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夫人!夫人赶紧将盖头盖上吧,首辅大人马上就要来了!”侍月又催促了一声。

郁棠从过去满目疮痍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大红绡金的盖头,她身上的嫁衣和这盖头,皆是她亲手缝制,历时三载。她记不清用断了多少根针,又戳了多少次手指。

现在看着自己穿着一身大红色新娘子喜袍,她只觉一阵滑稽。

只怕在旁人眼中,她就是一个可笑又可怜的人。

手中的绡金盖头被她慢慢叠起,盖头的一角还绣上了几个小巧的字:“陆氏郁棠”。

她曾经以为,能嫁给陆一鸣,她真的是修了几世的福气。

可现在……

谁也不想一直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做一个替代品。

郁棠从床榻上起身,来到桌案边,持起一把系着红绸的剪子,无视侍月的惊呼,亲手剪掉了“陆氏郁棠”几个字。然后又将盖头叠好,哪怕它已经不完整,也是她亲手绣的。

“夫人!夫人你这是作甚呐?!夫人你就莫要再吓唬婢子了!”侍月急哭了。

她知道自家主子,从小就爱慕首辅,而且主子素来稳重,别看年纪仅有十五,行事作风让人寻不出毛病。今日是主子的大婚之日,却是这样的反常。

郁棠却哭不出来。

上辈子早把眼泪哭干了,她上辈子为了做一个得体的大家闺秀,又或是陆一鸣的夫人,她装得太久了,早就忘却了最初时候的自己。

如今,她半点不想委屈,既然无人怜惜,她又端庄给谁看呢。

她上辈子被陆一鸣关在后院数年,都已经不记得京城是个什么样子了,她渴望走出这四方天,从今天开始,她只做自己,她只是郁棠,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夫人。

“月儿,你莫哭,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我高兴着呢。”这句话,郁棠发自肺腑。

今日的确是她的大喜之日,是她新生的开始。

侍月破涕为笑,“亏得夫人还知道今个儿是大喜的日子呢!婢子给夫人盖好盖头,万一让首辅瞧见了夫人这个样子,那可不好。”

郁棠淡淡一笑,精致的妆容在大红色喜袍的映衬下,显得娇妍清媚。

往日里,她太过端庄,生怕有一点表现的不合人意,即便是笑,也从不露齿。如此一来,她原本的媚/艳就被遮掩了几分,此刻仅此一笑,就让侍月晃花了眼。

侍月,“夫人今日当真是倾城国色,首辅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他喜欢?

呵呵,她再也不要因为那个人的喜欢,或者不喜欢而过日子了。

郁棠吩咐了一声,“他今晚不回来了,准备澡水,我要沐浴更衣。”

侍月很纳闷,总觉得自家主子哪里怪怪的,“夫人怎的又这样说?今日是夫人和大人成婚之日,大人怎会不来洞/房?”

郁棠轻笑。

她当然知道陆一鸣今晚要去哪里。

郁卿兰回来了,就在她上花轿的那一刻,将军府真正的嫡小姐回来了。

而陆一鸣本该娶的人就是郁卿兰呀。

郁棠有自知之明,在这场感情中,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碍事的局外人,她绝对不能像上辈子一样傻,以为付出了真心,就能收获真心。

再者,本就不该是她的东西,她也不想要。

她要离开将军府,也要离开陆家,更是要与陆一鸣和离。

上辈子她独守空房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她就成了整个陆家的笑柄,乃至是整个京城的笑话。

成婚的头一天,新郎官就不入/洞/房,她这个首辅夫人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不会来了。”

还是这一句,郁棠喃喃的说,目光盯着案桌上的火烛,原来时隔一世,心口的位置,还是会疼的。

澡水很快备好,郁棠换下了她亲手绣好的嫁衣,又将嫁衣叠好,吩咐了一声,“月儿,将这件衣裳锁起来吧。”

进了净房,郁棠从怀中取出一条发了黄的锦帕。

那上面绣着一个“明”字。

这条帕子是用了蜀锦做成,并非是寻常人家能用上的。

她到底是谁,又是来自哪里,为什么幼时有记忆开始,身上就带着一条绣了“明”字的锦帕……

既然有人喊她“糖糖”,那她原先大约也是有名字的,或许还有父母。

以后的路还长,她要慢慢走。

郁棠叹了口气,又将锦帕收好。

眼前的一幕本就隔着一世,到了此刻,她还不太相信自己真的重生了,又回到了一切都能来得及时……

……

郁棠的她步子有些快,她只是一个凡人,又不是佛。做不到将上辈子所有的一切都即刻淡忘。

伤疤也是需要时间才能愈合。

正迈出月门,她迎面撞上一人,方才步子过快,根本来不及看清这人的面容,就结结实实的撞在了这人的胸/膛。

修韧、结识,还有一丝淡淡的薄荷香。

这是郁棠的第一感受。

她的身子骨不受控制的往后仰,然而就在下一刻她的腰/肢/突然一紧,等她一抬头,与男子对视上时,这人的一条臂膀已经圈/住了她。

夜色朦胧之中,郁棠看清了男子的面容。

该如何形容这一张脸呢?

剑眉斜飞入鬓,下面是一双深幽薄凉的眸子,看人的时候,似乎带着一丝审视。他的五官极为立挺,高挺的鼻梁下方是形状好看的薄唇。

无可挑剔的五官,无可挑剔的脸,若说唯一的瑕疵,便是那双眼睛过于深邃,以至于自带一股冷意。

男子身段颀长高大,郁棠只能挨到他的胸膛,如此这样仰视着,她在男人的眼中看见了某种疑惑。

“啊!夫人!夫人没事吧?!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快放开我家夫人!”侍月嚷嚷着,倒也不敢太过大声,万一引来旁人注意,那该如何是好?

新婚头一次,新郎官不见了,反而与其他外男纠缠上了,单凭这一点,自家主子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侍月又快哭了。

郁棠的脸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幸而多年的沉稳让她不至于当场失态。

“月儿!不得无礼!还不快拜见晋王殿下!”

郁棠的双手推了推赵澈的胸膛,这人却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郁棠又说,“方才冒犯殿下了,是小妇人之过,还望殿下海涵!”

赵澈眯了眯眼,那一瞬间的舒/坦让他有些诧异。

他五感极为敏感,隔着衣料,手背能清晰的感觉到怀中人的柔/软,他放开了郁棠,后退了一步。

郁棠领着侍月一块行礼,她以为这场变故就可以结束了,谁知刚要起身,赵澈又突然上前,伸出一臂圈住了她的腰。

郁棠:“……王爷!你……”

当了数年的大家闺秀,她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孟/浪/子!

她真真是没想到晋王会这般行事?

晋王此人,郁棠当然早就听说过了,他曾是先帝册封的太子,幼时被当做质子送去了北燕。待他成年再次归国,先帝已驾崩,皇位早就落在了赵氏旁支子弟身上。

按着辈份,他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身份尊贵不可言喻。但他的存在,同时也令得文武百官,以及帝王忌惮。

传言他残暴无情、孤冷寡欲、不近女色,可他这般对待她,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思?

赵澈再一次眯了眯眼,目光从郁棠明明惊恐,却又故作镇定的脸上移开,又缓缓移到了她梳着的妇人发髻上。

已经嫁人了?

郁棠只见赵澈眼中溢出一丝寒光,便听他问道:“你是何人?”

郁棠推搡了几下,对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他自己的失态。郁棠从赵澈的臂弯里挣脱,连连后退了几步,倒不至于乱了阵脚,但受到惊吓也是在所难免。

这辈子她不打算和陆一鸣继续纠缠,可上一世,赵澈也是一个狠角色,不久之后,他不仅会成为辅政大臣之一的摄政王,造反成功后还提出让陆一鸣用自己的妻子去换郁卿兰。

郁棠自认,她从未和赵澈有过任何交集。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上辈子赵澈点名要她……

但他这样冷心莫测之人,郁棠自是不敢靠近。

所以,仗着首辅夫人的身份,她道:“小妇人乃陆大人今日新娶之妇,方才多有得罪,王爷莫怪。时辰已不早,小妇人还有事在身,今日就此别过,还望王爷莫要向任何人提及见过我。”

否则,她还和陆一鸣还未和离,就要戴着一顶不守妇道的高帽了。

说着,郁棠带着侍月,从另一条小径火速离开。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赵澈有点奇怪。

而赵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郁棠走远,眉心愈发紧蹙。

就在方才的一瞬,赵澈的头疾又开始发作,他虽然尚且能忍,但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换言之……方才抱着那小妇人时,那种滋味太好受了!

男主苍黛般的剑眉紧蹙,望着夜色苍茫的方向。

这时,一红衣少年从暗处跳了出来,“王爷,我恰在方才,无意之间,稍一不留神,完全是在毫无预料之中,瞧见王爷抱了两次陆大人的新娘子。王爷你该不会是想用这招对付陆大人吧?属下觉得这招虽很狠,不过陆大人未必会在意他的新妇,属下方才打听了,陆大人匆匆忙忙离开筵席,其实是去了郁家,将军府真正的千金回来了。”

赵澈:“……”

抱了两次么?

他怎么没意识到?

那位小妇人是陆一鸣今日新娶的妻子?

赵澈面容极淡,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你是说,方才那小女子,就是郁将军的养女?”

红衣少年名唤红九,武功极高,最是擅长潜伏探测,只是话有点多,是晋王府的话痨,少年道:“王爷,的确如此。故此,王爷如若想夺/人/所/爱,还是去招惹真正的郁大千金为好,现在外面都传言,这位新任的首辅夫人不久就要被休弃了。”

赵澈眸色一冷,突然扫了红九一眼,“你若再浑说,就滚回去刷马桶!”

他夺/人/所/爱?

要对付陆一鸣,他还用不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不久之后,赵澈会发现,他的脸真疼。

作者有话要说:红九:我家王爷终于会拱白菜了,欣慰^_^

晋王:瞎说,我明明就抱了一下。

红九:确切的说是抱了两下。

晋王:……

前夫哥:什么意思?我头顶变/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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