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啊，快醒醒，回神了1
戚逐芳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怔忪数秒后，瞳孔逐渐恢复焦距。
“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他极为敷衍地应了一声，跟在对方后面继续往前走。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走在前面的是他认识了许久的朋友，明明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却好像隔了多少个世纪那样久远。
周围的一切存在，包括这二十年来的经历好像都是苍白片面的纸张，无法让人产生任何代入感。
“怎么从刚刚开始就心不在焉的……不会害怕了吧？”
戚逐芳下意识摇头，“没有，在想事情。”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走在前面的青年叫叶阳，是他的室友兼死党。
他们之所以半夜走在密不见光的深林中，是因为叶阳在野营活动的篝火晚会上输了游戏，接受了名为大冒险的惩罚——到树林里走一圈，半小时后回来。
野营地之前是校方经过深思熟虑后挑选的，自然不会有危险，只是不过会比较考验人的意志力罢了。
戚逐芳是非常典型的唯物主义者，叶阳才是比较相信灵异事件存在的那个，不然也不会把他这个室友拉过来壮胆。
叶阳的脚步慢了下来，两人逐渐并肩而行。
“想班花吗？”他挤了挤眼睛，促狭地看着戚逐芳。
从喊他回神开始，他的声音就已经带着微微的颤意了，指不定在脑子里脑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
戚逐芳扫了他一眼，“思考人生。”
叶阳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好哥哥，就我们两个人，就不用装深沉了吧。”
“哦”了一声，戚逐芳于是想起来，他在外人眼中确实是这样的形象。选修哲学，属于冷淡深沉系，加上绩点一直很高，给学校论坛贡献了不少话题。
然而他半点实感也没有，甚至生出了类似“这个人真的是我吗”的想法。
难道是学哲学学傻了？
戚逐芳使劲甩了下脑袋，决定暂且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他看了眼手机，“差不多该往回走了。”
这个时候折返，回去的时候应该能刚好三十分钟。
胡思乱想也可能是疲劳导致的。回去之后他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醒过来，那些让人困扰的问题自己就消失了。
叶阳却发挥了他的作死精神。
戚逐芳被他拉着。
“别啊，刚好卡点三十分钟多没面子，显得我们很害怕似的。”
“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加餐了？”
拉了半天，人没动，叶阳的眼神也逐渐充满了狐疑，上下把他打量了个遍，“没胖啊健身房增肌？”
戚逐芳正要回答，林子起却突兀地响起了乌鸦的叫声。
叶阳吓了一跳，下意识拽住他的衣摆后又火速松手。
戚逐芳看他强自镇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脑袋歪了歪，问道：“要继续往前走吗？”
“”
“还是回去吧，现在回去肯定不止三十分钟了。”叶阳语气轻松地转过身，“我看你刚刚开始就有点犯迷糊，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戚逐芳点头，轻声应下：“好。”
依旧是叶阳打头阵，他垫后。
不紧不慢跟在叶阳后面，戚逐芳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自己的这位朋友。他从对方的举动中得到了一种极为短暂的趣味。
“芳哥，你怎么”叶阳被他看得有点发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他有种被什么盯上的感觉，浑身上下毛毛的，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
话问出口后，那种感觉又如潮水般退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像是在哭泣的低语，并伴随着爪子抓挠东西发出的令人头脑发白的噪声。
“芳、芳芳”叶阳迅速靠近，被吓到卷着舌头，说话都不利索。
“可能是某种小型哺乳动物发出的声音。”
戚逐芳浑然不把古怪的叫声放在心上，无比淡定地安慰叶阳，示意他继续朝前走，“学校精挑细选的露营地，不可能出现大型猛兽。”
冷静的人身上总有种让人信服的气质。
叶阳觉得他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悬着的心稍稍往下落了落，下意识看了眼声音的来源处——
随即，他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猛地跳起！拽着戚逐芳使劲往前跑。
“鬼啊！！1
戚逐芳不明所以地回头，只看见他们身后的草丛里钻出来好几只身形佝偻，脸像犬科动物般狭长的怪物。
它们的手与长长的爪子结合在一起，身上像泛着不正常的胶皮质感，上面还青青白白长着霉菌。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中浮现出这种生物的名字。
——食尸鬼。
独立种族，和女巫保持着较为良好的关系，居住在城市复杂的地下管道或者古墓中，属于幻梦境常见种族。
奇怪，他是如何知道这些明显不属于任何常识的知识的？
戚逐芳不自觉放慢了脚步，连带叶阳也一个踉跄。
食尸鬼追了上来，连带着腐朽的气息一起，团团围住了他们。
手电筒的光照在这些生物身上，叶阳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样子。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翻涌的胃酸，脸色青白，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其它行动。
戚逐芳倒是对这些生物的外貌适应度良好，可身上并没有任何武器，赤手空拳。
“它们应该是用爪子和牙齿攻击，我们跑快点，还有机会求救。”戚逐芳语气飘忽。
作为提出建议的人，他没有做出任何行动，而是等叶阳反应过来。
那几只食尸鬼又靠过来不少，似哭泣的低语声不断从它们张张合合，流着涎水的嘴巴里飘出。
它们讨论香气，如何瓜分眼前的食物，戚逐芳听懂了。
弧光划过，食尸鬼扑上来，伸出了钩爪！
奇怪，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拼尽全力抵抗或者逃跑才对吗？身为人类的常识如此告诉他。
可戚逐芳没有办法产生任何类似慌张或害怕的情绪波动。他只是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瞳孔中隐隐有暗金色的星辰浮现。
而后，他被猛地撞击向旁边——叶阳及时推开了他，“愣着干什么，快去喊救命啊1
惊讶和不悦混杂在一起，戚逐芳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推开自己。
但他确实产生了被冒犯的感觉。
不过是弱小的下级种族罢了。
戚逐芳面无表情地想。
对付这种下级种族，他只需要只需要什么？
想到这里，戚逐芳更茫然了，目光落在受伤的叶阳身上。
食尸鬼的动作逐渐停滞，皮肤表面泛起诡异的深红色，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藏在血肉下面的森森骨骸与正融化的脏器一览无余。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
叶阳愣愣地看着眼前残忍又诡异的一面，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上几乎全沾到了那股流质的散发着奇异气味血肉。
短短几分钟内接连受到两次冲击，他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直直栽倒下去。
血肉溶解术，能够把血肉加热到熔点，直接瞄准脑部会更方便。
戚逐芳又想起来一个名字，依旧没感到多惊讶。
他把吓晕过去的叶阳扶起来，一步一步地朝树林外围走去。
刚刚的尖叫声引起了其余同伴的注意，不过片刻，前方就多了数道手电筒的光芒，一边喊着他们的名字一边朝这里靠近，脚步杂乱无章。
戚逐芳适时出声回应，成功与前来寻找的人汇合。
带队的是他们的辅导员，印象里和自己关系不错。
她焦急地询问戚逐芳遇到了什么，看到昏过去的叶阳后，更是慌乱。
“没发生什么，他胆子小，被吓晕了。”
戚逐芳丝毫不提方才的遭遇，风轻云淡“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踩到了几根骨头，他非要看。”
“可能是不知道多久的抛尸现场，最好报警看看。”
反正食尸鬼不是人类，不会查到任何案件。
“真的吗？”辅导员皱着眉，不太相信，“那叶阳身上怎么”衣服破破烂烂的，还带伤。
“他看到骨头吓了一跳，不小心脚滑摔了，砸到了头。”
戚逐芳睁着眼说瞎话，语气笃定。
祂眼中再度浮现暗金色。
这群人的眼神迷茫了一瞬，接着，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无视那些还在淌着血的伤口，他们把踩到东西不小心跌倒的叶阳团团围住，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戚逐芳站在队伍外面，身上发生着奇异的变化。
他的眼睛彻底被暗沉的金色占据，黑色从发梢开始褪去，转而变为一种近似纯白、细看却流满星辉的颜色，它疯狂地变长，直到腰部堪堪放缓速度。
哪怕有夜色作为遮掩，他也与环境格格不入。
在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这点。
戚逐芳就这样站了片刻，在类似脱胎换骨的变化中，终于想起来到底忘了什么。
——自己不是他，而是“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