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颅顶缓缓抬起,露出一张明艳的脸。
唇若点朱,眉若黛山,容色绝代。
不必想,这定然就是程伏原身的那位生母孟沧如了。
程伏眼含惊艳之色,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身侧清雪气近了,燕离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孟沧如是鲛人族里惊才绝艳的后生,与白痕是同一辈人。”
“当年她们二人风头不相上下,鲛仙只会从这两人中产生。若要将这二人风头相较……”
“应当是你母亲呼声更高。她天赋实在太好。”
程伏眼眸定在少女孟沧如身上。
她是很显然的鲛人族,眼瞳是洁净的纯白色,蕴着一汪清浅光泽,明珠一样。
耳边缀着几粒碎蚌壳,流苏一样的海妖尾挂在耳垂。
这是血统纯正的鲛人族的装扮特征之一,与人族确实有很大的迥异。
但少女生得美,这样的打扮便成了一种独特风情,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那双明珠眸波光潋滟,眼神扫到了海滩上那道俊逸的青衣长影。
孟沧如少女脾性顿时被勾起,她扬起一个无声的笑,隐了自己气息,悄悄朝海边那人走去。
天才少女之名并非空穴来风。
孟沧如年纪尚轻,但修为已臻洞虚,想要悄无声息地接近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纤足在白沙上踩出了一个个印,整整齐齐的一溜,缓慢地接近了那道青色长影。
面朝海浪的少年果然毫无所觉,却不知在凝望着什么,竟似入了神。
“吓!”
清脆的娇咤响起,青衣少年始料未及,被推得连连踉跄几步。
许是少女力道太大,青衣少年还是没稳住身形,猝然一整个儿栽进了海里。
东海水是很干净的,但洛神岛滩上的沙却是实打实的泥泞。
少年狼狈地爬起身。他身上衣裳全湿透了,乌发也掺了泥沙,红玉冠歪歪斜斜地扣在脑门上,滑稽极了。
孟沧如却似乎不觉得自己闯了什么祸,她纯白的眸凝在他身上一瞬,旋即笑声脆脆:“呀,这是哪家的小公子,怎么这样狼狈?”
纪文韬怔怔地望着眼前白瞳的少女,一动不动,像是呆了。
少女没料到他被捉弄成这样也不恼,一时更生起了逗弄他的兴致。
她毫不忌讳地伸手捧起少年的脸,吃吃笑道:“你在海边做什么呀?脾气怎么这么好?”
纪文韬不自在地扭了头:“我……我是来此领悟剑意的。”
“剑意?你也是剑修呀,修的什么剑?”少女新奇地问道。她显然很感兴趣,瞳里随之流转起了奶白色的光泽。
倒真如温润光泽的宝珠一般。
纪文韬呆呆地望着少女的眼瞳,听见问话才如梦初醒地摸了下自己的剑:“我……我是青山送春锋门下的弟子,学的送春剑。”
“没听过。”孟沧如打断他,手中不知何时探出了一节长蚌壳:“我也是剑修,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
锋芒相对,二人很快就着潮湿的海风打了起来。
咣咣铛铛的刀光剑影间,少女的眉梢眼底渐渐挂起显而易见的喜意。
程伏观战观得两眼发光,只觉得这二人不愧是风头冠绝一时的剑修。
单看他们年少时儿戏般的一场打斗,她便心潮澎湃,竟隐隐有突破之兆。
一旁的燕离黑眸沉沉,若有所思。
片刻后,程伏突然听见师尊清冷的嗓音响起:“小伏,你观了这场比试,可有心神震荡之感?”
雪发剑修问完便垂下眸,袖底指尖微凉。
燕离并不是什么愚钝之人,否则也不会成为剑尊。
面前的画面,很明显就是纪文韬与孟沧如初次相知相识的情景——他们先是酣畅淋漓地比试了一场。
剑尊深沉地抚了抚腰间久未出鞘的宝剑。
比剑能够增进感情吗?
根据后面的进展来看,应当是的。
程伏却不知道燕离心中的千回百转,她眼睛发亮,一连声道:“自然是有的!师父,他们的剑真的好精妙啊,我感觉我的剑意马上就会有突破了!”
燕离:“……”
看来自己的徒弟并没有领会到这个意思。
也罢,是她讲话太隐晦。
但不妨事,这二人的打斗仍然没有停歇之状,恰好也够她试上一试。
于是程伏便听见自己师尊再一次说道:“既然有感悟,那便与为师比一番剑,精进一下剑意罢。”
程伏原以为燕离是要指点自己,却没料想到竟然是要亲自上场同自己比试。
她有些结巴:“师父,这、这,同您比试,我怕尸骨无存……”
燕离无奈,信手在旁边的树丛中折了一根枯枝。
“你是信不过为师的控力吗?且放心,不会伤你。”
程伏见燕离正色,心下不禁也多了几分肃穆。
能同无容剑尊切磋,不论下场如何,定也是能从其间招式中得到启发的。
何况面前的人不仅是剑尊,还是自己的师尊。
有这样强大的剑修一招一式地给自己讲解,她再拒绝,就多少有点不识抬举了。
程伏按了按腰间的殊途,恭恭敬敬地低头拱手道:“是徒儿庸人自扰,请师尊赐教。”
燕离微微一点头,程伏便抽剑出鞘。
长剑铿然出鞘,其声清越。殊途剑身泛着清冽的黄玉光泽,温润中含着锋锐。
程伏手腕一转,剑鸣随着涓涓灵力响彻长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雪发剑修的肩侧。
燕离却分毫未动,手中枯枝轻响,淡淡然地朝左侧的方向一挥。
像是凑了巧一般,原本径直击向燕离肩部的黄玉剑虚影晃了晃,恰恰好撞上了那柄貌不惊人的枯枝。
枯枝没有断裂,也不知上面覆了什么力道,竟是轻轻巧巧隔开了清光泠泠的长剑。
燕离敛眸:“出剑太急,意图昭示得太显然。”
程伏听了,手中剑转换了个方向,势头一变,清浅梅香骤起,剑刃微光闪烁。
燕离神色微动,枯枝喀喇一声被修长指尖折作两段,而后分别朝两个方位弹射出去。
少女呼吸一滞,手里剑却并没有转向,灿若晨星的剑锋上似乎带了点狠劲儿,再一次刺向燕离肩窝。
燕离垂眸,身周的气息突然一变。
两段枯枝擦着程伏耳廓掠过,掠耳激出的疾风扬起了少女耳边的乌发,发丝拂在白皙的面上,微微的痒。
与此同时,凛冽的寒梅香铺天盖地的侵袭了燕离身周的一亩三寸地。
清亮的黄玉剑削断了几缕白发,并且剑势很有一往无前的态势,向前又进了一寸。
程伏眼中浮出惊惶,急急按下手腕力道。
颈侧束着襟口的衣带被轻而易举地割裂,衣襟落下,又被一只修长的手堪堪拢住。
只是那手的动作仍然慢了些,肩头露出了平直的雪白,线条流畅的锁骨光影分明。
颈窝处,剑锋止。
一瓣艳艳的红梅悠悠然落下,落入了一湾白玉乡中。
燕离垂眸拢襟,断裂的衣带落在沙地上。
程伏已然不知所措。
殊途剑砸在地上发出铮然之声,少女耳根通红,手忙脚乱地探手去拈那瓣扎眼的红梅。
寒梅香漫然地充盈在俯仰之间,燕离低低嗅了嗅周身萦绕着梅香气,脊背微僵。
小伏的气味。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便有某种奇特的酥麻顺着尾椎骨攀上了脊背。
燕离的气息微微重了些。
程伏颤着手去拈花,探入肩颈的时候,自然无可避免地触到了凉而滑的肌肤。
一触之后,她好像被火烧到一般猛然抽出了手。
那瓣红梅却悄悄被少女按进手心里,紧紧攥住。
程伏弯腰捡起地上的衣带,语无伦次道:“师…师尊,您什么时候散去的真元?”
“为什么要……撤去护体真元?”
燕离神色清冷的拢着衣衫,依稀能看见肩窝的雪白:“若不撤去真元,你怎知道自己这一击得手了?”
“可是——”程伏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没有说下去。
她心如擂鼓地将那朵花瓣悄悄收进了储物囊中,又替燕离掖了掖衣襟,就开始翻找起储物囊中有没有丝带之类的东西来。
燕离只静静地看她翻找,抿紧了唇。
不多时,程伏就翻出了一条丝绸带子来。
她捏紧了那带子,轻声道:“师尊,徒儿为您系衣。”
绸缎光滑,程伏又不是五灵域土著,对穿衣不熟悉,笨手笨脚地系了半天,带子又滑落下去。
燕离默然地看了她半晌,道:“你替我按着襟口,我自己来罢。”
说罢,燕离松开按着衣口的手,接过程伏手上的丝带。
程伏几乎是抖着手帮燕离按襟口的。
隔着薄薄的衣物,她按紧像唐突,不按紧就更不像话。
系衣的燕离似有所感,垂首道:“小伏,抖什么?”
程伏面色通红,眼睫扑闪扑闪,手指猛地把衣裳按紧了。
潮水一样的暧昧几乎要将她冲垮。
自己的寒梅气味团团地将师尊整个人包裹起来,就像是……就像是自己用气味标记占领了师尊一般。
燕离衣衫凌乱,神色平静,落在程伏眼里,莫名有种任君采撷的情态来。
程伏咬了咬唇,压下旖旎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燕离:怎样才能让小伏迅速爱上我?先暧昧一下试试。
程伏:(闭眼)不能看不能想不能看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