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界的已经有好几天。
既来之则安之,我很快就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毕竟,身为归德侯府的嫡长女,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别提还生了一张娇俏漂亮的脸蛋,如今才十来岁,已经能看出不久之后是怎样的倾城绝代。
这一天,白家举办雅集,我与父亲、母亲一道登门白府。
根据脑子里的记忆,我知道白府的长公子一直对我有意思。
哎~难道古人成婚早,真真是太早熟了。
那少年用了一串糖葫芦,试图诓骗我,“书瑶妹妹,你听话跟我过来,我就把这个给你吃。”
呵……
我看着少年那张漂亮的脸蛋,勉强装作和他耍一会,毕竟长辈之间的相互吹捧,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我装作被一只糖葫芦收买了。
少年十三四岁的光景,个头很高,穿着一身宝蓝色锦缎长袍,白玉冠半挽,长的人模狗样。
我对少年唯一的好感,就在下一刻消失殆尽。
少年将我困在了假山石壁和他的胸膛之间,他背着光,笑起来格外灿烂,“书瑶妹妹,我喜欢你。”
呵~
真会玩。
不过,我当然不是什么毛还没长齐的小丫片子,当初在现世祸害众生的时候,这臭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
我立刻就抱住他的细腰,“正巧,我也喜欢你,那就让我亲一口吧。”
少年的脸近在咫尺,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让染红了。
小样,还知道害羞。
我踮起脚,凑到男孩面颊,狠狠啄了一口,用了实际行动告诉他,不要轻易把女孩子藏在假山后面,表面上看似是小红帽,实则是大灰狼也说不定呢。多年以后,每次回想起了当时,我就在想,幸好他年轻不懂事,不然我当天就毁了他的清白。
那一天的雅集上,我每次看见白墨池,都能看见他红着一张好看的脸,难为情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后来,每隔一阵子,侯府总能收到陌生人送来的零嘴儿,乳酪糖、酸奶片儿,果脯之类,即便那人是悄悄将东西送来,我也知道是白墨池干的。
古代的少年真痴情,我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感觉到深深愧疚和可耻。
转眼两年过去了,以防蛀牙,我也没有吃过零嘴儿,但白墨池却是风雨无阻,从来就没有断过送吃食。
我知道自己和郁家的那位俊美少将军已经定过婚事,于是,就在一个日光灿漫的午后,我派人给白墨池送了书信,打算和那傻小子断的一干二净。
白墨池这一天来的极早,他穿着一身宝蓝色锦缎,当初的少年,如今已是风流倜傥、俊美无俦,他眼神灼热,直直的看着自己。
我承认,在那一刻,我的心无法控制的怦然一跳。
糟糕,我知道那是心动的感觉。
看得出来,少年今日过来见我,还特意收拾过,听说他整日在校场练武,此时,身上竟然还有淡淡的清香。
我没忍住,噗嗤一笑,鼻头忍不住酸了。
这个大傻瓜,难道不知道我早就和郁长东定过婚事么?此事全京城皆知晓呀。
看着白墨池慌张的模样,我对他说,“喂,你可知,我早就许配给他人?”
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的,都是欺骗少男少女的美丽谎言,我是个理智的人,想过改变命运,可这个世道,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后果。
我看见少年那张俊逸的脸,突然之间暗了下来,仿佛方才还有万丈光芒,但突然就暗淡无关了。
我和他连连对视,笑着面对他。
半晌,少年哑声道:“那些零嘴儿,你喜欢么?”
我一眼就看出他在逃避问题,他早就知道自己和郁长东的婚事,以郁大将军府的势力,白家未必能够抗衡,而他又舍不得自己,所以,他才会这般。
是个执念,却又成熟的少年。
他不敢抛弃肩上的担子,也不敢随心所欲,任意妄为。
可他又的的确确喜欢着自己。
我看着他俊挺的眉眼,活了两世,不知为何,竟然又开始相信了爱情,我对他说,“白墨池,我等你五年。在这五年之内,我不会出嫁,你若要带走我,我随时跟你走。”
他显然是没有料到自己会这样说。
少年怔住,但方才灰暗的眸子里多出了一丝光芒,更确切的说是希望。
他手里提着一只包裹,亲手打开之后,又是一堆零嘴儿。
这个呆子!
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就害怕了,“怎么了?你不喜欢吃?”
少年常年习武,已经有成年男子的体格,嗓音变了,喉结凸起,我站起来,拉住他的手,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我以为他会羞涩,却不知他突然抱住了自己,力道甚大,我能感觉到他修韧的体魄在颤抖。
“书瑶,等我,五年之内,我一定带你走!”
那一天,柳絮满城纷飞,时隔一世,我又要相信了爱情。
五年,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
我暗中静心布置,将各大钱庄存入了银钱,以确保我和白墨池私奔之后,还能过上爱情面包皆有的日子。
我渴望浪漫纯粹无暇的爱情,但缺不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上辈子败给了爱情,这一世,也不知为何,我愿意在白墨池身上赌一次。
郁长东是个狂妄又自私的家伙,郁家那边催促婚事,说是提前大婚,给郁老爷子冲喜。我并不喜欢那位少将军。
比方说今日,他名义上带着我赏梅,却又为了追捧我的文采,让我在雪中作诗。
这种附庸风雅之事,我实在不喜。
“郁长东,你有没有想过和我取消婚事,再另择一个合适的姑娘?”我直接问他。
如今已经三年过去了,离着我和白墨池的约定之日,还剩下两年。
他还是日复一日傻傻的送零嘴儿,但悄悄翻墙过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那少年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暗淡。
我感觉不太妙。
白家如今的情形很不乐观,白墨池是白家嫡长子,他身上肩负着什么,我心里十分清楚。
我开始慌了。
头一次尝到了未来渺茫。
郁长东很愤然,他是典型的大男子主意,不如白墨池半分可爱。
我的双肩被他抓住,他是武将,力道又大,很没风度的摇晃,“书瑶!你知不知道自己胡说什么?我不过只是提前大婚的日子,你如何要这般说?!反正你迟早要嫁给我的!提前两年嫁过去,正好给我父亲冲喜,如何就不行了?”
呵呵……
这人真是太把他自己当回事了。
我拒绝了郁长东,心中愈发不安。
白家的事我了如指掌,我开始暗中布局,给白墨池找了几个得力助手,新科状元徐卫骞、天齐圣手古天齐,还有北燕质子慕容焦。
这几人皆是京城之中,身份特殊,且容易掌控之人。
我一点点的算计,终于用了一年时间,让白府渡过了危机,又促使那几人成了白墨池的好哥们。
徐卫骞仿佛天生为官场而生,他日必定扶摇直上。
而天齐圣手的身份关系重大,他若能为白墨池所用,终有一日可以事半功倍。
慕容焦是北燕皇子,只要帮他成功继承北燕皇位,日后我和白墨池私奔在外,也能投靠他。
我将钱财、人脉,以及可能发生的意味统统算计过数遍,安静的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爱情是蛊毒,让人疯让人狂。
我以前不信,但如今却是深信不疑。
离着约定之日还有一年,这一天晚上,我派人悄悄给白墨池送了信。让他今晚翻墙过来找我。
白墨池已经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而我也不再是还未开窍的小姑娘。
入夜之后,我迷晕了物种的丫鬟,沐浴换衣之后,安静的等待着他。
白墨池提前了一刻就到了。他已经是成年的男子,得天独厚的身段和容貌,我一看见他就心跳加速,京城不乏美男,但我独独看见了白墨池才会心跳不稳。
我猜,这就是爱情。
我今天晚上特意挑了一件清透的纱裙,未系腰带,露出了里面绣着小荷尖尖的小衣。
我们在离着彼此只有一丈远的地方站立,我内心的欢喜雀跃在看见男人脸上的犹豫时,我止了步子。
“墨池,我都准备好了,你呢?打算几时带我走?郁家来年就要迎娶我了。”
我看着他,不信自己这次又赌错了。
我很聪明,擅长心机,可爱情这东西,我只会理论,实际经验每次都是一败涂地。
白墨池眼眶微红,他看着我,每吐一个词都变得异常艰难,“书瑶……我……我父亲的时日不多了,白家不能没有我。”
我的心一下就锁进了冰窖里。
郁、明两家的婚事是先帝赐婚,即便如今坐在龙椅上的炎帝也没有那个资格制止。
我和白墨池,唯有私奔一条路。
我为此明里暗里计划了四年多,如今离着约定之日只剩下大半年了,可我的意中人却是说……白家不能没有他。
我知道一个男人肩头的职责。
他在我和家族责任之间,选择了后者。
我没有歇斯底里,转过身背对着他,“墨池,你走吧,我明白了。”
他在屋内站了良久,久到了我兀自上榻睡觉,直至天明时分,我似乎还能看见他萧索的站在那里。
天亮之时,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
日子还在继续。
自那日之后,白墨池再也没有出现她的面前,但零嘴儿还是日复一日的送着。
我无比的安静,没有怨恨白墨池背弃了五年之约,亦是没有憎恨白墨池选择了他的家族,而并非我。
但不久之后,我就听说了白墨池和吏部尚书女儿订婚的消息,我明白这是家族联姻,我什么都明白……
我依旧无比的安静,每天晨起,化一个美美的桃花妆,从这一日开始,我就在京城四处招惹男子,试图引起白墨池的注意。
即便这辈子不能和他长相厮守,即便我会嫁给别的男子,而他也会娶了别的女人,但我要做他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一刻。
不出三个月,京城大半贵公子,皆对我倾慕不已。
一方面让郁长东那家伙气的牙痒,另一方面我知道白墨池心里一定不好受。
我太了解他。
他那个人啊,表情内敛沉稳,不懂表达。但实则内心最是柔弱。我或许有朝一日会忘记他,可是他呢?真的也会与我相忘于江湖么?
我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放下了我的尊严和最初的坚守,可他还是没来……一直没来。
呵呵~
果然啊,爱情里面,付出多的那一个人,注定了会输的体无完肤。
而我不知从几时开始,不懂情深,却已情根深种。
这一天,京城贵女公子们相约去郊外踏青。
白墨池也来了,但他是陪着别的姑娘来的,那位吏部尚书的女儿总是顾盼生姿的偷看他,我当时就想,至少我的眼光还不错,白墨池还算是个美男子。
我是郁长东的未婚妻,但的爱慕者之中还有一个厉害角色,那便是炎帝。
此人,我不敢小觑。
可能白墨池也知道了什么,郊游途中,不曾看我一眼,白家虽然暂时安稳,但依旧在风雨飘摇之中,谨慎如他,又怎会顾及儿女私情。
我承认,为了此刻,我都不愿意相信,我深爱的那个“少年”,他不要我了。
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
我心机那样重,为何就得不到自己的意中人?我真的能大度的看着白墨池和别人的女子喜结连理?生儿育女?
不!
我不是大度!
我只是再等,再给白墨池最后一次机会。
我以为,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不至于那样不堪,他起码要努力过才知道,究竟能不能行得通!
一定还有什么万全的法子,能在保住他整个家族的同时,也带我走。
可这些年过去,他一点讯息都不曾给我。
就好像,我和他之间,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啊!”
我装作扭了脚踝,倔强的想看看他的态度。
男人的背影高大俊挺,这是我的意中人啊,看着他从年少,到青年,又到了如今的位高权重之时。
可这一刻,他的背影决绝,追随着他未婚妻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对她的呼痛置若罔闻。
我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明书瑶啊明书瑶,你真是一点记性都不涨,你难道忘了上辈子爱情最终葬送了你的性命,你为何还要飞蛾扑火?
丫鬟将我扶起,我半垂眸,不想看那一对,一前一后默契和谐的样子。
我转过身,这一年的山风太急,吹得我眼睛发涩。
临近大婚的前一个月,我总觉得夜间睡不踏实,直至有一天早晨我隐约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我欢喜,却又愤恨。
我不是佛祖,做不到大度割爱。
这一天入夜之后,我躲在屏风后面,看见白墨池翻墙而入,他父亲走了,男人身上穿着一套素白锦缎,人也清瘦了。
屋内的丫鬟被迷晕,他行走床榻边,我从屏风后面走出,看着他的后背,道:“你来做什么?”
时至今日,我已经很安静,从未在他面前嚎哭大叫。
男人转过身,我看见他的喉结在滚动,眼睛里布满血丝,还在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白墨池不说话,我冷笑,“白大指挥使,你怎么有空来我闺房?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只是路过。”
寝房内摆放着出阁用的东西,大红色绡金盖头,无数绣娘连夜赶工的嫁衣,皆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案桌上。
白墨池自然也看见了,我察觉到他握紧了拳头,又道:“白大指挥使的婚事就在半年之后吧?倒是比我迟了几个月。”
按着计划,他们本该抛开京城一切,一走了之的。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你的未婚妻好看?还是我?”我又问,执拗的很想搞清楚,在白墨池心里,我和那个女子究竟谁更重要。
白墨池终于开口了,自上次诀别之后,他第一次对我说话。
“书瑶,你别这样,好么?”
男人的声线沙哑的不行,我淡淡的笑,可突然之间泪落如雨。
他心里承受的太多,倘若他真的无情,反而能过的轻松些,可恰恰相反,他是一个重情之人。
我不想逼迫他。
我走进了几步,站在他面前,仰面看着他俊朗无双的脸,“白墨池,你给我听着,从今往后,你好好活着,无需挂念于我,我的意中人,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
白墨池突然抱紧了我。
如我和他第一次相拥那回一样,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发颤。
“书瑶……”他轻唤我的名字,堂堂麒麟卫指挥使,在我耳边低泣。
我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捧他坐上如今的位置,给他安排好朝中诸事,除了这些之外,我当真不知还能做什么。
“白墨池,一辈子很短的,咬咬牙就过去了,下辈子或许我们还能有机会。”我违心的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