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缘亲石(1 / 1)

程伏颔首:“自然。阁主所悉知的三种情况都不适用于舍妹,便不劳烦阁主了。”

“不劳烦。”杜伽笑吟吟地弯起眼角看燕离:“不过,虽然依常理说,这年纪的小娘子不应当沾惹情爱,但凡事总有例外。”

程伏闻言,敛下眼。

鼻端暗香若隐若现,即使程伏再迟钝,也能察觉到这室内的香气越来越浓郁。

无形的烟气循着鼻腔遁入喉咙,埋入肺腑,在身体中悄无声息地弥散开,丝丝缕缕沁入骨髓。

程伏只觉有千万只窸窸窣窣的蚂蚁在骨缝里乱爬乱撞,痒而难耐,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脑中掠过的一线清明告诉她,她中计了。

她被一个显而易见的圈套套住了。

杜伽用意不明,领她们二人来一个燃香的房内,东扯西扯,本来就是一件让人心中警铃大作的事情。

但很多陷阱之所以是陷阱,就是因为下套者笃定了猎物会往下跳。

程伏一开始的不接话不配合,昭示着她不愿在此多耽搁的意愿。

但杜伽提到了燕离白发之事,杜伽笃定程伏会往下听。

她果然听下去了,并且表露出了关注的态度。

这就够了。

耳边杜伽的嗓音渐渐开始变得缥缈:“不试验一番,又怎知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如白纸般纯洁无瑕呢?”

程伏头昏脑热,颊生薄红,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烧灼,泛出绯红色的热度来。

热,很热。

她无意识地死死握紧了手边的冰纹茶盏。掌心裹住沁凉的瓷面,汲取着其上微薄的凉意。

“咔嚓”一声,冰纹杯从纹理处碎裂开来,碎瓷片深深嵌入掌心,温热黏稠的液体顺着其上滴落。

杜伽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衣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少女的狼狈情状,唇角扬起笑。

□□焚身,这术诀倒是好用。

笑意还没来得及漫到眼底,一道剑气先行而至。

燕离不知何时已经褪去易容,雪发剑修长身玉立,漠然又无声地抬袖。

杜伽眼底没有惊异,她流光般的瞳仁倒映着冷冽的剑光,一相和,闪出了异彩。

浑身浴火的程伏眼神迷惘,徒然地攥紧了手。指缝间血液淋漓,黏黏稠稠,很不舒服。

煎熬间,带着冷冽气的长臂一揽,她整个人便落入了凉意磅礴的冰雪中。

冰寒气从未这样让人渴求过。

少女脸颊烧红,眼睫颤颤,却在燕离怀中埋得更深。

燕离黑眸定定地望了眼被一剑刺穿肚腹的杜伽,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待雪发剑修怀揽着少女走后,杜伽才动了动身子,有些费力地坐直身子开始运功。

腹上的血窟窿很大,冰寒的剑意将周围的血都凝结了起来,偏偏凝结起来的血霜中还带着残留的剑气。

杜伽每化解一点血霜,就有一道凛然剑气将她身上衣物划烂。

勉勉强强把伤口处理完后,她身上的衣服早就变作了烂布,皮肤也没有一处完好,周身上下都是斑驳的血痕。

杜伽却浑不在意地将身上的破布烂絮一点点除去。珠帘一样的面纱被揭下,露出一张五官秾艳的脸。

她伸指揩去唇边血痕,微哑的喉中发出低低的笑。

“进度不错。我的小冰雕,真的很喜欢这个攻略宿体。”

程伏意识模糊不清地低哼几声,朝那处弥散着凉气的大冰块贴得更紧了些。

在完全沦陷进药效的前一秒,程伏清楚地知道自己中了药。

想也知道,杜伽一个合欢道大成者,她的药通常效果猛烈,自然是没那么好解的。

燕离虽然是一个大乘期修士,但术业有专攻,要一个剑修精通春.药解法未免强人所难。

在那一刻,程伏终于想起系统的存在。

她手忙脚乱地在脑中喊出了068,渴望它在这种时候能稍微有点用。

068作为一个合格的攻略系统,第一时间就给出了讯息:“【花月引】,让人欲念不绝的一种催情香,会让中药者不断渴求交合,按理说,满足中药者欲望方解。”

机械音顿了顿:“基于您攻略角度的考虑,我们建议您借此契机发生关系。”

程伏:“……”

反正说了跟没说一样,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最后一刻清明,程伏不甘地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燕离不会中药?”

068:“【花月引】无法迷倒比下药者更高修为的修士。”

再然后,程伏就彻底软了下来,脸热身热,欲.火焚身。

既然这个药效是勾起人的欲求,她又恰好只对眼前人有欲求,程伏便恬不知耻地贴了上去,稍作缓和。

只是体内仍然翻涌着汹涌浪潮。程伏强压下那点龌龊心思,没忍住又闷哼了一声。

在心上人面前情潮翻涌,还要死死克制,完全就是一项酷刑。

燕离垂下眼眸,呼吸一窒。

大乘修者施展一个缩地成寸自是不在话下。

二人此刻所在的是一间客栈天字房,应客人要求,燃起了清心净神的香。

燕离没有忘记杜伽说的那几种白发成因。

在“肉.欲”二字入耳之后,她心头几乎是狠狠一颤。

她在观月楼一直敛着眼,只因要掩饰眸中翻涌的情思。

光风霁月的无容剑尊,其实自身难保。

她走了太久,离去那日太平淡、太不起眼,燕离自此开始自虐般地回想从前。

想她笑语吟吟,想她谆谆教导,想她温声软语,想她……被翻红浪。

过往交叠重合,她日日夜夜地想,回味感召印连心的酥麻。

湿红的眼尾落下细细碎碎的泪痕,漉漉痕迹中,含着千万句耳语。

叫她怎么忘。

深邃的黑瞳中倏然浮现了某种异样的情愫,一点点蔓延开来。

她忘不了。

可为什么面前的人,就能这样轻易地忘掉,还轻描淡写地喜欢上了别人?

平静的客房内,灯烛自顾自烧着,隐有噼啪响声。

少女半倚床头,乌发丹唇,色若春晓。

细细的吸气声响起,雪发剑修隐在袖底的修长手指突然死死攥起。

程伏放缓了呼吸,细缓地呼气吸气。

她在调息,舍去肢体上的力道,将仅有的力气全都用于体内灵力运转,虽然不能去除药性,但已能使她神智渐渐有了几分清明。

少女呼出一口浊气,觉得已经好了许多。

她动了动唇,喉间发出低低声音:“师……师尊,可否为我…运功?”

药效太烈,光是勉力克制,就折腾干净了她所有力气。

吐出的声音细软无力,就连程伏自己都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床沿的燕离却没有动。从程伏的角度,只能看见燕离冷玉般的侧脸。她脊背挺得很直,直得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发僵。

见人没有出声,程伏抿了抿唇,又费力地开口道:“师尊…请您帮我运功,驱散一下药效。”

她话音又细又软,很有些哀哀恳求的意味。

线条流畅的侧脸倏然偏转,微凉的视线定在了少女泛着红晕的面上。

那双浸着冷水的眼漠然地一寸寸摩挲过她微敞的衣襟,凌乱的鬓发,涔涔的薄汗。

被这样的视线巡梭,程伏心头微颤,体表发凉。

半晌,燕离黑瞳凝在她的眼上,开口道:“花月引是加剧人心头原有欲念的。”

“你为何会徒生欲念?”

“你在念着谁?”

程伏如同一瓣颤颤的荷叶,怔愣地听着燕离唇中吐出的字句如同雨点般一粒粒打在自己身上。

她有些迷惘,又有些困惑。

师尊为什么这样在乎自己的欲念?

她原以为师尊生气,只是因为自己道心不坚,师尊是在恨铁不成钢。

但她突然觉得似乎师尊在乎的点有些偏。

为何要在乎她的欲求是什么,她的欲念是谁?

她既惘然,又莫名生出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喜悦。

紧接着,068的声音非常煞风景地响起:“攻略对象【燕离】好感值-2,当前好感度为12!”

程伏直接将这句播报当作了耳旁风。她抬起眼,直直望向燕离。

喉间发出的声音在一片寂静当中显得愈发沙哑:“师尊,恕弟子不能言。”

她眼睫垂落,呓语一样地出声:“您又为何这般在意我的欲念所为何人呢?”

只一句话,那道直直的背影就忽然僵住了。

燕离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浮起惶然。

是啊,为什么要这样在乎。

燕离不明白自己千辛万苦寻程伏是为了什么。似乎常常有什么东西在心间呼之欲出,但总是被她强行按下去,囫囵吞进肚腹不愿细嚼。

直到程伏问出这句话,她心下终于漫起惶惶的困惑。

就连燕离自己都不知道这句问话的答案。

又是默然。

燕离终于抬起手为程伏运功。

花月引的毒性原本就依修士功力生效,此时燕离的真气源源不绝地流入金丹初期略显狭窄的心脉,那股带着殊香的药气开始仓皇逃窜。

很快,程伏猛然自口中呛咳出一口青紫色的毒血。

她用那只嵌了碎瓷片的血手接住毒血。不同颜色的血渍挂在掌上,显得狰狞又惊怖。

见了这副模样,燕离眸光深深,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张细绢,略带了些强硬地把程伏那只血淋淋的手抓到自己身前,垂眸为她挑出碎瓷,拭去血痕。

程伏安静地倚靠在床头,任燕离细细捣鼓自己那只血肉模糊的手。

噼啪的烛火之声断断续续,碎瓷击地的脆声也交错着渐次响在耳边。

她渐渐有些困倦,眼皮打起架来,呼吸匀长。

燕离处置好她的手,见程伏已经半倚在床头睡着了。

她伸手令程伏的身体平躺在床上,又静静看了一会儿少女安和的睡颜,才悄声走出去。

五稻大陆的夜已经有些深了,漆黑的天幕上挂了一轮弦月。

清辉洒在夜里,将一道身影拉得长长。

雪发的清冷女子眼底和夜色一样漆黑,步伐走得很稳。

若有风锦城本地人在旁看着她一步步走去的方向,就会发现那个方位通向的是一条暗巷。

巷里是死路。燕离行到尽头,点漆一样的目怔怔然望向一只被惊动的野猫。

雪发的剑尊第一次开始思索,何为情爱。

她向往程伏成为自己道侣的那一天,却从未想过为什么要和人结成道侣。

翌日程伏醒来的时候,早已经是日上三竿。

房内不见燕离,也不知道燕离去了何处。

程伏支起身子从床上起来,仍然觉得身上酸软。明明没经□□,却累得好像耕耘了三天三夜一般。

她叹了口气。用这样的方式解药,虽然能保双方无虞,但弊端也很明显——药效残余。

她现在仍然觉得身上微烫,但严格来说又还算不上发热,症状有点类似程伏以前低烧的状态,身上很不舒服。

思及此,她决定起身去风锦城里找个医修开的诊所看一看。

医修应当能解决这样的debuff。

给燕离留了个留音法术说明了一下状况后,程伏就穿戴整齐,出了客栈。

风锦城是小城,繁华程度却已经比凛冬雪原好太多。

不过当下是三伏天,又正值晌午,路上的人不多,且都行色匆匆,都不愿意在这大太阳底下当烤串。

程伏在客栈门口看了半晌的行人,懒洋洋地舒展完筋骨,叫住一个人青衣小童问道:“小朋友,你可知城中有哪些医修开的药坊吗?”

小童听见“小朋友”三个字有些奇怪,却没多问:“风锦是小城,城里就一间医修开的药坊,里头的纪大夫医术很好,叫悬壶坊,往前直走右转就是。”

程伏谢过后就朝悬壶坊的方向去了。那小童却脚步顿了一顿,折进了一个胭脂铺里。

一进铺门,小童就带着欣喜之色喊道:“寒姐姐,我好像看见了你要找的人!”

胭脂铺柜台前是一个一身暗色衣裳的人,这人衣服穿得很厚重,三伏天少有穿得这样厚实的,甚至连头发都用布巾裹起来。

厚重衣裳的人抬起头,面上也覆着两层布用于遮面,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依稀能看出来是女子。

凤眼微勾,沉闷的声音从遮面的布下传出:“哪个人?”

悬壶药坊并不是太大,也没有太多人手,只有一个小药童一边在门口招呼客人一边跑腿去后堂抓药,忙得脚不沾地。

来看病的人不少,程伏排了半日的队才轮到自己。

等到终于见到这大夫时,程伏倒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在排队的时候,程伏同那些病人攀谈了一阵,得知大夫姓纪,在城里名头不小,人称妙手神医,最擅按筋揉穴,只需轻轻一揉一按,病痛就长了翅膀一样飞走了。

程伏闻言只是一笑,并不以为意。

医修的确能很轻易地化解凡人的病痛,但这属于降维打击,无法体现一个医修的能力。

医修的医术,当然只在修士面前能得到正确的评估。

但她当真没有想到,这纪大夫居然这么年轻。

她原以为这个纪大夫不过是一个修为不高又垂垂老矣的医修,靠给凡人诊治赚些银钱了却残年。

面前这个一身简素青衣的青年却面如冠玉,温润可亲,半点没有衰老的迹象。

能维持容貌不老的修士,起码也有化神以上的境界。

不管是他当真这个年纪还是靠修为驻留容貌,都足以让程伏吃惊。

如果真的是这么年轻的修士,为什么不出去闯荡,甘愿在一个小城镇做个凡俗大夫?

如果是化神期医修,又为什么不去世家大族中受供养,或者外出历练,精进道心?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让人难以置信。

心中惊诧不已,但程伏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只是照例将手搭在放腕子的软垫上,先让他给自己诊脉。

青衣大夫指尖刚触到程伏脉上,目光就微动了一下。他略带惊奇地开口道:“你是修士?”

程伏刚点了头,正要说自己的症状时,面前大夫的眉心却拧了起来。

青年按着她的脉,神色凝重。

“你……经脉中灵力磅礴,但被血契禁锢住了。”

“你修为应该已经凝滞了许久,按照经脉中灵力的丰沛程度来看,你早该突破。”

程伏有些惊奇,这大夫的确是个有本事的。

她从前在洛神岛看过无数医修,都说她没有问题,直到碰见燕离才得知这是难解的血契。

程伏对这青衣大夫无意隐瞒,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我此来并不是为求血契解法,而是托您将我身上的花月引余毒清除。”

青年闻言摇摇头道:“这余毒没什么,我很快就能将其驱出。”

“只是这血契,”他皱起眉头:“需要你至亲的心头血来解,实在是——”

程伏笑了笑:“我此来风锦城就是为了寻我生身父母的,不过并不是为了解开桎梏。只是想在身世上得到一个交代。”

青年脱口问道:“你是弃婴?”说罢又惊觉失言,有些郝然道:“抱歉,是我失言。”

说完这句话,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眉间笼上了层淡淡愁云。

程伏:“这些都是不相干的事,只求您为我清去余毒便好。”

她看着青年眉间不似作假的神态,心下生起敬佩。

修为这样高的医修,因着一颗仁心在小城中为凡人诊治,既不求名也不逐利,境界不可谓不高。

只是越看这青年的面貌,程伏心中就越觉得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不等她思索出来是哪里熟悉,青年就道:“这花月引的余毒我稍后为姑娘排解。”

“不瞒姑娘说,在下也饱经家人离散之苦。”

他的目光飘得有些远,随即苦笑一声:“请允许我为姑娘出一份力。”

青年自袖中拿出一个鸽血石一样的东西:“这是缘亲石,注入自己的血液,将旁人的面容倒映在石上,石头就能判断出二人是否有血缘联结。”

“这里头是我的血,我天南海北地寻了许多年,也没有找到至亲之人。”

他苦笑一声,将那石头递到程伏手上:“姑娘且收下吧,以清洁咒将石中血液导出,便可使用了。”

青年说这番话时,程伏却盯着青年的脸看了半天。

她终于想起来熟悉在哪里了。

这张脸,正是掌院给出线索当中的其中一张。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张脸对应的名字,叫做纪文韬。

少女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年将那块手掌大的血色石头递到她手边,程伏没推拒,道了声谢,就握在了手里。

青年刚想让她清洁一下石头,把血导进去时,就见面前少女突然低下头,手中那块闪烁着微光的红宝石映出了一张明艳面容。

一瞬间,血红色的石头光芒大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519:14:18~2021-08-2619:1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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