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阿毛陪我在天台上看月亮。
阿毛人老实,平时在寝室里也不跟别人起哄闹我。我说我心情不好,他就真的这样在边上干坐了一个多钟头,听我抱怨、骂人,也只是“嗯嗯”几下,附和着我点头。
“伟*哥,我觉得你还是离这个张林远点好。”老实人终于开口了。
“……”
“这个人不坏,可心眼儿太多。我觉得你可能弄不过他。”
“怎么呢?”
“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吧。咱学院里谁不知道他挂横幅说喜欢你呀,可他居然能在公共场合……这也太那个了吧。”
我闷着头继续听他说。
“我以前遇到过一个事儿……我高中一个同学,有天跑到学校里跟大家说他爸爸遇车祸了,人躺在医院,交不上手术费。老师同学听着都觉得可怜,于是大家一起捐款,凑了三千多块给他。谁想到过了没几天他爸爸就找上门来了——活蹦乱跳的——说是儿子失踪了。后来警察一顿找,在游戏机房给找着了,网络赌*博,三千块爱心捐款全部花光,还倒欠一屁股债……”
“我说这个故事给你听,就是想给你提个醒。这世界上的人什么样的都有,你太单纯了,遇事要多长个心眼儿。”
我忍不住问了,“你意思,张林他是在骗我?”
“这个我说不好。”阿毛道,“我只是觉得吧,这件事本身就有点奇怪……你听说过哪个基佬追男人这么胆大包天的?恨不得跟全天下出柜,还在大课上给大家伙儿表演人工呼吸?这不怪异么……”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他目的又是什么呢?”我问道,“人好好一系草,就为了毁我,顺带把自己也毁了?”
“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阿毛摇头道。
我感觉到底气渐渐回来了,说话的声音也有了些气势。
“他装gay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搞到后来,女朋友也找不到……我看是你想多了吧。”
“那可不一定啊,”阿毛认真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找不到女朋友?万一他瞒着你在外校早有人了呢?”
我嘴上硬撑着说不可能,心里却有点乱了。我和张林也不过是最近几个星期的交往。他以前的历史、他的家人朋友,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人品怎么样,我统统一无所知。
我对他,究竟又了解多少呢?
不过,我和张林毕竟是上天注定的冤家——是冤家,就必然要聚头。就算我这边一味躲避着也是没有用的。
那天,医学院组织学生下乡服务,汽车一路摇摇晃晃开了好几个钟头,总算到了个鸟不拉屎的镇子。
大家摆上桌子和血压计,为郊县人民提供免费医疗咨询。都是大二的新生,冒充专家是不可能了。好在有几位附属医院的老师看着场子,给我们提供技术支持。
活动结束后,送我们来的大巴意外抛锚,停在路边动不了了。我们四下看了看,一望无际的杂草地,最近的加油站要步行至少五公里。指导员打了几个电话,好不容易找到一辆救急的巴士,可得再等一小时才能到这里。
我们无聊地在原地等车,几个捣蛋的男学生不知为何推推搡搡动起手来。
也该着我倒霉,好好坐在那里竟被无辜殃及。一个比胖子还壮实的大块头跌跌撞撞倒在我身上,直接把我扑进了路边的杂草坑里。
“停停!……都是大学生了,干什么呢?”指导员过来喝止,却忽略了一直在地上趴着的我。
要说还是自家寝室的兄弟靠谱,胖子转眼发现我不见了,忙奔过来捞我。
“别!这草里面都是刺儿,一会儿再给你来一下子!”我呲牙咧嘴地叫唤着。
“那你自己起得来吗?”胖子心有余力不足,只好猫着腰在边上观望。
“我试试……”
我身上疼得厉害,手脚并用、狼狈地爬回公路。
“靠,什么玩意?!真扎人呢。”胖子想扶我,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连连呼痛缩回了咸猪手。
“不是叫你小心哪。”我无奈地说道。
这时,几个打闹的始作俑者也围过来跟我道歉了。本来也是闹着玩的,我哪好意思真给人急眼?当然就是算了。
……
回程的路上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所有人都坐着,唯独我一人在那儿练站——没啥特别原因,只不过屁股上也中了无数根野刺,不得坐。
好不容易一路颠簸回到寝室,我一呼噜趴在床上就动不了了。胖子可怜我,拿根绣花针坐边上说要帮我摘刺儿。
“伟啊,咱先得把衣服脱了是吧?”
“不行,我光着难受。”我闷声闷气地说道。
“不脱光了不好办事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胖子好脾气地劝着。
“就不!我累死了,你让我歇会儿。”
胖子不吭气了。
我就这么趴着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在梦里,身体的疼痛被放大了好几倍,忍不住哼哼唧唧地叫出声。
……
“李俊伟,醒醒。”
——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我的眼皮像粘了胶水,怎么也睁不开。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来人叹了口气,手伸到我肚子上解扣子。
我意识不清地按住那只手,嘴里蚊子似的哼哼着,“你要干嘛?”
“李俊伟快醒醒啊……”
我极不情愿地张开眼睛侧过头——
“我靠!胖子呢?”
我惊叫一声翻身坐起。
“他去晚自习了。”某男平静地看着我。
“那…那其他人呢?”
“你寝室的同学都出去了。”
我冷汗瞬间下来了,胆战心惊地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想着这货要是突然扑过来,我是拿枕头砸呀、还是抄板凳。
“把衣服脱了。”
张林依旧平静地看着我,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教我差点暴走。
“你…你想干嘛?”
“胖子说你今天出去扎了刺儿,我帮你弄弄。”
“我不要!”——请允许我这小直男最后的一点坚持。
“李俊伟。”
“什…什么?”
“把衣服脱掉。“
他看着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同样的话,从胖子嘴里说出来、和从张林嘴里说出来,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我战战兢兢脱下衬衫,乖乖俯卧在床上。张林从书包里拿出几盒子麝香虎骨膏,一张不拉,全部贴在我背上。
我忍不住吐槽,“大哥,我又没伤筋动骨,至于么?”
张林看我一眼,没搭理我。
我正奇怪他这是神马骚操作,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张林“揭膏而起”,化身千手观音,“劈劈啪啪”一顿撕!
“尼玛张林!我饶不了你呀……”
我痛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劳资在一分钟内失去了多少娇嫩的汗毛哇!!
“行了,刺拔*出来了。”张林随手把用过的橡皮膏扔到废纸篓里。
我忍着痛,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下后背——果然,毛拉拉的针芒感消失了。
张林像是想要验证一下疗效,伸出手掌放在我光luo的脊背上,上上下下“抚mo”了片刻。
“嗯,应该是没了。”他得出最后的结论。
我实在说不出口“屁股上还有”这种话,不然某人要是再来“实地检验”一波怎么办?尼玛杀人不过头点地啊……
晚上,胖子顶着书包回到寝室。
在了解了后续详情后,胖子不由感叹道,“伟啊,我早前还真是低估了你……原来你是抖m体质来的。”
“抖什么?”
“无所谓无所谓,尽情享受吧!”
胖子咯咯笑着走了。
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只得上维基百科查询。一看之下,立时想把胖子绑起来bbq。
睡到半夜,梦见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紧盯着我,让我喘不上气。
“把衣服脱掉。”
——他这样说着,眼角轻轻吊起,像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