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柳拎着满满的一篮子撒子糖枣到了镇上,亮开嗓子就开始吆喝:“脆甜的撒子糖枣,新做的玫瑰酥,好吃不贵,快来尝尝呀!”
陈敏达循声望去,热烈的眼神注视着小姑娘袅袅婷婷的身姿由远及近。
等着买肉的大婶见他迟迟不动刀,就不耐烦地催促:“买你一斤肉咋这么费劲呢,还不快点给我割肉,等啥呢?”
陈敏达收回火辣辣的视线,拿起尖刀割肉,心里却乱成一团,也不知道那小丫头到底怎么想的,会不会自己主动走过来?
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大婶又催得急,一刀下去,不仅割了一块猪肉,连人肉都捎带上了。
“哎呦!”陈敏达惊叫一声,抬起左手,发现食指的指肚被划破了,还好伤口不深,只是破了一层皮,有几粒细小的血珠渗了出来。
“起开,瞧你这笨样。”田柳把篮子一放,十分熟练地接过尖刀,开始卖肉。
陈敏达连受伤的手指都顾不上了,赶忙闪到一边儿,把正中的位置让给田柳,笑眯眯的看着她切肉称重。
大婶接过肉,把手心里早就数好的铜板拍在了陈敏达面前:“真是傻人有傻福,书生不好好念书,偏要卖肉。卖不了,竟还有小姑娘来给帮忙,真是什么人什么命啊!”
赶集的人渐渐多了,肉摊前的顾客络绎不绝,陈敏达卖力的帮田柳推销撒子糖枣,生怕卖少了她又不高兴。
临近晌午,买肉的人少了,趁此刻无人,陈敏达赶忙跟田柳说道:“柳子,这几天你姐的面馆关了门,可苦了我了,除了谢家的包子,就没啥能吃的东西。可他家包子实在太难吃了,我到现在连早饭都没吃呢,你瞧我这肚子瘪的。”
他伸手在肚子上转圈抚摸,让田柳看。田柳被他逗得扑哧一乐:“活该,谁让你自己不会做饭?”
陈敏达厚着脸皮嘻嘻一笑,继续说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念书,怎么可能学会做饭呢?再说了,做饭是女人的活,我一个大男人学做饭干什么。”
田柳撇撇小嘴儿揶揄道:“卖肉是男人的活儿,那你倒是来卖呀?不好好割猪肉,偏往自己身上搁,好像谁稀罕吃你的人肉似的。”
陈敏达哈哈大笑,心情无比畅快:“我身上的肉不好吃,别人想吃还不给呢,你要是想吃嘛……倒还可以。”
“呸,我才不吃呢,谁要吃你的肉。”田柳小脸儿一红,转过头去,专心剔骨头,不理他了。
陈敏达趁机赶忙说道:“柳子,我是说,一会儿你能不能帮我做午饭呀?我真的是……”
“给我来二斤五花肉,多来点肥的。”几个拎着篮子的大娘一起来到肉摊旁,田柳又忙活起来,没空回答他的话。
陈敏达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柳子忙活,心里暗暗埋怨这几个大娘来的不是时候,一会儿还得问一回。
大肉陈赶着驴车回来的时候,吃惊的站在街上,瞧着眼前这没想到的一幕。陈敏达的母亲邱氏,见老头子把车停在家门口不动了,就纳闷儿地瞧了他一眼:“咋不走了?”
邱氏坐在另一侧的车辕上,有大公驴挡着,她没看见田柳,却看到自家老头子满脸惊奇的模样,还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往前看。
邱氏跳下车,走到驴头前边,也呆住了。
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卖肉的尖刀,十分利索的割肉称肉,包好了递给买肉的婶子大娘。自家的儿子站在一旁,笑呵呵的收着钱。只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铜板上,而是在小姑娘身上逡巡,嘴角翘起,满脸欢喜的模样。
大肉陈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这臭小子长本事了,肉卖的好不好不知道,小媳妇儿倒拐回来一个。”
邱氏欢喜得满脸是笑:“好啊,好啊,这样多好,省得咱们操心给他张罗了。柳子又利索又能干,是个好姑娘。敏达性子软,就得给他找个厉害婆娘,才能撑起咱们家摊子。”
大肉陈默默的点了点头,自家媳妇不像自己这样目光远大,早就不想让儿子念书了,恨不能赶快给他成亲,生个大孙子出来抱着。
如今看来,这样也不错,没必要非逼着孩子去念书了,顺其自然吧。
田柳给肉摊前的几个婶子大娘割好肉,送走他们,就瞧见了不远处的驴车,便热情的招呼道:“大婶,要买肉吗?”
话音未落,她就发现,站在驴车前头的并不是来赶集的大婶儿,而是陈敏达的娘,这下小姑娘可傻了眼,下意识的把刀子一扔,拎起自己的篮子,飞快地跑了。
“哎,柳子你别走啊,中午还要给我做饭吃呢。”陈敏达的目光始终流连在田柳身上,并没有看街上,顺着她逃跑的身影看过去,才发现了站在那里的爹娘。
“爹、娘,你们回来啦!多会儿回来的呀?在这站很久了吗?”陈敏达迎了上去,接过老爹手里的缰绳,牵着驴进门。
进门之后,大肉陈一边忙着把车上绑着的生猪卸下来,赶进猪圈,一边打趣儿子:“行啊,你小子读书没见长出息,哄小姑娘的本事倒学的挺好。”
“嘿嘿!爹,你觉得柳子咋样啊?能做咱家媳妇不?”陈敏达试探的问道。
大肉陈卸了驴车,陈敏达就牵着驴进了驴棚,喂上水和草料,转身目光炯炯地瞧着自家老爹。就见他欢喜地一笑:“罢了,既然你这么不想念书,就算了吧。看来是咱们家祖坟上没长那根草,出不了当官儿的。就开个肉铺,够吃够穿行了,柳子不错,是个利索能干的。我本来就担心你不是做买卖的料,撑不起这个肉摊儿,要真是娶了柳子,我和你娘就真能放心了。”
邱氏听见他们谈论娶媳妇的事儿,撇下没有顾客的肉摊,赶忙跟了过来:“好好,柳子挺好的。看样子她也是中意你的,过几天,咱们就去田家提亲。对了,要不我先去问问桃子,探探口风。”
提起桃子,陈敏达煞有介事地说道:“娘,你要找桃子可得去她家后宅了,人家面馆不开了。”
他故意卖个关子,没说关张的原因。大肉陈和邱氏却都愣住了:“桃子是个勤快姑娘,不会因为成了亲,就不做买卖了吧?”
陈敏达这才不紧不慢地咳了一声,说道:“不是不勤快,是人家有喜啦,大沉哥不肯让她怀孕的媳妇儿开面馆。”
“哎呦!年底才成的亲,这么快就怀上啦,太好了,太好了!看来田家……”邱氏的话没说完,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三个人走到门外去瞧,发现是傅家营的傅老爹拿着一把菜刀,追着他的儿子傅立满街跑。
“救命啊,杀人啦,我爹要杀了我,大家快救命啊!”傅立抱头鼠窜,专挑人多的地方钻。
傅老爹终究年纪大了,体力没有年轻人好,从付家营追到镇上,他已经跑不动了。被脚下的半块砖头一绊,他扑倒在地,手上的菜刀甩到了路边。
傅老爹家里经营着一个果园子,时常来镇上卖苹果、梨,很多人都认得他。老爷子摔的不轻,趴在地上起不来,旁边的好心人想扶他起来,却见他盘腿坐在了地上,捶地大哭:“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怎么生了这么个孽子,家里攒的钱都被他偷出去输光了,连我养老的果园子都抵了出去。可惜了,我养了十几年的果树啊,被人家一把火烧光了。”
傅老爹连哭带骂的数落着,大家似乎听懂了是怎么回事,就开始低声议论,说起了前一阵城里来的一位大少爷,和大营镇几个有钱人家的小伙子有来往的事儿。
大肉陈皱着眉头看向儿子,眸光紧紧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厉声问道:“你没掺和到他们里头吧?”
陈敏达十分坦然的摇了摇头:“当然没有了,爹,我可是打算娶媳妇生孩子,好好过日子的,怎么会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呢?那个城里的大少爷,我还真见过一回,在大沉哥家的面馆儿里。他们还想忽悠大沉哥去县城吃喝嫖赌呢,只不过啊,我和大沉哥都是正经过日子的人,怎么可能上这种当。”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霍沉,看上去五大三粗的铁匠,心眼儿竟还挺多,没被旁人骗了去。
傅老爹抹一把泪,恨声说道:“现在城里那个狗崽子,就想逼着我低价把果园子卖给他,我就偏不卖。”
他的话音没落,就见一个年轻女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爹,他们把虎子抓走了,说还不上二百两银子的欠账,就把虎子卖给人牙子,爹,您快救命啊。”
“他们这是要逼死我呀,非得把我的果园子弄到手不可。”傅老爹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拿孙子的性命开玩笑,紧握双拳咬了咬牙,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各位父老乡亲,我老傅头没教好儿子,算是栽到别人手里了。不过我那小孙子……我不能不管。你们有谁愿意买我家果园子的,只要给现钱,我马上给你们按手印儿。一共三十亩,原来有人出七两一亩我都不卖的,现在六两一亩往外卖,有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