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毕竟是为了师父算出来的那个红鸾星来的,成不成总得先找到人然后见一面。
那在见面之前,和其他人保持适度的距离和界限,在祁殊看来应该是很有必要的。
不论是室友还是同桌。
按照祁殊一贯的处理方式,过界了就该赶紧撤回来,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虽然误会似乎已经产生了一段时间,但那终归是玩笑,不用当真。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中间不该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所以直到坐上了车,祁殊也没想明白,自己的室友是到底怎么理所当然地跟着自己进了出租车的。
以及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贺衡倒是觉得自己跟着很有必要:“我虽然啥也不会,但真有事我可以帮你打110啊——诶等等,你们打起来的话警察管吗?”
难得自己室友法律观念这么强,祁殊很及时地给予肯定:“管,当然管,法治社会人人守法嘛,你这个思路非常好,继续保持。”
贺衡:“……”
贺衡茫然了一瞬,觉得小室友的用词和幼儿园里的老师有的一拼。
祁殊忍笑:“嗯,但是贺小朋友的思路真的非常好,应该继续保持。”
学坏了。
小室友真的学坏了。
贺衡相当有自知之明,很是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到底是怎么带坏了原先一本正经的小室友。
……啊,那当然是通过不懈的努力和没边没沿的胡扯。
——
阳城靠山,在松石山南,山北是丽城,也是个三四线小城镇,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整体发展水平还比不上阳城。
他们要去的那家道观就在松石山上,依着山名就叫松石观。平时作为一个旅游景点,也有不少人去上个香请个符。在茅山那边,就作为管辖阳城和丽城的地级部门。
说是管辖,其实现在天师们个个自由惯了,除了正经茅山出来的和想蹭进茅山里混个正统名号的之外,基本上没人乐意搭理这边。
毕竟是个地级部门,派过来的观主也是个半吊子,听说是个三品,可来了五六年了也没见他真降服过什么厉鬼——当然也有可能是生意都被民间天师抢完了,没有什么出手的机会。
但茅山直辖的道观,总会比其他道观多两分正统的名头。虽然来求神许愿的不了解这个,可道观与道观之间还是会存在竞争。
原本是阳城丽城周边大大小小的道观互相争个高下,自从茅山接管了松石山顶这一家之后,原本私底下你争我抢的几家道观默契地消停了下来,开始合力排挤这一家。
但茅山派来的这个半吊子三品天师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被人激了几次火,却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委实废物得很。
总之,听那个小道士吞吞吐吐说观主去给人捉鬼结果一时不察被鬼害了的时候,祁殊甚至没有太大怀疑。
听起来就很像那个半吊子三品能干出来的事。
废物归废物,祁殊本着“半吊子废物”也是人的想法,确实该救还是得救。
小道士给的路费很足,祁殊也就不心疼,直接让出租车司机顺着山路开到了山顶那家道观门口。
司机路上一直在苦口婆心:“两位小同学,听叔一句劝啊,这个拜神呢就得有诚意,徒步上山最好,坐车上是不是去不太尊敬啊。万一上头的神仙觉得你们心不诚,不答应你们的心愿怎么办呐?”
贺衡很好说话:“没事儿书,那我们就自己实现心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出租车司机:“……”
那我就不是很懂你们来这一趟的必要性了。
路途无聊,贺衡跟他唠了好半天,从心诚唠到了考试,又从考试唠回了许愿要心诚不然蒙的全错。祁殊没跟着他们瞎白话,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倒也不心烦,偶尔贺衡叫他就应上两句,心情莫名地还不错。
好像所谓的过界了也就过界了,反正目前来看还很舒服,没有非得重新保持距离的必要。
山路不好走,祁殊自觉麻烦了这个司机,结车费的时候特意多给了二十。出租车司机还追上来要还给他们:“你们是学生,都跟我儿子差不多大了,我哪儿能多收你们的钱呐?”
祁殊摆摆手:“没事儿,您收着吧,我这边车费给报销。”
出租车司机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哪儿有来拜神许愿还报销车费的。
这得是来许啥愿啊,世界和平还是gdp飞速增长的宏伟目标?
祁殊没再管那个出租车司机的疑惑,带着贺衡的走到了道观门前。
这家道观建得还挺气派,几乎有两人高的红色铁皮门,中间画着太极八卦阵,看着极干净的样子。虽然山门常有风过扬尘,可八卦阵里面白色的部分好像一丝灰尘也没沾上。
贺衡还没研究明白那么高的图标是怎么做到天天擦时时擦,旁边一个等候的小道童已经迎了上来,很标准地行了个礼:“二位小道友请随我来。”
贺衡很震惊:“他怎么认识咱俩的?”
祁殊:“……”
祁殊给他看自己的手机界面:“因为我发微信说咱们到了。”
现代社会。
智能手机。
贺衡觉得一定是自己出了问题,不然怎么总是身为天师的小道友来提醒自己要善用现代科技。
道观里供的是三清道人。祁殊自己在家在宿舍,或者和师父一起的时候怎么着都行,但现在到了人家的地方,好歹还是要入乡随俗,该拜就得拜一下。
祁殊对拜祖师爷倒是没什么抵触。他纯粹是被师父带得犯懒,但现在路过祖师爷金身而不拜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但贺衡一没受篆而没入道,没必要跟自己进去——香客要拜也是在前堂,捐了香油钱再拜神许愿。祁殊就跟那个小道士解释了一下,幸而这个小道士也很通情达理,闻言不仅点头答应了,还主动让人带着贺衡去了旁边的院子的凉亭里吃点水果。
待遇还挺高档,但贺衡实在放心不下小室友,总觉得他们这是有意要分开他俩再逐个击破,在院子里水果一口没敢吃,坐也坐不踏实,一直往屋里巴望。
祁殊这边动作挺快,没一会儿就跟那个小道士出来了。小道士还想再尽点地主之谊,主动招呼着:“天色不早了,二位道友不如先吃个便饭吧,我还让人扫了卧房,可以休息一晚。”
虽然今天是周五,住一宿也不耽误什么。但祁殊见贺衡一脸紧张的样子,还是拒绝了:“再说吧,先看看令观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若是不麻烦,我们解决之后还能赶回学校。”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可能来不及……这样吧,二位道友可以先跟我去看看师父,咱们再行商讨也不迟。”
这座道观不算很大,但因为在里面修行的道士不多,倒也算不上拥挤。几间卧房并排,观主就住在其中一间,只是把双人间里的床挪出去一张,摆设看着没差多少。
已经很够得上“简朴”的边了。
“师父半个月前和其他几家道观的观主斗法,一时不慎被伤到了。”
小道士低声解释,“本来师父说没什么事,休息两天就好,可是一天比一天嗜睡,过了一周之后就断断续续一天只能醒两三个小时,吃口饭又困了……最近这几天更是严重,从前天开始,就没再醒过,喂饭都是我和师弟轮流喂进去的。”
祁殊记得很清楚:“你之前不是说替人捉鬼,一时不察被鬼害了吗?”
小道士低下头,犹豫再三才道:“不是替人捉鬼,是那几个观主跟师父斗法的时候役鬼行凶。师父不肯让这种邪术传出去,要收了那几只鬼,没想到……”
祁殊皱着眉,提醒他:“养鬼役鬼都是茅山明令禁止的事,这也是天师府和天师界的共识。既然你师父发现了,就该上报茅山让茅山派人出面处理——你们没有上报到茅山吗?”
小道士摇摇头:“师父说他们也是一时糊涂,想明白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养鬼是大忌,真报到茅山去他们恐怕就没有活路了。”
那这也太仁爱世人了。
祁殊和贺衡对视了一眼,没再多问,走到了这个在转述中已经被立下了圣母人设的观主床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
面色青白,眼窝深陷,面颊处已经显露出了嶙峋的骨相,看起来确实是一幅被鬼附身后吸干了精血的样子。
可这副样子出现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还好,出现在一个三品天师身上,实在违和。
茅山受篆有水分这件事祁殊已经从师父那里听说过很多次了,可再有水分,也不能从山门里随便揪一个弟子就给安上三品的品阶吧。
好歹已经混到三品了,难不成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
茅山出来的天师,再怎么废物也不至于如此吧。
况且这还在道观里呢,有三清真人在前面镇着,哪家的鬼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公然挑衅先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