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集市人来人往,蒙面人将马车驾得飞快,很快没入了人群中。公孙琢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千秋的背影被远远甩在后面,也不知他看见自己没有,急得在车直跺脚。
蒙面人听见动静,掀起车帘回头看向他,冷声斥道:“再闹腾信不信我砍了你!”
公孙琢玉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缩到了马车角落。
莫静娴见他似是害怕,忧心蹙眉,出言安慰道:“大人不必担忧,他应当不会伤了我们性命。”
公孙琢玉心想那就不好说了,劫匪杀人灭口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靠在车壁上,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没说话。
自从叶无痕从刑部大牢被劫走后,城门就加强了守卫,来来往往盘查极严,普通百姓无事不得外出。蒙面人将车驾到离城门口十来米距离的时候,转身坐进车内,一边用刀抵着公孙琢玉的脖颈,一边解开他手腕上的绳子,沉声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城门守卫放我们出去,否则被发现了,我第一个先杀了你,再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公孙琢玉了:“我只是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想出城得有皇上的旨意才行,你找错人了。”
那蒙面人将匕首抵在他的后背处,微微用力,只问了一句话:“你去不去?”
公孙琢玉唰的挺直了腰杆,连忙道:“去去去,我去。”
今日在城门盘查的乃是京律司的人,他们曾经见叶无痕。人皆挎刀,在城门口来回走动,目光如炬的盯着来往人群,有百姓想出城,皆被赶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辆蓝顶马车忽然驶了来,守卫见驾车的是一名年轻公子,立刻将他拦了下来:“京内戒严,若无手谕,不得外出,速速退回去!”
驾车的正是公孙琢玉,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蒙面人正用匕首抵着他的后腰。
公孙琢玉见车被拦下,看了眼紧闭的城门:“真的不让出去吗?”
守卫拧眉:“没听见我说的话么,全城戒严,不得外出!”
公孙琢玉放心了,他回头看向车内,压低声音对蒙面人道:“怎么办,我都说了出不去。”
蒙面人冷笑:“少耍把戏,将你的腰牌给他们看!我若出不去,你也别想活。”
公孙琢玉啧了一声,嘀嘀咕咕:“我又不是什么大官,他们不会放的。”
他说完放下帘子,碍于后腰抵着的那把匕首,只能不情不愿的把自己的京兆尹腰牌给那守卫看:“本官出城办事,尔等速速开门!”
那守卫见状将腰牌拿过来看了眼,而后递还回去:“大人若有杜司公的手谕,自然可出城去,倘若没有,属下恕难从命。”
公孙琢玉闻言满意点头,心想真是个尽忠职守的好侍卫,不放就对了,千万别放自己出去。他把腰牌揣进怀,回头对着车厢面压低声音道:“你看,我就说了,我只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人家不会买我的面子。”
蒙面人正欲说话,却见不远处忽然走来一名佩刀副使,连忙往马车躲了躲,同时手中匕首贴紧公孙琢玉后背,无声威胁着。
京律司有四大副使,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周熹便是其中之一。他见一辆马车堵在城门口迟迟不离去,皱眉走上前来询问,气势压人:“出了何事?”
守卫见他来,吓了一跳:“回副使,这位公孙大人想出城去办事,但因着没有杜司公的手谕,属下不敢放他出城。”
周熹闻言一怔,反应来下意识看向公孙琢玉,却见果真是他,连忙抱拳行礼:“原来是公孙大人。”
周熹是吴越的师弟,当初叶无痕刺杀杜陵春时,京律司高手齐聚司公府,他曾经见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心头莫名浮现出一不好的预感,然而还未等他说话,果不其然就听见周熹犹豫问道:“大人想出城?”
公孙琢玉很想摇头,但碍于被人挟持,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尴尬咳了两声:“本官确实想出去……但如果你们为难的话,就算了……”
他此言一出,只感觉后背抵着的匕首寸进了几分,扎得他肾疼。
周熹却道:“不为难,大人若想出去,属下自然不敢阻拦。”
公孙琢玉瞪眼,心想你们怎么一点原则都没有:“你们不是说没有杜司公的手谕不让出城吗?!”
周熹不知他为什么如此激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旁人自然是要手谕的,可公孙大人若是想出城,便不需这些繁文缛节了。”
语罢立刻挥手,命人打开了城门。
公孙琢玉见状恨不得撞墙,他们怎么能放自己出去呢,怎么能放自己出去呢?!!
蒙面人隔着车帘,不动声色踢了他一脚,示意他赶紧走。
公孙琢玉心想难道真是天亡他,一边盯着周熹疯狂抛眼神暗示,一边磨磨蹭蹭的驾驶着马车往外走,急的汗都冒出来了。
周熹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忽然上前拦住了他:“大人且慢——”
公孙琢玉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停住马车:“怎么了?”
是不是改主意了,不放自己出去了?
周熹只是例行盘问:“敢问大人出城要做些什么,可需属下帮忙?”
公孙琢玉无声攥紧了袖子的拳头:“……”
#啊,好气#
周熹见他不说话,目露疑惑:“大人?”
公孙琢玉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平淡的道:“哦,不做什么,本官听说河畔新开了一家楚馆,姑娘个个风姿绰约,想出城去嫖个妓,明天就回来。”
周熹闻言一怔,说话都不利索了:“嫖……嫖.妓?”
公孙琢玉平静点头:“对,就是嫖.妓。”
语罢将马鞭一挥,驾驶着马车出了城。守卫见他离去,下意识看向周熹,犹犹豫豫问道:“副使,他没有手谕,就这么出了城,回头上面怪罪下来,会不会出事?”
周熹无声咽了咽口水,心想当然会出事,而且是大事。他皱眉吩咐道:“快找几个人去报备杜司公,就说公孙大人出城嫖.妓去了!”
守卫震惊:“啊?!”
周熹攥紧了腰间的刀,咬牙斥道:“还不快去!”
公孙琢玉驾驶着马车出了城,大概一地过后,蒙面人才从车帘后面现身。他一边用绳子把公孙琢玉捆上,一边冷笑道:“我倒真没看出来,你这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面子还挺大。”
公孙琢玉静默许久:“……我也没想到我面子这么大。”
#是真的没想到#
蒙面人将他推进马车,驾驶着马车往官道驶去,中间拐了个弯,驶进林间小路,约摸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户农家小院门前。
“下来!”
蒙面人将公孙琢玉拽了下来,随后又看向面坐着的莫静娴,意有所指的道:“不是想见叶无痕吗,还不赶紧进去。”
莫静娴闻言下意识起身:“无痕在里面?!”
蒙面人没说话,拉着公孙琢玉走进了院子,莫静娴见状只得跟上。
这是一户再普通不的农户人家。推开木门,只见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张木桌,旁边坐着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在明灭不定的烛火映衬下,面庞瘦削且失了血色,赫然是被人从大牢中劫走的叶无痕。
莫静娴见状吃惊的捂住嘴,双目隐隐泛起泪光,她似乎想上前,但不知为何,身形颤抖,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去。
叶无痕一瘸一拐的起身,也是欲言又止。
蒙面人将长剑当啷一声扔在桌上,打破了沉凝的气氛:“人给你救出来了,赶紧走吧,免得被官兵发现追上来。”
公孙琢玉在旁边,闻言下意识出声:“你们是一伙的?”
叶无痕这才发现公孙琢玉的存在,诧异看向蒙面人:“师弟,你怎么将他绑了来?!”
那蒙面人摘下面罩,竟也是个俊朗的汉子,他一脚踩上板凳道:“你非救你的心上人,我不拿他做挟持,怎么出城?”
公孙琢玉试探性动了动手,结果发现手腕上的绳结根本解不开,只能放弃挣扎:“你们都已经出了城,总该放了我吧?”
蒙面人手腕一翻,将长剑抵在他脖颈上,故意道:“我瞧着你与那杜陵春是一伙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倒不如杀了你,为民除害。”
“不可!”莫静娴闻言立刻上前拦住他,“公孙大人并不是那些贪官污吏!”
叶无痕也道:“师弟,放他走吧。”
公孙琢玉脖子上就抵着一把剑,压根没他吭声的份。
蒙面人见状只得收回剑:“看你们紧张的,我不吓吓他罢了,若真是狗官,我早在半路就杀了。”
公孙琢玉略微松了口气,心想这二人真不愧是师兄弟,脾气都如出一辙。然而还未等说话,便听那蒙面人饶有兴趣的问道:“哎,对了,你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公孙琢玉一愣:“什么案子?”
蒙面人道:“就是洪府的那个人蜡。”
公孙琢玉闻言面色微变:“你怎么知道?”
他说完又很快反应来,下意识看向蒙面人:“难不成那人蜡与你有关系?!”
蒙面人随口道:“哦,我师兄的牢门钥匙在洪侍郎身上,我为了偷出来,曾经潜入他家中,结果发现洪府有一尊人蜡,刚好你当街收拾了洪文涛,我就把人蜡放到京兆府去了,想看看你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
听他语气好像还挺得意。
公孙琢玉气得肝疼。他还以为是谁这么无聊,把尸体到处乱放,搞半天是面前这个挨千刀的。他就说嘛,洪家对奴仆施以酷刑,就算有个胆子也不敢送到京兆府挑衅。
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
叶无痕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听也能猜出来是师弟闯了祸,他看向公孙琢玉,正准备说些什么,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连忙走到窗前往外看去,却见大队官兵策马而来,已经将小院团团围住。
“不好!有官兵!”
其余人也听见了动静,纷纷跑到窗前,公孙琢玉原本想趁乱溜走,结果被那蒙面人抓住揪了去:“公孙大人,对不住,你现在还不能走。”
公孙琢玉没说话,靠着门板从缝隙中往外看去,却见带队的都是京律司的玄衣卫:“不如这样,你放了我,我出去同他们说,让你们自行离去。”
蒙面人拧眉:“你以为我傻么?”
公孙琢玉已然看见了外间有杜陵春和石千秋的身影,他背靠着门板,忽然冷静下来,对蒙面人道:“你们若挟持我,绝对走不了多远,反而会身首异处,可若是放了我,我担保你们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