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他和老皇帝说完那句话之后,老皇帝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
一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隰华估摸是因为老皇帝现在没喝酒,所以还说不出要和自己儿子抢人的话。
之后老皇帝明显变得兴致缺缺,敷衍的演了一段父慈子孝的戏码后,就带着身边的太监离开了。
送走老皇帝之后,隰华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殿内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殿下难得这么开心。”
司琴指挥着宫人将饭菜摆好,笑着说了一句。
隰华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他想,果然还是因为老皇帝太讨厌了。
只是坐下来之后,隰华看着一桌子清汤寡水的饭菜,顿时又高兴不起来了。
虽然说宫里的厨子手艺很好,
虽然说这顿饭看着清汤寡水但是用料都十分珍贵,
虽然说其实每道菜味道都还不错......
但是隰华就是没胃口。
他勉强喝了一小碗汤,便示意司琴把这些都撤下去。
“来福,和孤一起去外面走走。”
来福是太子宫中的一个太监。
隰华也不认得人,反正这几天看来福和司琴两人出现的次数最多,有什么事找他们两个就对了。
吃完饭起来溜达一下,这是隰华对自己最低的运动要求了。
“殿下要不要加一件外衣?”
现在已经入秋了,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来福可是一点都不敢大意。
隰华已经慢慢悠悠晃到了门口,“唔,先拿着吧。”
东宫这一片地方还是蛮大的,不过院子里栽种的全都是一些常青的绿植,一棵会开花的都没有。
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太子体弱,见不得花粉......
隰华在前面慢慢走着,后面几个宫人抬着一个坐辇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随时准备着太子要用。
事实上他们估计的也没错。
隰华也就走了大概十分钟吧,连东宫的大门都还没出,就已经停下来了。
来福见状赶紧朝后一招手,几个小太监就抬着坐辇呼啦啦涌过来。
特权阶级啊——
隰华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幸亏现在自己的身份是个太子,这样差的身体要是换在平民百姓家,估计是活不下去的。
“殿下想去哪里转转?”
来福在下面笑着问道。
隰华撑着头,他对皇宫也不熟,纯粹就是出于好奇心想要四处看看。
于是他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去那里吧。”
赵时泽今天是来宫中和老皇帝说一声,自己要回去的。
说实话,他之前没来京城的时候,心里还略有些警惕敬畏。毕竟大魏建朝二百余年,虽然现在比不上以前了,但是破船还有三斤铁呢。
只是这些天看下来,老皇帝昏庸无能,沉湎于酒色,连朝都不上了。
整个京城上行下效,处处都是靡靡之声。
而底下的朝臣基本都是些庸碌之辈,也就是一个林相需要忌惮一些。
至于大魏的那个太子殿下......
赵时泽心中更加不屑了。
据说是个病秧子,从小到大泡在药罐里,连宫门都没出过。
赵时泽来京这么些天,皇宫也来了不少次,大大小小的宴会更是参加了不少,反正就没一次见到这个太子的。
有一次他心血来潮想去东宫拜见,结果还被拦了下来,说什么太子病中需要静养,不见客......
赵时泽想,这样的人,怕是都不一定熬到老皇帝驾崩。
不过这样也正好。
还省去他一些麻烦。
赵时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真的是,非常期待那一天。
抬头看见一副仪仗远远经过,赵时泽随意的问了一句,“前面那是什么人?”
宫人仔细瞧了半天,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太子殿下......”
赵时泽一挑眉,那个病太子?
这还真是巧了,自己这边刚想到就碰上了。
赵时泽顿时来了兴趣。
这太子病病歪歪的,平日里跟个闺阁小姐一样躲在屋中不见人,他倒是要瞧瞧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走,我们看看去,毕竟这么多天没拜见一回太子殿下,也实在说不过去。”
太子那一队人走的并不快,赵时泽没用一会儿就赶上了。
坐着轿子都这么慢,赵时泽心中更轻视了几分。
“殿下,是靖安王。”
在赵时泽出现的一瞬间,来福就小声提醒到。
太子深居东宫可以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们这些下人却是必须要记得的。
隰华来了之后突击了不少复杂的人物关系,其中对于这个靖安王的印象十分深刻。
大魏唯一的一个异姓王,世代镇守北疆,这一代的靖安王十岁就被带上了战场,至今十余年间已是战功赫赫,在异族的凶名可止小儿夜啼。
上一任老靖安王不久前过世了,小靖安王承袭爵位后,按例是需要进京朝见谢恩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赵时泽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按时间算,这位靖安王也差不多该回他的北疆去了。
隰华只当是今天碰巧遇见了,便示意宫人停下来。
他看向赵时泽,北疆地处偏僻,是个长年苦寒之地。
因此这位靖安王的长相并不是京中追捧的翩翩公子类型,而是更为硬朗粗犷一些。
在隰华观察赵时泽的时候,赵时泽也在看他。
其实按照赵时泽本来的想法,他肯定要对这个病太子嘲讽一番的。
只是在见到这位太子殿下的时候,赵时泽那些话又突然说不出来了。
他来京城这么多天,也见过不少的世家公子、贵女。
只是在赵时泽看来,这些人一个个全都矫情的很,一点也没有北疆的豪迈之气。
唯一一个让赵时泽觉得还能入眼的,就是林梵清了。
只是太子殿下给人的感觉和林梵清是截然不同的。
林梵清虽然看着文弱,但是身上自有傲骨。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是真正君子如玉一般的人物。
可是这位太子殿下......
赵时泽看着那张估摸着还没自己巴掌大的脸。
眉眼精致的和画里的人一样,周身都萦绕着一股病弱之气,感觉碰一下就会碎掉。
站在这位太子面前,好像大声说话都变成了一种过错。
赵时泽下意识就挺直了身板,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他盯着隰华,“你就是太子?”
这话问的十分不合规矩,但是他是靖安王,整个大魏的北面全都靠他来镇守。
因此隰华只是浅浅笑了一下,
“靖安王。”
赵时泽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
小太子笑起来感觉软乎乎的,就像是......
赵时泽搜肠刮肚了半天,就像是,就像是过年时候蒸的白面馒头!
他手指动了动,有点想在小太子脸上戳一下。
隰华本来准备打个招呼就走的,但是见赵时泽还杵在这里,一时也搞不懂这位靖安王要干什么,只好接着把天聊下去。
“靖安王近来可好?”
赵时泽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太子这声音怎么弱的跟小猫似的。
“都好,挺好的!”
赵时泽这倒是实话。
他这个异姓王位高权重,在京里也没人敢不给他面子,甚至有不少人暗中向他投靠示好。
赵明泽看向小太子,突然有点惋惜。
可能是因为小太子看起来完全没有威胁,甚至还出乎意料的合眼缘,赵明泽的态度下意识就好了一点。
“殿下这是准备去哪儿?”
跟在靖安王身边的侍卫赵七觉得自家王爷今天有点奇怪。
他作为靖安王的心腹,自然知道自家王爷对于这天下的心思。
也知道自家王爷是看不起当今的皇室的。
但是刚刚看王爷对小太子的态度,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他忍不住问道:“王爷,咱们不去和陛下拜别了吗?”
赵明泽咂咂嘴,“不去了。”
他今天觉得这个小太子还挺有意思,也就不着急回北疆了。
“咱们过段时间再回去也不迟。”
赵七低着头默默没说话,心想明明就在一天前,您还说在京城待得骨头都松了,得赶紧回去。
赵明泽背着手,选择性忘记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他还想着小太子的事呢。
“回头让人调查一下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要详细一点的。”
赵明泽眯起眼,觉得自己来到京城这么多天,直到现在才算变得有趣一点。
好不容易摆脱了靖安王之后,隰华简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是谁说这位靖安王威势极重,不易接近的?
刚刚差点就没跟着自己一起回东宫了。
而且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他们这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隰华就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
况且靖安王这种妥妥的权臣配置,又是在君王失德的情况下,隰华很难不去多想。
因为遇到靖安王这个突发事件,隰华也没了闲逛的兴致。
回到东宫之后,隰华睡在床上,看着头顶黄色的帐幔发呆。
上个世界他没事做的时候还能打打游戏,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他现在和任务对象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他在上个世界待了几十年都没觉得无聊,可是在这里,这才过了几天啊?
隰华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隰华的心声。
第二天一早,林梵清就过来了。
隰华努力睁着还有些困倦的双眼,然后就知道了一个消息。
自己的任务目标突然就变成了他的老师,要开始教他学问了。
隰华:“......”
隰华有一肚子的槽想吐。
但是想到人家林梵清本来是能拿状元的,就是因为老皇帝看他长得好看,硬生生给降成了探花。
当然,不管状元还是探花,只是来教自己的话,确实绰绰有余了......
但是自己怎么这么别扭呢!
上个世界他陪着沈渊言上了好几年的大学。
这个世界是没有学校让他上,结果改成一对一补课了?
隰华面色复杂,心情更复杂。
这边,林清梵在简单的问了下隰华几个问题之后,之前什么仁德宽厚、未来明君的滤镜一下子碎了个彻底。
他看着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的太子殿下,觉得自己需要缓缓。
好不容易给自己重新做了个心理建设,
林梵清有些艰难的问道:“所以,殿下这些全都不知道?”
隰华低着头绞手指,小小声道:“孤身体不好,所以就没有进学......”
他心想,自己上个世界是学金融的又不是学文学的!
这些四书五经、经史典籍什么的他怎么可能会啊!
林梵清:“......”
他叹了口气,看着太子殿下那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模样,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太子进学固然重要,但是也就像殿下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身体太差了,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完成学业。
林清梵反过来安慰隰华道:“殿下不必介怀,现在学起也并不算晚。”
他顿了顿,略有些小心的问道:“殿下,会用笔吗?”
隰华总算没再摇头了。
林梵清松了口气,道:“那还请殿下在纸上写几个字。”
隰华自信满满的拿起笔。
他在上个世界练过毛笔字的!
洋洋洒洒的写了几个大字,隰华抬头准备寻求一下表扬。
却见林梵清俊秀的眉头正微微皱着,一脸凝重的表情。
隰华的神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写的还不错啊?
正在思考间,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覆了上来,包裹住了自己握笔的右手。
清冷和缓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林梵清表情认真,
“殿下,这里应该这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