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士忠今天来这里,完全不像齐晔那样被政府派车护送过来,也没有最好的酒店套房安顿,而是自己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托到的关系,才能拿到一张能进这里的入场券。
可他是为了来这儿想要再找到机会,搭上线,东山再起的,而不是在这儿看着齐晔高谈阔论,光芒万丈,和江茉手挽着手,在众人面前表现如何恩爱情深。
他捂着泛酸的胸口,眼红得快要滴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尤其听到齐晔说他是因为江茉才有了现在的一切,聂士忠更是嫉妒得发狂。
原本,娶江茉的应该是他聂士忠,那是不是眼前齐晔所拥有的这些,都本该是他聂士忠的?
聂士忠气得心口堵了铁块似的,难受到窒息,他胸膛剧烈起伏,后悔当初自己是脑子进了水还是瞎了眼,竟然会鬼迷心窍般亲住了江桃,然后……
他不愿再想下去,想到就觉得恶心!
深深呼吸了几口后,聂士忠穿着自己这身借来的并不合身的西装,勉强扬起笑容,走向不远处一位大老板。
他依稀记得,这位是上过报纸的,掌管着好多家砖窑,要是这位大老板愿意和他合作,手里随便洒洒水,那他……
聂士忠越想越充满期待,大步走过去,礼貌地伸出手,“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聂士忠,我今天——”
“不好意思,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吧,我还想听听齐老板的演讲。”那位大老板直接一摆手,打断了聂士忠提前准备好的满腹草稿,眼里只有台上光芒万丈的齐晔,还带着欣赏的神色认真听着。
聂士忠完全可以看出来,就算待会儿听完演讲,这位大老板没有心思理睬他,反而可能会去找齐晔,谈谈合作的事情。
今天省里这么大费周章的准备这么一个大会,又是颁奖表彰,又是准备会后休息时间的,就是为了给在场这么多老板们之间,提供更多的接触机会,引导大家进行合作。
只有大伙儿一块做生意,你来我往,市场经济才会越来越繁荣。
可惜的是,聂士忠能看明白政府的心思,却发现自己很难在这儿分到一杯羹。
明明这么多大老板,随便谁的手指里漏点儿小生意给他,就能让他赚到钱,改变他现在快要穷得饿死的悲惨现状。
然而,就是没人搭理他。
他们畅谈着合作,却都看不上他这样的小人物。
要只是这样,聂士忠心里还没那么难受,毕竟他确实在县城也只有一支小施工队,他没什么本事,别人看不上他也很正常。
可让他嫉妒、眼红得受不了的,是齐晔那么风光,齐晔不用去找别人,就有的是人凑上去,和齐晔聊天,似乎想要商谈各种各样的合作。
聂士忠的心快要扭曲,他不服、不忿、不甘,心底仿佛有一头猛兽在愤怒地嘶吼着,却因为碰了太多的软钉子,而渐渐沉默下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晔斡旋在一众大老板之间,谈笑风生……就那么羡慕而眼红地望着……
而齐晔,并没有注意到聂士忠也在这儿。
他实在太忙,根本分不出精力观察到聂士忠这样的小角色。
第一次同时和这么多大老板打交道,其实齐晔有点儿紧张的。
尤其是他上台领奖演讲过后,已经有了名声和口碑在,想要和他合作的老板们那么多,一个个都抛出了橄榄枝,更是让他应接不暇。
但这也是很难得的好机会,紧张之余,齐晔同样感到兴奋,知道自己应该抓住这样的好时机,所以他努力地聊了一波又一波。
有砖窑老板,有木材厂老板,还有各种各样的建筑原料都让他聊到了合作的机会,以后可以再去实地瞧一瞧,要是能签下物美价廉的原材料订单,他建筑施工的成本又能降低好大一截。
“齐老板,以后要是有机会,咱们一定要多交流,多合作啊。”不断有人和齐晔握着手,态度热络又亲昵。
还有人悄悄给齐晔塞好处,“咱们省城中心那一块老城区最近不是说着要改造吗?那项目可大了,到时候招标的话,齐老板你要是拿下了那项目,可得提携提醒咱们啊。”
齐晔忙拒绝那人塞过来的香烟,“您这是说什么?旧城改造?我听都没听说过,那招标的事儿还没见影。再说了,我不抽烟。”
那人尴尬得愣了愣,收回香烟,“那、不抽烟好,不抽烟对身体好。那齐老板,到时候我再来拜访?这是我的名片,这您一定要收下吧。”
齐晔无奈地点头,收下对方的名片,一看才知道,原来对方是卖涂料的。
但刚刚他已经和另一个涂料厂的老板聊过,那位老板很有诚意,而且厂子也大,所以给出的涂料价格也已经到了市场上最优惠的地步。
齐晔早已暗中有了决定,过几天去那位老板的涂料厂瞧一瞧,要是确定不错的话,以后就请那位老板给他一直供货了。
没想到这半路又插进来一位涂料厂的,他笑着摇了摇头,反倒只对刚刚这位说的旧城改造项目起了心思。
要是能拿到旧城改造那个项目的话……齐晔也不免有些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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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表彰大会离开,齐晔和江茉去了一趟舅舅家。
今天会场上的一切,正在电视里进行会放。
候盼明过来给齐晔开门时,齐晔和江茉也刚好看到客厅里的电视上,正在放着他俩相视一笑的那一幕。
齐晔有点不好意思地抿抿唇,低下头,耳根都害羞激动得有些泛红。
他没想到自己还会上电视,而且他和媳妇儿一块出现在电视屏幕里,那么好看,这感觉好奇妙。
他甚至有些自恋地悄悄想,他和媳妇儿站在一起,显得很般配。
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他和媳妇儿是一对夫妻,感情和睦,真好。
他忍不住开心又开心,唇角抿起来,根本克制不住笑容。
早就习惯了他就这点出息的江茉瞥了他一眼,眸子里也沁出丝丝缕缕的笑意。
候盼明也很高兴,赶紧招呼齐晔和江茉进来,“你们今天辛苦了,我去买了好酒好菜,咱们今天好好给齐晔庆祝庆祝!这可是全省的表彰啊!瞧瞧,这都上电视的!”
舅妈也很高兴,忙点头,“是啊,咱们家齐晔真有出息,你们舅舅啊,刚刚看电视就一直在那儿笑,今天连学校都不去了,特意备的好酒好菜,你们待会儿可得多吃点。”
一家人说说笑笑,齐晔进屋脱了鞋,正准备转身关门,却忽然看到对面的门开了。
秦飞跃,还有秦飞跃的父亲秦强都没什么表情,他们也是一出来,就看到了齐晔,父子俩顿时神色各异。
秦强是惊喜过后,脸上瞬间露出殷勤的表情,连忙走过来道:“小齐啊,真难得,好久都没瞧见你了。我刚刚还和飞跃在家看电视呢,看到你被评为那什么,全省优秀企业家!这个名号可不得了啊,小齐,你真了不起!叔叔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什么奖章都没拿过,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以后叔叔得和你好好学习。”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强满脸堆笑,又是长辈,齐晔也勉强笑了笑,谦虚道:“叔叔您过誉了,我也只是做了一点小生意,承蒙省里看得起我,才给我评了这个。”
秦强已经竖起了大拇指,满嘴都是夸赞,“那你还是完全担得起这个称号的!你那演讲,说得多好啊!真是发人深省!你瞧瞧你,这年纪轻轻的,这么优秀,相比之下我那逆子,真是太不成才了……”
说着,秦强回头不高兴地瞪了一眼秦飞跃,“你还不过来?赶紧和小齐道歉!我让你去县城,是让你和小齐好好学学,结果你学了什么?反而把底裤都给亏掉了才回来!你说说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你但凡比得上小齐一根小拇指,也不至于让我这么操心!”
秦强把秦飞跃的脑袋都贬低得抬不起来,秦飞跃硬生生感受到了“别人家孩子”的那种压迫感。
秦飞跃硬着头皮,倔强道:“我要和齐晔道什么歉?我又不欠他的!”
之前亚麻布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久到秦飞跃都不觉得亏欠过齐晔什么。
至于后来在县城做生意,那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试图抢过齐晔的活儿,但那不是没抢赢吗?所以秦飞跃也不觉得有啥。
但秦飞跃没想到,自己亲爸直接赏了自己一个爆栗,催促道:“怎么了?还愣着干嘛呢?赶紧和小齐道歉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县城做生意那些歪门邪道?你为了抢小齐的生意,还背地里中伤过小齐吧?你还耍过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快点认错!”
秦飞跃捂着自己被敲痛的额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强。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爸要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搬出来说。
要是不说,齐晔根本就不会知道好吗?为什么非要不打自招,又凭什么要和齐晔道歉?
他到底是自己的爸还是齐晔的爸啊?!怎么胳膊肘这么明显地往外拐呢?!
秦飞跃非常不理解,甚至大受震撼,他瞪大眼看着秦强,反应半晌后,直接闷声不吭跑走了。
他永远!都不可能和齐晔道歉!他只是时运不济罢了,等到商业街建设的钱收回来,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并不比齐晔差!
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儿子又这么跑了,秦强也是无奈叹息,替秦飞跃和齐晔道了歉,又说了一阵好话,生怕得罪了齐晔。
吃了这么多年的盐和饭,秦强比秦飞跃可精多了。
他非常清楚,像齐晔这样年少有为的,就得好好捧着,千万不能得罪了人家,不然以后栽跟头都不知道怎么栽的!
秦强恨呐,要不是自家儿子不争气,又不懂事,他早就和齐晔搞好了关系,这么近的亲戚,可不得跟着齐晔喝汤吃肉吗?!
想着想着,秦强又觉得今天回去,还得再骂骂秦飞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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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在省城近郊的一处平房里,有人戴着一顶草帽,坐在皮沙发上,面容隐在帽檐洒下的深深阴影里。
他单手夹着快要燃尽的香烟,脚边摆着几个歪倒的空酒瓶,就那么怔怔地望着电视的屏幕。
充满怨毒的瞳眸里,映着那对携手恩爱的小夫妻,正是齐晔和江茉。
看着他们风光灿烂的笑容,熠熠发光的奖状,这人回想起自己仿佛地狱深渊般的现状,垂下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通缉令,盯着瞧了半晌,而后揉成团,扔到墙边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