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要被逼到什么份儿上才肯罢休。
梵音愤恨的盯着他,乱发下的双眼明亮的骇人,泪流的那么汹涌,都是这个快要下地狱的男人害的,都是他害的,死了都不让她安生么!如果留下这个孩子!让她以后怎么办!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这是耻辱!是深渊!不该存在的!
医生晓得温飒寒狠绝的手腕,如果真替颂小姐把孩子拿了,估计温飒寒能把医院给拆了,他尴尬又客气的劝离,“抱歉颂小姐,我们这里不能做这个手术,您去别家医院试试。”
梵音转身快步往外走,她有无数个办法弄掉这个孩子。
“如果孩子被你弄掉了,我会让你身边半数的人为它陪葬。”温飒寒淡漠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梵音猛地站住了步子,她冷冷回头看他。
刚回头,温飒寒便倾身上前,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含笑说,“怀上我的孩子,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你应该觉得很庆幸,孩子有个如此有钱有势的爸爸,嗯,还有个如此爱他妈妈的爸爸。”
梵音想要闪躲。
温飒寒捧着她的脸不肯松手,拇指轻轻掠过她脸上的泪珠儿,微笑说,“我温飒寒的媳妇儿,我温飒寒的儿子,我温飒寒爱的人,便是这世上丁点委屈都受不得的人,谁都要捧着,敬着,疼着,宠着,爱着。要作威作福,要无法无天,被人当爷惯着,半点不是说不得。”
明明那么恨他,恨极了他,可是他这些温暖的话语,如同寒冬腊月里的暖风,毫无征兆的撞击了她关锁的心扉,撞散了焦痛的悲哀,洞开了心灵深处那一片柔软的流云,乱成了满天细碎的霞火,既痛又怒又恨,那么明艳的悲哀。
于是泪掉的更多,脸色更加苍白,眼底的悲苦一点点突破了坚硬的表象流露出来。
刺的温飒寒微微眯起眼睛。
心疼的微微发抖,他说,“等我把欠你的,都还给你,你来爱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呼吸冷不防的抽气,心神大震,被他浓烈到无以复加的感情震的动荡难安,亦对他这个想法意外难当。
许是怀孕这件事对每个女人来说,都是最脆弱无助的时刻,哪怕恨他,可是怀孕对她而言,却是致命一击,戳中了死穴。
她像是被定死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回应。
欠她的都还清。
重新开始……
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也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自始至终,她都只想让他拿命偿,从未想过对眼前这个男人倾注心血感情,他是恶魔,是恶贯满盈的大魔王,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他说只要她替他做伪证,落实戴昱和顾名城的罪名,就放了妈妈。
可是当她替他完成了这一切,他给她的,只是妈妈一具冰冷的尸体,让妈妈走的那么惨烈,无半句言语。
怎么可以这样欺骗她,玩弄她,伤害她,将她推向了无尽的苦难,却不兑现他本应履行的承诺。
心碎裂在了胸腔里,泣了血,恨意渐渐从心底翻涌而出,她麻木的落泪,“还不清。”
永远都还不清。
梵音用力挣脱他的桎梏,直视他悲悯的眼睛,恶毒的说,“你觉得我会爱上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肮脏男人?呵。”她笑了声,“替一个强奸犯生儿子,我想不到世上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事情,这个孽种,我根本不可能留!”
她尽量让自己狠辣的毫无裂隙,伸出一根手指戳着温飒寒的胸口,冷言冷语,“温飒寒,你死了这条心,我颂梵音宁愿做一辈子妓女,也不愿意爱你,被你睡,真是我这辈子遭遇的最恶心的一件事情。”
温飒寒微微眯起眼睛,薄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梵音转身快步离开。
他没有追。
吊着一口气回到家,发现小苔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坐在家门口,手中牵着大黄的绳子。
大黄瞧见她,嘶鸣了一声冲上来便撞进了她的怀里,她本能的护着肚子,将大黄抱起,
尚小苔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徒弟,你回来了,妖姐姐把大黄拎回来的,说它不听话呢。”
梵音拿出钥匙开门,“你怎么来了。”
尚小苔说,“师叔说我可以还俗了,可是还俗了我就要找地方生存呀,我不认识别人,只能来投靠你了,徒弟,就收留我两天。”
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徒弟,就两天,等我找到工作,有去处了我就搬出去,好不好呀。”
梵音走进房间开了灯,“只怕是你不好好钻研道学,惹殷叔生气,才把你赶出来的吧。”
尚小苔像是被说中了,撇了撇嘴,“师叔不懂。”
她赶紧拎着行李跟进屋,“首京的房价太贵了,一套房好几千万,我就算打一辈子工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三环以内租房,环境好点的地方,一个月租金几千上万了都,那么贵,我估计是住不起了,只是找一些地下室住住了,徒弟,宽限我两天,我找到合适的地方,一定搬出去,不给你添麻烦。”
尚小苔左一个双手合十,右一个作揖,可怜巴巴的样子。
梵音低声说,“最近我很忙,你住我这里不安全……”
尚小苔抱住她的胳膊,轻轻摇晃,“徒弟……”
梵音看了她许久,叹了口气,“就一个星期。”
尚小苔高兴的跳起来,撒欢子似的拖着行李进了房间,卜卜愣愣跑去洗澡,百米冲刺的速度跳上床,美滋滋的躺在那张朝思暮想的小床上。
还是徒弟的床睡着舒服啊,特别的踏实。
梵音沉默的去洗澡,她是善于伪装的,情绪看起来毫无异常,洗完澡在那张小床上躺下。
尚小苔翻身抱着她,双手双腿都扔在了梵音身上。
注定一夜不眠,如果打掉这个孩子,她这辈子都不能拥有做母亲的权利。如果生下来,让她将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不,不可能留下来,这个孽种。
泪水在无边的黑夜里淌成了河,像是一叶孤舟飘荡在无边的海面上,浮浮沉沉,海浪不断的冲刷着身体,无助又孤寂,可是无垠的海面上,有一盏小小的灯塔摇曳在风雨中,指引着归家的路,她的手下意识放在肚子上。
有未知的恐惧,还有小小的温暖,让身体没有那么冷。
掺杂着难以名状的恨和悲哀。
绝望中掺杂着希望,参半。
她在次日预约了黑市医生做人流手术,由于临时有合作要谈,便将预约推迟至一周后。
时间的刻度是飞速前进的,不断拓展运营业务的这些日子,顾名城不动声色的将环球影业的几个项目抛给了她。
梵音很稳,一直没有接手。
蔡局打电话来催,“还有几天就要展开抓捕行动,你的评估报表还没交给钟奎!这么拖下去,钟奎还能信任你吗?”
梵音不言语。
她必须在接手那一百亿之前,向钟奎提交资产证明以及名下产业经营情况系列报表,证明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吞掉那一百亿。
稳了很久,最终还是接手了顾名城抛给她的几个影视大项目,她接手的那一天,顾名城再一次不动声色的给了她数十个楼盘开发项目。
吞下一百亿绰绰有余。
梵音接盘,名正言顺的竞标入手。
从她接手影视项目的那一刻,就证明她和顾名城正式联手扳倒温飒寒。
温飒寒一直没有动静,风平浪静没有声息。
风向那么微妙的波动着,尽管沈嘉颖处于阴谋圈的外围,但她还是察觉到了异常,比如顾名城回来的越来越晚,比如两人一个多月不曾有过夫妻生活,比如他打电话回家通知她有访谈,让她准备。
全然这般粉饰太平的交流,不远不近,不偏不倚。
那么残忍的疏离。
为什么。
清晨的阳光很好,缠绵几个月的秋雨终于有放晴的迹象,沈嘉颖一早换上了正装,化了精致的妆容,站在柜子前挑选包包。
顾名城站在衣镜前系领带。
两人相安无事,没有异常。
“名城。”沈嘉颖手指掠过那些昂贵的女士包包,“今天的访谈我配哪个包包好呢?”
顾名城透过镜子看向沈嘉颖的方向,“黑色。”
沈嘉颖便拿出了黑色的香奈儿包包,在手中拎了一圈,今天这身黑裙黑包庄重又不失奢华,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从身后抱住顾名城,“名城,我不喜欢你带这条领带,为什么要带紫色的,配黑色西装不觉得压抑么。”
她顺手挑了条银灰色领带,“我喜欢看你带这条。”
顾名城取下紫色的领带,换上她给的那条,微笑说,“以前不是说银灰色不稳重么?”
沈嘉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头,笑说,“以前你不是最讨厌媒体的镜头么,如今倒是隔三差五的登上财经板块的头版头条了,我看网上好多小姑娘说喜欢你,吃醋呢。”
顾名城笑说,“扩大社会影响力,才能享有更多的社会资源。”
“可是为什么出席正式场合都要带着我呢?”沈嘉颖笑说。
“这样不好?”他随口问了句。
沈嘉颖轻轻将脸放在他的背上,“好是很好了,很爱我了,外人都说我们是模范夫妻,口碑爆棚呢,你的影响力更大了,可是我总觉得你在家,没有向在外人面前那样爱我。”
停顿了一下,沈嘉颖轻轻问,“你在幸福给谁看呢?”
顾名城背脊僵了一下,随后淡淡顺了一句,“又胡思乱想了。”
沈嘉颖贴在他的后背上,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瞬间的情绪波动,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以前你总说幸福是自己的,不需要给别人看,说幸福的光芒会刺伤别人,可是我们这么高调的秀恩爱,是幸福给谁看呢,你要刺伤谁呢。”
越来越多的应酬,越来越多的访谈,越来越多的夫妻档红毯,所有公众场合,顾名城都会带着她。
本该是开心的。
就像是他每晚都回家,就算不回家,也会给她打电话报备,给足了她作为一个妻子的体面和地位,可是,为什么一点都不欢喜呢。
从何时起,曾经那般低调如深海的男人,开始浮出海面,如同他的爱浮于表象,对外高调营造恩爱夫妻的印象。可私底下,两人连夫妻生活都没有了,这不寻常。
“嘉嘉。”他一如既往的说,“等这阵子忙完,我带你出国散散心。”
沈嘉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继而又微笑,七年后的今天,她再也不可能从名城口中听到动人心弦的话语。
像是小时候,她那么努力的吸引他的目光,总想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她大声笑,那么快乐,绽放了明亮的光芒,想要让名城看到。
飒寒向她表白的第二天,名城向她表白。
还记得那天的冬阳特别温暖,她脸红的像是柿子,梦里都是笑醒的状态。
两人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她用了那么多年,花了那么多心思,耍了那么多心眼,终于一点一点与他培养了感情,让他离不开她,走进了彼此的心里。
太不容易。
如今却又轻易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