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他们回去了?”宋卫安也注意到站在门边的人,轻咳一声后才转头对人问道。
“回去了。”温乐注意到宋卫安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泛红,才走过去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当家的今天喝了不少,要不先去休息会。”
“这点酒不碍事。”温乐刚从外头进来,手上的温度还带着些许凉意,贴在额头上让宋卫安胀痛的脑袋舒服不少。
“壮壮康康呢?”温乐看宋卫安似乎很享受的模样,索性坐下双手给他揉着额头的穴位,一边问起另外两个儿子。
“福么么带他们到隔壁房间睡觉去了。”宋卫安早就把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两个孩子都已经一岁多,以后就让他们住在隔壁屋里,祥么么跟福么么轮流在那边守夜,有什么事情他们也能听得见。
听到福么么在照看他们,温乐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转头却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玩耍的小文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温乐掏出帕子帮儿子擦拭了嘴角淌下的口水,却想起了今天缺席的人,“不知道绮哥他们怎么样了?送出去的信现在收到没有?”
“应该快了。”宋卫安被温乐揉按得昏昏欲睡,看他把睡着的小儿子放在小床里,自己也在床上躺下,还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陪我睡会。”
采茶的季节过去,茶山村又变回清闲慵懒的模样,村民也没有被那天突然出现的恶商所影响,依旧过得安逸自在,琼州府却与之全然相反,赵府内院最近更是气氛低迷,下人路过赵夫人的慧园时都必须小心谨慎,深怕自己出了差错惹怒夫人要受责罚。
就在几个下人脚步匆匆即将从院门经过时,一阵瓷器落地发出的刺耳声响从夫人房里传了出来,几人对视一眼脚下的步子却更加快了,直到远离慧园才放松下来拍了拍胸脯压压惊。
“夫人怎么又生气了?”最近因为夫人心情不好,整个赵府的下人都跟着遭殃。
“哎,再这么下去,咱们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那可说不定,如今萧姨娘最是得老爷宠爱,夫人还不知道能把持赵府后院多长时日呢!”
“你不要命了,别说了赶紧干活吧!”
此时陈氏的屋里,地上瓷器碎片伴着茶渣水啧散落一地,她却顾不得那许多,表情狰狞的看着自己跟前的嬷嬷,“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陈家怎么了?”
“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如今陈家还得靠您撑着。”看着夫人近乎疯魔的样子,邢嬷嬷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原本陈家在府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陈家老爷是夫人的亲大哥还是举人,赵家靠着银子捐出来的身份自是不能与陈家相比,可惜陈家大少爷是个混不吝的,成天跟着府城一帮公子哥到处惹祸。
去年看上府城郊外一个乡下人家的双儿,竟然直接将人绑了带回府里,那双儿却因为村里已经有未婚夫,死活不愿从,被陈家大少爷错手勒死了,人从府里抬出去时又让人瞧了去。
陈老爷为了压下此事舍了不少脸面,银子也花出去不少,却不想才过去不到一年竟然被人翻了出来,现在不仅是陈家大少爷牵涉命案,陈老爷更是因为贿赂包庇一块下了大牢。
“靠我?陈家若是倒了,赵启航还能把我放在眼里,你没看现在后院里头单单妾室就有几个,更别说外头藏的,他赵启航心里还有我这个夫人吗?”
以前赵启航还事事敬她三分,但自从她大哥的儿子出了那档子事,赵启航对她就大不如前了,若不是看在她大哥的身份,恐怕他连如今外头那些来历不明的都想往府里抬。
“夫人,您别气妥啊,好歹咱们三少爷的老丈人是知事大人,想来老爷也会看在三少爷的份上,出手帮陈家一把。”
听到黄知事陈氏的脸上更是一阵苦笑,前阵子她让儿子找人去茶山村把那个焙茶师的茶叶买回来,结果赵恒的人却及时赶到,不仅事情没办成黄知事也因此事遭了训斥,早对他们多有不满,想到前阵的事陈氏脸上的苦笑顿时扭曲,“赵恒,一定是赵恒。”
“夫人?您是说是恒少爷想要害陈老爷?”
“对,一定是他,肯定是他。”陈氏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串联起来,会想针对她针对陈家,还有这样人脉手段的,除了赵恒再没有别的人了。
“夫人当初就不该让他离开,只有把人留在赵家,您才能牢牢掌控他。”当初夫人同意放五少爷离开,她就觉得不妥,如今果然应验了。
“赵恒自甘堕落愿去做商籍,连子嗣都永无出头之日,将来赵府也不必分他一份,我当然乐见其成,谁能想到他会有今日。”
自打年初赵恒的茶楼在京城扬名,府城便经常能听到他的消息,甚至还有人上赵府求茶叶,陈氏知道后惊怒交加,但赵恒远在京城,她的手也伸不到那里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往上攀。
“若是五少爷决意要跟陈家过不去,夫人可得想想法子才好。”她一辈子都在陈家当下人,后来又陪夫人进了赵府,现在陈家出事,若是连夫人都在老爷面前也失了地位,她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你去我的库房,把那件琥珀金盏给黄家送去,让黄知事帮忙拖延一阵,再去趟林家,让林家老爷给林书绮递封信,告诉他只要赵恒能把人放出来,他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是,夫人。”邢嬷嬷听到夫人竟然连自己最贵重的陪嫁之物都要拿出来送人,虽然觉得心疼却也不敢耽误,应声就赶紧出去办事。
陈氏等到邢嬷嬷离开房间,全身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倒在塌上,此时她才意识到赵恒如今已经是她惹不起的人了。
正想着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陈氏抬头就看到一张阴沉的脸,心头一惊赶紧从塌上坐直身子,“老……老爷,您怎么来了?”
“哼,陈家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老爷,您可得想办法救救我大哥跟侄儿。”陈氏看赵启航已经知晓此事,也没必要再遮掩,抓着他的衣袖哀求道,“若是陈家出了事,赵府的声誉也要跟着受损,若是老爷能帮陈家这一回,我大哥定会报答老爷的。”
“我早与你说过,你那侄儿太过荒唐迟早要出事,你偏不信,上次的事情一出,我便知道纸包不住火,定会被人接发,这次可是知州大人下的命令要彻查此事,你让我这时候去捞人不是让整个赵府跟着一块陪葬?”
赵启航甩开对方的手,一脸嫌恶的看着跟前的女人,“我来,就是来警告你别自作聪明,免得连累赵家,从今天起,你就给我待在这个院子里,哪都不许去。”
“老爷,老爷……”看着赵启航说完就径直转身离开,陈氏不死心的追了出去,却被赵启航派来守在她院门口的护院给拦住了。
“老爷吩咐不能让夫人踏出院门,夫人还请回。”
陈氏看着面无表情的护院,神情怔愣的回到屋里,想着已经出去办事的邢嬷嬷,庆幸自己没有指望赵启航,只是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也不见人回来,陈氏望着紧闭的院门内心备受煎熬,直到自己都要以为邢嬷嬷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才见院门被人推开,自己盼了许久的人从外面跑进来。
陈氏立马上去追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夫人,黄知事说他只能尽量帮您拖延,但这件事知州大人动了真格,若是咱们不快点想到办法,他也无能为力。”
“那林家怎么说?”只要黄知事肯帮忙,她还有机会。
“林家一听消息,已经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了。”林府还得仰仗着夫人,一听陈家出事,夫人将要失势,自是比谁都焦急。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信已经送出去,陈氏才稍稍放心些许,若是这件事是赵恒挑起,只要他愿意定能平息。
*
“书绮,你在看什么?”赵恒刚走进里屋,就见林书绮拿着一封信正在愣神,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
“没什么。”林书绮看到赵恒进来,思绪一时有些紊乱,等到对方在自己旁边坐下,才犹豫着开口:“是琼州林府送来的信,说是……说是想让我跟相公求求情。”
“嗯?”赵恒听到林府,脸上一副了然的神情,眼睛却直视着林书绮,“那你的意思?”
林书绮原本收到林家的书信,看到自己父亲字里行间里情真意切的请求,心里多少有几分动摇,只是待开口的时候,心里却闪过温乐的身影,想到这个农家出身的双儿,眼中满是对宋卫安信赖与支持的刚毅,到嘴边的话突然顿住了。
眼睛不自觉的回视着对方,在赵恒的眼中林书绮看到的是自己的倒影,这个人原本就是自己不可求的,如今却能如此靠近,能得到他的珍重体谅,自己又怎能与他背道而驰。
只要想到有一天这双眼中再无自己的身影,林书绮的心就仿佛被人揪紧一般,看着对方的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相公心里自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