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阁老仰头微微一笑:“你只要设法让燕王党不敢重用韩皎他自然会找其他出路。天才历来比平庸之辈更不甘心蹉跎岁月,他寻出头的心未必不如咱们,你得拿出十足的诚意,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泰山大人高瞻远瞩!”周肇昆喜到:“小婿这就去安排。”
“不急。”李阁老淡淡道:“先把韩玉深从刑部衙门捞出来,暂时不要主动对那小庶吉士示好,他刚给燕王献上这么份大礼这时候,你越想抢人家主仆俩越是牢不可破,先让燕王党自己乱起来。”
出了李府,周肇昆已经恢复了往常悠哉的神色,还殷勤地用夸张动作亲自扶妻子上了马车。
上了车,李艳梅瞧丈夫前后判若两人的神色,嗤笑道:“这下老爷吃了定心丸了吧?我早说了真有事儿阿爹不会避嫌因为这天底下没有能难住阿爹的事儿。”
周肇昆喜道:“夫人说的是,谁能难住咱爹呀?咱爹那根本不是人!”
“什么?”李艳梅一愣。
“是神仙!”周肇昆诚心诚意地感慨:“我可真是服了咱爹了,这世间就没他老人家看不穿的人心啊!”
“那当然。”李艳梅得意道:“所以你也得悠着点对他老人家,不能有二心,对我也一样。”
周肇昆忙笑哄道:“哪儿能呢?咱爹能看上我不就是因为我忠心么?夫人不信我,也不能不信咱爹的眼光啊!”
又过了几日,韩皎感觉时机成熟了,正准备跟燕王提起父亲的案子,却没想到,这天晌午,父亲就被刑部衙门的官轿送回了家。
家里大门紧锁,妻儿全都不知所踪,可把韩老爷给吓坏了,向街坊打听,才得知妻儿被燕王接走了。
韩老爷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徒步跑到燕王府门外,才被侍卫领去了韩皎的新住处。
韩太太听下人说是韩老爷回来了,惊得把怀里的小儿子直接搁在茶几上,撒腿直往院外跑!
出事前,每回跟亲戚邻里攀比时落了下风,韩太太总要幻想自己当年若是嫁给其他求亲者,会过怎样的日子。
出事以后,她才发现,韩老爷若是没了,她挖空脑袋都想不出一个能代替丈夫的人,她一刻都不能等,只想跟那倔老头一起进棺材。
夫妻俩在正房院子里重逢。
本以为韩老爷多少要吃点刑讯逼供,回来一定带着一身伤痕和满脸沧桑。
没想到这老头子跟离家时并无二致,倒是韩太太两鬓冒出了些白丝。
“你这杀千刀的!”韩太太隐忍多日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上去就对丈夫一顿捶:“你赶紧辞了官,带咱回老家种田去!这日子我没发过了!”
韩皎抱起弟弟紧跟着跑出门。
看见父亲的一瞬间,韩皎脚下一顿,心情像看见暴雨后的彩虹。
怀里的阿墨已经木呆呆了七八天,此刻看见父亲,先是神色茫然地啃小胖手,不一会儿,忽然一张嘴,闭起眼睛开始爆炸哭!
韩皎被怀里的小炸弹吓了一跳,看见多日来呆呆傻傻的弟弟终于有了情绪,心里又喜又悲,在怀里颠着哄:“阿墨乖,爹爹回来了,咱们不怕了,阿墨不哭”说着居然眼圈一红,跟着弟弟留下泪来。
韩老爷一边手足无措地安慰妻子,一边安慰一旁两个儿子:“都吓着了吧?爹没事,身正不怕影子斜,朝廷不会冤枉好人,爹这不好好的出来了吗?”
“你想得美!你这榆木疙瘩!”韩太太不留颜面地呵斥:“要不是我阿皎这些天来替你奔波劳苦,险些把命搭进去,你还指望能重见天日吗!”
韩老爷一愣:“此言怎讲?”
转头看向大儿子:“你们为何会住到这燕王府旁的宅院里来?外头怎么还有王府侍卫看守?”
“说来话长。”韩皎勉强挤出丝苦笑:“先进去坐吧,爹,您得先说一说,刑部是怎么给您定案的。”
听韩皎把自己这些天来做的事说明白,韩老爷脸色变了。
他从蒙冤入狱至今,始终相信,清者自清。
虽说起初几日,刑部衙门用不给水和食物,以及不让睡觉这些手段刑讯逼供,但韩老爷始终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两天后,刑部衙门的差役,忽然对他十分殷勤照顾,韩老爷还以为,是他们查出言官弹劾他的罪证有假,这才改换了态度。
没想到,这完全时儿子豁出命去,向燕王换来的优厚待遇。
被关押的这近半个月来,韩老爷日子过得比在家还舒坦,是因为燕王亲自向刑部官员施压,与公道清白毫无关系。
“可笑,可悲。”韩老爷眼神呆滞地垂眸看着地面,喃喃自语:“我韩玉深为官二十载,公而忘私,忠君为民,到头来,一身的清白还要儿子拼上性命来交换,这究竟是怎样的世道?”
“爹,您别难过,儿子也没有什么损失。”韩皎安慰道:“这不,还因祸得福,蒙燕王赏识,往后想为国为民办点实事,反到有些底气了。”
韩老爷缓缓闭上眼,沉吟良久,轻声道:“你娘说的对,这样的官场,不是我这种人能待的地方,我明日就罢官请辞,也学你姨丈,做点小生意,打发余生。”
韩皎没想到,素来意志坚定的父亲竟然彻底心灰意冷,赶忙劝道:“爹,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咱们有了燕王的庇佑,那些奸人不敢对咱们下手了,您不能这种时候打退堂鼓。而且,您的冤屈刚被洗脱,这时候罢官,那不是给皇上脸色看吗?要出事儿的!”
韩太太闻言一激灵,抬手就一捶丈夫肩膀:“你可别再给阿皎惹事儿了!好好干你的差事,大不了咱以后也学那些官老爷,不招惹大人物就是了!”
韩老爷也不想再给家人惹事,于是不再说话了,只是满腔悲苦无处发泄。
世道如斯,他两袖清风,一身傲骨,竟然连隐退的自由都没有。
抬头看向儿子,韩老爷眼里既是欣慰,又有些忧心。
他这样一个耿直之人,竟然养出了这么个儿子。
本以为,儿子只是在学问方面天资聪颖,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居然能摸清官场门路,三下五除二平了这么大的案子。
那可是杀良冒功案,原本他们三法司几个官员打算豁出命去彻查的案子,竟然被儿子用一堆公家账簿和三天两夜,就彻底查了个底掉。
才智自不必说,更令人称奇的,是韩皎这么个毫无根基的小小庶吉士,居然能说服燕王配合自己,说明这孩子有混迹官场的天赋,老天赏饭吃。
这要是在入狱之前,韩老爷一定欣喜若狂,觉着老家祖坟都冒了青烟,可现在,他感到畏惧。
因为已经看清了这庙堂之上,滚滚当道的都是些怎样的饿狼。
而他的儿子,皎皎如明月,身负宰辅之才,未来,会不会也身不由己,被卷进那肮脏的泥潭?
韩皎,小白,给儿子取名取字,都是韩老爷对天地间一尘不染的向往,他真的不希望那个肮脏的泥潭卷走自己的儿子。
“阿皎,以你的才智,经商同样能出人头地。”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劝儿子从事自己素来看不起的贱业,韩老爷忧虑道:“官场险恶,咱爷俩找寻时机,一起退了吧。”
“爹,儿子知道您现在对朝廷很失望,但是隔行如隔山,咱家当初帮姨丈做建材起家,靠的不是经商才能,而是您的官职地位,儿子要真跟您一起辞了官,朝中无人,家中无财,除了种地。根本别无他选。”韩皎是真的没法接受回老家种地,一来,他两辈子都没种过,没这方面技术基础,二来他满腹治国之才,没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何况这都已经获得了燕王的极度认可,那可是未来皇帝的认可。
满腔抱负的韩皎跟亲爹没谈拢,带着恢复顽皮的弟弟,去院子里捉蝴蝶了。
后晌,姨母夫妻俩又上门求见韩太太。
夫妻俩在得知韩皎搬来王府隔壁的大宅后,就登门拜访好几回了。
但韩太太不肯见,每次都让院里伺候的婆子说家中无人。
这可让姨丈把肠子都悔青了,虽然六百两银子一早要回来了,可是工部那边之前谈好的几笔生意,陆陆续续全退了。
这几笔生意亏的可不止六百两,都是因为韩老爷倒台,旁人也跟着避嫌。
现下韩皎出息了,得到燕王如此恩宠,姨丈就想让这孩子出面,陪工部的人吃顿饭,不然家里这生意是真没法做了。
姨母做梦都没想到,不过几日光景,姐姐居然住进了这样的宅院,她想求见,还得先求门房通报,从前求见工部管事的老爷,都没这么大派头。
她果真没看错人,她家阿皎未来一定是天大的人物
恨只恨丈夫沉不住气,为这点银子,把她跟姐姐几十年的姊妹情谊砸裂了,阿皎又是个孝顺的孩子,就算想见她也是要先考虑娘亲心情的。
心中百味杂陈,本也没抱太大希望,打算就在门口站一个时辰,表示认错的态度,没想到,这回门房居然告诉他们:“夫人有请呢。”
生怕韩太太反悔,姨丈不等人引路,兔子一样飞窜,狂奔冲进了这座大宅。
此时,韩皎正坐在里院紫藤之下,看着胖嘟嘟的弟弟追着蝴蝶蹦哒。
家里的事情终于安顿下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他抬手从袖笼里翻出那张纸,缓缓展开,看向自己前几日摘录下来的那句话
“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
忠臣不事二主
不事二主
韩皎眉心微微皱起。
ss为什么会考他这句话?
是他想太多,还是ss已经开始有野心了?
可这时候,谢夺跟兄长关系非常铁,有什么理由不让韩皎给燕王办差呢?
韩皎闭上眼,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韩皎:ss难道提前有野心了?
去南三所打听打听,大家都说bss去踢球了。
韩皎:日哦,你踢个球要屁的忠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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