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听琴的银鞭在空气中延展伸长,将龙江龙海各绑了两圈。
龙海嗷地嚎了一嗓子:“绑我干嘛!”
龙海试图挣动,发现银鞭的力道奇大无比,越挣扎越紧,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打算变成龙型逃脱。一坐下,他看到路听琴的脸,瞬间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吸溜一声咽了下口水。
龙江忧郁地瞥了眼身上锋利的鞭子,像根蔫了的芦苇,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叔明明说这么问不会出错的……罢了,这就是带刺的花吧。”
路听琴面无表情地将龙江绕在身上的鞭子缩紧两分。
龙江扭了扭,原地缩小,变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他披散着银色的长发,下垂眼黯淡无光地望着路听琴,“美人,变成这样,能告诉我名字了吗?”
围观了全程的嵇鹤脸黑如碳,“你俩可真有点恶心。”
路听琴冷着脸,在龙江变小的刹那收了鞭子,对远处的龙海命令道:“龙海,变成龙江这么大,过来坐下。”
两条龙无比配合,路听琴神情越冷,他们就越听话。不一会,龙海变成个娃娃,迈着自以为帅气的步伐颠颠跑过来。
两个同款的银发娃娃在路听琴面前坐成一排,双手放在膝盖上,齐刷刷仰着脸。
重霜眉头能拧死蚊子。他看着两条龙,胃里纠结翻滚。
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东西,我也是这种东西?
重霜恨不得拔出剑,把两条冒犯了路听琴的碍眼龙赶到越远越好。
路听琴没有指示,重霜不敢擅自行动,只能紧抿着唇角,紧紧站在路听琴身后,幽深地眼眸瞪着两条银龙。
龙江察觉到重霜的瞪视,顶着死鱼眼,目光艰难地从路听琴的脸上移开。“哥,那人味道不对啊。”
龙江本能地感觉到重霜身上有怪异的气息,但不愿深入探究一个人类。他瞥了眼重霜,立刻收回目光,一秒也不愿浪费地继续盯着路听琴的脸。
龙海胡乱应了一声,半张着嘴望着路听琴,吸了吸口水。
路听琴额角跳了跳,说道:“我是玄清门路听琴,你们是哪个龙宫的幼崽,我有事要找你们长辈。”
两条龙同时激烈摇头,“不能说。”
“你们还有同族在陆地上吗?”路听琴问道。
两条龙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能说。”
“这样吧,等破了阵,我说服师弟送你们回家,如何?”嵇鹤懒洋洋插嘴道,轻拍路听琴的肩膀,“你们带路就是了,什么都不用说。”
“弟,这个好啊!”龙海猛点头,“叔不让我们说话,但没说不能这样。”
龙江舔了舔嘴唇,嘴角逐渐咧了上去,下一瞬回过神,眼神变成死鱼眼,“不太对,叔嘱咐过,让我们完事了直接回去……”
路听琴叹了口气,感觉再跟龙江龙海对话下去,智商都要被拉低。
这两条龙只有变成青年状态不说话的时候还算能看,其他时候完全不行,需要回炉重炼。
路听琴揉了一把重霜的脑袋。同样有龙血,路听琴庆幸重霜倔是倔了点,好歹不傻。
他手刚伸向重霜的头顶,重霜立刻微微弯身,让自己的头位于路听琴合适搭手的高度。
“师尊,阵法有异,早探为好。”重霜趁机建议道。他迫切地想丢下所有人,让他和路听琴能单独相处。
龙江听到路听琴的叹气,“啊”了一声,身子前倾,想抓路听琴的衣摆。
“美人,别叹气,玄清门太穷酸,你是不是待的不开心,破了阵就跟我们走吧。”
“穷、酸?”嵇鹤把这两个字含在嘴里,狠狠吐了出去,“龙宫那点家底,四海加起来都不够我塞牙缝,还能照顾好我师弟?你们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自己身上的皮筋,抽出来还能卖几个散钱。”
玄清道人拍了拍手,打断了所有的话音。他温柔地对路听琴招手,让路听琴不用搭理二龙,回到自己面前,“鹤儿,跟听琴讲你的发现,然后让龙江龙海说明白。”
嵇鹤瞪了一眼二龙,对路听琴道:“这阵中到处是浓雾,寻不到边界。师父和我与二龙汇合后,把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做为中心,让灵蝶向四周探测。本来什么都没发现,差不多在重霜和你进来后,灵蝶有了回应。”
“它感应到同时有七个地方产生异状,”嵇鹤道,“师父和我守着你,二龙各自寻了一个方向去探,他们现在已经探了四个,剩下的轮到我们来。”
“探到什么东西?”路听琴问。
“雕塑,”龙江把自己抽长成青年模样,慢悠悠地说道,“巨大的雕塑,比我们拉到极限的身量还要高,蒙着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找到这边也是,很大,看不见!喷水喷火都没用!”龙海挥了挥拳头。
嵇鹤说:“四个都是这样,剩下的估计也是如此。七处雕塑的中心点,还出来了一个东西,我们正要去看。”
“龙江龙海确认剩下的雕塑,我们去中心点,”路听琴询问玄清道人的意见,“师父,这样如何?”
玄清道人笑着点头。
“我想和美人在一起。”龙江无精打采地说。
嵇鹤双手抱胸,站到龙江面前。
他们都是精瘦型、面目精致的青年。一个蓝衫带血,一个银发如瀑,各有各的风姿。
只要不开口说话。
路听琴用手堵住重霜的耳朵,带着重霜往玄清道人的方向走。
嵇鹤对龙江抬起就是一脚,“蠢货,滚吧。”
龙江嘟嘟囔囔地和嵇鹤吵了一通。随后,两声悠长的龙吟响彻天地,银青色的双生龙盘旋向上,以玄清道人的灵蝶为指引,奔赴未确认的雕像。
一只蝶飘忽在空中,往中心点飞去。嵇鹤看了路听琴一眼,腾空而起,追着灵蝶而去。
路听琴正要运转轻功,被玄清道人拦下。
玄清道人拿出一张白色的小纸船。纸船迅速变大,幽幽浮在路听琴脚下。
“听琴,省着点力气,你和重霜坐这个。”玄清道人眨眨眼。
路听琴不愿拂了玄清道人的好意,坐进纸船。重霜见路听琴坐稳,对玄清道人施了一礼,迅速窜上船,坐到路听琴对面。
纸船虽说宽敞,也就容两个人。重霜身高已经抽长,坐下来,膝盖几乎要碰到路听琴。重霜绷紧了膝盖,不敢让自己的身体主动碰到路听琴,尽可能往后缩着。
“你随意。”路听琴看出重霜的局促。
重霜听话地松下来,膝盖碰到一点路听琴的腿,立即过电般收了回去。他想给路听琴留出最宽敞的位置。
纸船往前飘去,玄清道人轻如柳絮地跟在后面。四野俱是昏黄的浓雾,他们是雾气中一抹突兀的,在不见天日的迷阵中,跟着一点冰蓝色的亮光,寻向迷雾深处。
灵蝶在一片荒芜的空场停下。嵇鹤看上去已经在场上绕了很久。
看到纸船停下,嵇鹤扬声问道:“师父,有什么阵与七星相关?”
灰黄的地面上,七个石碑立在七个方位,石碑漆黑光滑,顶部呈尖角状,没有刻字。
路听琴跳下船,手指抚摸石碑的纹路,忽然,他注意到七座石碑的中心处,神情一凝。
嵇鹤说:“看石碑的位置,应该和二龙发现的雕像对应。这里是七座雕像的中心,按理说,石碑的中心也应该对应一个什么,但现在空无一物。”
玄清道人走近,他的灵蝶在石碑中心飞了一圈,点点冰蓝色的光点洒落,隐没在昏黄之中。
“这不是与星斗相关的阵法,”玄清道人说,“石碑理应有阵眼……我感到了什么,但不清晰。”
路听琴蹲在石碑中心,听到嵇鹤与玄清道人的话,眉头微蹙,对重霜道:
“重霜,你看看有没有异处。”
重霜眯起眼睛,他隐隐从迷雾中看到了什么东西的轮廓,但不能确定。听到路听琴的话,竭尽全力调动体内的灵觉,试图透过地面漂浮的雾气,看到更多的东西。
重霜的额头渗出细汗。“师尊,我看到一块圆坛,上面似乎有模糊的纹路。”
路听琴没有再追问。“师父,我想看看雕像,行吗?”
“当然。”玄清道人说。
这一次,纸船加快了速度,以石碑为导向,飘向最后一个没有被二龙探查到的雕像。
隔着很远,路听琴感觉一股深重的气息在雾气深处涌动着,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座顶天立地的黑色塑像,静默地伫立在昏黄里。
随着纸船的接近,路听琴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得甚至泛起丝丝疼痛。他凝神屏息,没有察觉到黑雾的异状,疑心是心理作用。但疼痛愈发加剧,胸口的玉牌似乎感应到什么,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师尊,不舒服吗?”重霜第一时间发现了路听琴的异样。
“你们看到了什么?”路听琴对重霜摇头。
路听琴的目光穿透雾气,紧紧地盯住这雕像。他冰凉的手指搭上心口,想压制住疼痛,平复心跳的速度。
“雾气,好像有两个伸出来的东西。”重霜瞥了一眼雕像,眼神不敢再离开路听琴。
“浓雾笼罩的雕像,什么都看不清楚。”嵇鹤快步走到路听琴身旁,“你哪疼,魔气又发作了?”
“听琴,放松。”玄清道人的指尖,搭上路听琴的手腕。
路听琴茫然地看着雕像。
路听琴的眼中,这座漆黑的雕像清晰明了——
与龙江、龙海一样,这座雕像同样是一条路听琴在彼世便熟悉的生物。
它有着狮子般的身躯,修长的脖颈,邪恶而狰狞的头颅。它粗壮的尾巴上布满尖锐的倒刺,背部展开两双巨大的羽翼。
这是龙,黑暗而狂野的另一种龙。
“师父……其他的雕像,也让我看一眼,可以吗?”路听琴缓缓道。
魔龙双目紧闭,路听琴想探究它的面部,刚一仔细看,就感到一阵眩晕。他不得不合眼休息,心中盘旋着方才在石碑中心看到的东西。
众人眼中或模糊或空无一物的石碑中心,在路听琴眼里一目了然。
他看清重霜说的圆坛,看到了上面的字符。
那是一句古英语,翻译过来大意为:透过遥远的时光,与我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