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你……”凌川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吴奇文是吴非介绍来的。其实他每次精辟的发言，全是你的见解和主意。”秦风扬淡淡开口，目光看不出喜怒，似乎也没有因为重逢而狂喜，“对吗？”
凌川狼狈地咳嗽一声，半晌终于低声道：“是。我只是想……”
“想怎么样？补偿秦氏？”秦风扬冷冷摇头，“对不起，我向来光明磊落，无论是投资风格，还是我手下的人，都没有遮遮掩掩的习气。
凌川沉默着，苦笑道：“那么，吴奇文刚才说你决定提前沽空，也是……”
也是为了证实他的存在，而设下的小小语言陷阱？
秦风扬冷冷道：“我只是不想像个傻瓜一样，被人戏耍却不知道。”
凌川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他低声道：“你明知道我不知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秦风扬忽然提高了声音，咬牙切齿，“要爱就爱，要恨就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藏头缩尾，叫人瞧不起？！”……
深圳机场。
螺旋桨的猎猎风声渐渐停息，一位老人出现在旋梯。
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疾步走上前，为首的一位官员上前，紧紧握住老人的手，恭敬地连连道：“瞿老您好，请随我来。长官已经在等您。”
早已经等候在停机坪上的房车载着老人，风驰电掣驶离。
一座豪华的私人官邸中，，两三位气质不凡的男人西装革履，同时大步走上前：“瞿老，这次请您出山，实在是不得已。感谢您专门飞来，这一次的硬仗，换了别人指挥，我们可真的的不放心啊！”
那位白发的老人抬起头，精神矍铄，眼神锐利，毫无一点点老人的苍老神态：“吴行长，曾司长，这件事兹事体大，你们可真的考虑清楚了？”
正是在内地那间小交易所里，和凌川天天比肩坐着的那个瞿老头！
他对面的现任财政司司长深深吸口气，神情有一瞬间的怅然：“瞿老，在您这位长者面前，我也不想隐瞒。——我这几日，夜夜无法安睡，思前想后，甚至担心落泪。”
瞿老静静听着，眼中有丝了然。
“若是一步行错，我们输掉的不仅仅是这场港元保卫战，更输掉的是全港人的钱。”曾司长脸色沉重，“正是这样的担心，让我们在几次国际炒家的狙击下，都畏手畏脚，损失惨重。”
他身边那位神色冷峻的中年男人微微颔首：“这一次，决不能再任由他们予取予求了，我们这样被动挨打，一定要终止在这一次！”
瞿老定定地看着他，花白长眉一扬：“吴行长，您的态度，可曾代表上面？”
央行吴副行长沉着道：“当然。我从北京赶来，身上带着的，就是央行的意见。这种时候，内地是一定要牢牢做后盾，守住这个阵地的。”
“曾司长，就算有央行表态，具体的仗还要你们动手，您可真的想好了？”瞿老郑重道。
“想好了。这一战，晚打不如早打。”曾司长沉静地道。
“这份气魄，这份胸襟，我佩服。”瞿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动用香港政府的财政储备，彻底背水一战，和国际游资展开强硬的、前所未有的正面战争，这是第一次，背后牵扯的事情。更是无比复杂。
成王败寇，若是胜了，一切都好，在场的便是卓见远识的英雄。可是若是败了，输掉全港人的外汇储备和纳税人的积累，那么便是千夫所指，一生骂名啊！
更何况，这一次是开了先河，违背了香港市场默认的“积极不干预”原则，一旦败落，背后的口诛笔伐，在将来也可想而知！
“瞿老，特意请您出山，也是情非得已。”吴行长诚恳道，“您虽然退隐多年，可是早年在华尔街和香港市场上的神勇战绩，‘金融教父’之称名不虚传，至今仍让无数后辈高山仰止啊！”
“吴行长，曾司长，就不用捧我这把老骨头了，当年之勇不提也罢。”瞿老笑了笑，转头看着曾司长道，“我先问问。您给我多少子弹，多少人员？”
曾司长沉声道：“不瞒您说，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金管局和财政司全力配合，没有资金上限。”
吴行长也伸手指了指北边，神色沉稳：“中央已经决定派出两位央行副行长负责此役。我先来和您谈，另一位即刻赴港，对港府先行表态，全力支持，做香港最坚实的后盾！”
瞿老猛然抬头，眼睛中露出了无比的惊讶和振奋。
他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曾司长，有这种保证，可以一拼了！”
“好，就等您这句话了，瞿老！”
瞿老忽然顿了顿，唇角浮起一丝别有意味的笑：“两位，我还想要讨要几个小辈，希望您能将他们找来，在我身边做个帮手。年纪大，有些事怕是要年轻人打打下手啊。”
……
停车场里，秦风扬的手机，忽然响了。
深深看了凌川一眼，他按下了接听。
脸色越来越奇怪，他的表情从惊讶，到震动，再到复杂不已。
良久之后，他放下了电话，径直看向凌川，目光犀利。
“凌川，我没有空再听你矫情。”秦风扬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凝重，带着凌川以前熟悉的威严，“——你也知道，现在的事态有多凶险，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爆发在即，你是不是还要躲在后面，做一个胆怯的看客？”
凌川的呼吸，忽然有点急促。他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港府官员正要召开全港企业家动员会，在这之前，内地央行副行长会宣布在港全部中资机构全力支持港府护盘。”秦风杨说的很慢，等待他一点点消化，“就在刚才，深圳方面联系我，请我和你一起，立刻回深圳面谈。”
凌川愕然听着，无法理解地重复：“我？叫我去面谈？”
秦风扬沉声道：“对！大战一触即发，金管局和财政司联手出击，内地央行护驾保航！他们需要更多的专业人手，点了你的名。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要不要过来？！”
这一刻的凌川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睛在发光，他的身上颓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秦风扬熟悉的那种自信神采。
“我来。”凌川轻轻道。
秦风扬静静凝视着他，忽然眼眶有点奇怪的湿润。这一刻，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明星操盘手又再次复活，蜕变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