子这么发狠疯狂的模样,连劝都不敢劝。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父皇!父皇眼中从来没有我,哪怕到了今日,他还想培养新的储君吗?!”二皇子的眼睛都是红的,“老十还没有二十岁,什么都不懂,甚至还没有临朝观政过,他拿什么跟我比!现在提议立我为太子的折子都要堆满内阁了,父皇一直按而不发,结果今天冷不丁多了个嫡子!嫡子!”
他又摔了一个茶杯,狠声说:“我此生最恨嫡子!”
发邪火的二皇子无人敢劝,直到一个影子一样的内侍进来,禀告:“殿下,有一个人自称老兆,他来府中拜见,说有要事相商。”
老兆好似一个按钮,二皇子瞬间冷静下来。他立刻出宫赶回府,不怪他这么激动,老兆是他旧年的一条暗线,已经快二十年没有用过了,现在“老兆”出现,意味着西厥那边竟然在二十年后突然联系他了!
“回府!”,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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