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2.谁踩在谁的心跳上
安塔尔丝掉头就走。
走了没几步,身后有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猛的将她扯了回去——安塔尔丝被拽到站立不稳,堪堪回身后,就撞见了拉巴斯坦阴鸷的表情。
少年攥的她生疼:“你这么简单就想走?!”
安塔尔丝瞬间被激怒,她空出来的那只手嗖的抽出了魔杖,仗尖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亮,直直抵住了拉巴斯坦的咽喉!
“布莱克!”另一名少年跑过来,一把将拉巴斯坦扯开,自己站到了安塔尔丝的魔杖前,灰发在空中扬起一道弧线,却是埃文·罗齐尔。
“布莱克,你冷静一点。”
他双手举了起来,将拉巴斯坦挡住,有些紧张的看着女孩,虎牙露在大喘气的唇边。
安塔尔丝冷冰冰的看着他。
“安尔!”雷古勒斯也终于追了上来,他站到了安塔尔丝身边,伸手摁住女孩的手腕将她的魔杖摁下去,英俊的侧脸上,下颌线紧绷绷的。
“别这样…”他压低声音,握紧她的手腕,掌心里有点湿。
女孩没有看他,她的手指还紧攥着自己的魔杖,一双灰生生的眼瞳目不转睛的盯着正慢条斯理朝办公室门外走来的多洛霍夫。
他们的教授满脸的从容,缓缓踱步走出那一方天地,斜靠在被她损坏的门框边,魔杖在指尖轻松的晃动,眼睛里漆黑如墨。
“别这么粗鲁,孩子们。”他咧开嘴:“只是布莱克小姐而已。事实上,我原本就想邀请这位小姐做我们新的嘉宾呢,没想到布莱克小姐仅凭自己就发现了这一切。我该说,不愧是我看好的孩子吗?小姐。”
他轻慢的说完,双手微微摊开,在他的身后,剩下的七八个少年紧张的看着安塔尔丝。克劳奇紧皱着眉头,手指在身后的桌面上轻敲。阴沉的斯内普则是站在最角落,脸上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安塔尔丝轻扫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多洛霍夫看上去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直起身体,朝前走了两步,漆黑的巫师袍拖在地板上,边角有着拖沓的磨损。
“真荣幸被你发现了,小姐。”他无所谓的笑着:“如你所见,我们正在进行社团活动——一个,有关最崇高的魔法的社团。我们在这里研究魔法、交流魔法、体验魔法…纯粹的学术研究,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我知道布莱克小姐一向对魔咒深有研究,就是不知道布莱克小姐可否有兴趣加入我们?”
他说到最后,朝安塔尔丝伸出一只手,那只肤色暗沉的手上全是被魔杖打磨出的茧。
女孩冷眼注视着他。
过了半晌,冷淡的开口:“抱歉教授,我想我没有一点兴趣。”
多洛霍夫轻微的眯了下眼。
他身后的少年们开始不安起来,罗齐尔看着安塔尔丝欲言又止,拉巴斯坦脸色沉的能滴下水,其他人对视一眼,眼里也都搅乱着深色的波浪。
雷古勒斯不动声色的用半边身子护住安塔尔丝,握着她手腕的手指更紧了一些。
“啧,真可惜呢。”一片云诡波谲中,多洛霍夫收回了自己的手,轻声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之间可能会有一些小麻烦呢,小姐。”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扭曲的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手指垂在身侧,重新点了点袖子里的魔杖。
雷古勒斯猛的侧过头,将安塔尔丝收缩进深灰色的瞳仁中央,声音逼仄而细微:“安尔,说你不会将这里的一切说出去。快说。”
安塔尔丝回看了他一眼。雷古勒斯眉头微皱,手指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内侧。
女孩与他对视着,灰色的眼眸几经变幻。最后她嘴唇翕动:
“我不会将这里的一切说出去。”
多洛霍夫点着魔杖的指尖微顿,他居高临下的,挑起一边眉头:“哦?”
还未等他继续,穆尔塞伯已经忍不住插口道:“不能相信她!教授!”埃弗里也冷静的上前一步,提议道:“也许我们需要一个牢不可破咒。”
剩下的几个少年沉默着,似乎在无声的附和这个提议。
安塔尔丝的魔杖在掌心里滚了滚。
“牢不可破咒?好主意,埃弗里。”多洛霍夫轻笑了一下:“不过——我在想一个更好的主意,比如——一忘皆空?这个不是更简单一些吗,孩子们?”
他语调轻松的说着,眼神浑浊的像是雨后的泥泞,一石激起千层浪。
“教授!”雷古勒斯蓦地喊出声来,小小的眉峰紧张的聚在一起。罗齐尔也吓了一跳,惊讶的转过头去:“教授,我觉得没有必要…”
拉巴斯坦还站在他身边,漆黑的眼瞳半眯着,里面有什么一闪而过。伯斯德和小赛尔温走出办公室,站在门口相视一眼,欲言又止。就连一直在看热闹的斯内普,都微微挑了一下眉。
“没有必要吗?”多洛霍夫拉长了语调:“我想这取决于布莱克小姐。”他说着,俯身看向被雷古勒斯挡在身后的女孩,高高在上的笑了笑:
“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呢?小姐。”
“……”
众目睽睽中,安塔尔丝从雷古勒斯身后露出一个头。她那张布莱克家特有的面孔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黑发卷曲的拂在脸侧,灰色的眼睛尾部上挑着,眼尾带着晕染的深红,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她沉默了一会,轻轻拍了拍雷古勒斯绷紧的手臂,将自己的手腕从少年湿透的掌心里解救出来,然后她缓慢的动了动嘴唇:
“我想那确实没有什么必要呢,教授。”
她平静的说着,抬起自己一直握着魔杖的手臂,那根月桂木的光滑魔杖在多洛霍夫的眼底划过,仗尖那点点光芒清晰的盛开。
“!!”
多洛霍夫眉眼一凝,声音里第一次带了点波折:“传声咒?!”
在场的所有人大吃一惊。
几个少年都愣住了,就连雷古勒斯,都在听到多洛霍夫的声音后,脑子一懵,震惊的转过头来。
女孩面无表情的举着魔杖。
“教授,你总不会以为,我会那么大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炸开一个教授的办公室吧。”
她在众目昭彰中,淡淡的说道。
多洛霍夫瞬间变了脸色。
他脸上一直带有的恣意的微笑凝滞下来,眉骨压低,眼里光影明灭,过了一会,才凶狠的问:“你什么时候念的咒语?”
“在我用出了开门咒之后。”女孩神色平静:“开门咒的嘈杂盖住了我念咒的声音,很遗憾,你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她说着慢悠悠的晃了晃手腕:“这个咒语的效果还在继续,我想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教授。”
“不论我因为什么——比如被施了遗忘咒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使得我断开了魔杖上的魔力,这个咒语就算完成,它会成功的释放出去。多说一句,我用的是maximum的传声咒,所以我想它的传声效果可能会让我们现在的这一大段对话直接传到——我不知道,或许是整个霍格沃茨的上空?”
安塔尔丝耸耸肩,从容的道。
……
场面突然就奇怪了起来。
雷古勒斯双眸睁大,完全没想到的看着自家妹妹。罗齐尔也默默的长大了嘴,虎牙怔忪的外露。拉巴斯坦在一边眉头都快皱成小山了,伯斯德和小赛尔温也比他好不到哪去。克劳奇和斯内普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其他几个少年也神色各异。
倒是多洛霍夫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他面色阴霾的站在原地,神情几乎和身上的袍子同色。两个窟窿一样的眼睛里翻江倒海,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咧起嘴角,松松垮垮的鼓了鼓掌。
“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布莱克小姐。”
他慢慢的吐着气息,对这一切接受的很快:“很好,你已经重新占据了主动。那么请问,今天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呢?我的小姐?”
安塔尔丝抿了抿唇。
她缓缓放下魔杖,手指轻抚了一下月桂木的仗身。
“还是和刚才一样,我说过,我不会将这里的一切说出去。”沉默声里,女孩沉着开口,说着说着,眉眼上挑:“不过前提是——这学期结束后,你主动找邓布利多辞职。”
“!!!”
轰隆一声。
穆尔塞伯很快反应过来,站在多洛霍夫身边忍不住的开口:“布莱克,你不要太过分了!”拉巴斯坦也暗含警告的看向她:“…布莱克!”
身为级长的埃弗里也终于从人群中走出,客气道:“布莱克,我觉得这事还可以商量。”
安塔尔丝呵呵一声,魔杖在手里虎虎生风。
多洛霍夫垂眼看着她的魔杖,顿了一会,出乎意料的点头同意:“可以。”
“教授!”伯斯德急切的喊了一声。
“没有关系的,伯斯德。”多洛霍夫摊了摊手:“反正我本来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你们忘了,黑魔法防御课可是受过诅咒的。”
他笑眯眯的说着,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一点影响,脸部肌肉不再绷直,变成了和以前一样的扭曲怪诞。
“那么,我想我们达成了协议。对吗,布莱克?”
安塔尔丝看他一眼,点点头:“我想是的,教授。这次,应该不需要牢不可破咒了吧?我想身为一个教授总是会有些信誉的不是吗?”
“当然。”
多洛霍夫很好脾气的耸耸肩,长满茧子的手指继续摩挲着袖子里的魔仗。
“那我想,我可以走了吧?教授。”女孩抬起一边眉梢。
“哦,请随意。”
秃鹫一样的男子随便的挥了挥手,站在一群欲言又止的少年前面,看着安塔尔丝拉过雷古勒斯,魔杖上还闪着光,两个人平静又快速的转身朝楼梯下走去。
穆尔塞伯着急的在一旁:“教授!”
“没关系的。你们还不相信布莱克家的孩子吗?”
多洛霍夫厌倦的说道,扫了一眼周围的少年们,他们迟疑的站在原地,踌躇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男子于是重新看向了楼梯下方,双胞胎们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他倚在楼梯边,手臂搭着栏杆,看着看着,突然道:“等一下,布莱克小姐。”
门被拉开了一半,安塔尔丝停住脚步,露出一个侧脸。
多洛霍夫微笑起来:“容我失礼,但是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一下你,小姐。”
他一字一句:“我想问——作为一个古老的纯血家族的孩子,还是一个优秀的斯莱特林的孩子,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的厌恶黑魔法?以至于唯恐避之不及?”
话音一落,鹰一样的目光再次迸射出来。
女孩灰色的瞳仁闪了一下。
黑魔法防御课教室里昏沉一片,硕大的恐龙骨架在头顶小幅度的一摇一摆,十几个身影站在被炸的破破烂烂的三楼台阶上,与他们仿佛隔了一道银河。
安塔尔丝很轻的吸了一口气。
“我想你误会了,教授。”她慢吞吞的说,漆黑的发丝扫过脸侧,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像西里斯。
漫不经心:“我并不厌恶黑魔法。”
“我只是厌恶你而已。”
……
“安尔!”
斯莱特林休息室里,半透明的穹顶在湖光潋滟中发亮,扭曲的湖水的倒影映照在铺着深绿色地毯的地面上,蜿蜒延伸到一间间宿舍所在的走廊。
雷古勒斯就是在走廊里追上安塔尔丝的。
走廊里灯光很幽暗,银色的蛇形烛台在墙壁上呲牙咧嘴,两侧的宿舍门都紧紧关闭着,带着微光的黑暗不断朝前方延长。
“安尔!”雷古勒斯暗叫一声,终于上前一步拉住了安塔尔丝的胳膊,急切的:“抱歉,安尔——不过我可以解释的。”
女孩背对着他停下脚步。
“你答应过我,不会参加他们的小组织的。”她闷着头,声音钝钝的说。
“我知道…”雷古勒斯松开了她,低下头:“我很抱歉,不过安尔,那可是黑魔法。除了家里的一些书和父亲母亲教授的一些魔咒之外,我们很少有机会能够去系统的学习它们——何况是在一个精通于此的教授的照看下…”
“可他不会是平白无故的教授你们这些的!”安塔尔丝低叫道,回过身,懊恼的看着他。
“你看不出来吗?他在拉拢你们!”
她简直是满脸的怒其不争了:“看看他选择的人,伯斯德、埃弗里、罗齐尔、莱斯特兰奇…斯莱特林里崇尚黑魔法的孩子不在少数,可他却偏偏选择了这些纯血家族的孩子和那些明确捍卫纯血理论的混血孩子!”
“你还不明白吗,雷尔?他在进行挑选,他在为他们背后的那个团体收买人心!他来霍格沃茨教书绝对不是偶然,他们是有计划的,他和马尔福一定有着某种目的,而我们就是他们的目标!”
空无一人的悠长走廊里,安塔尔丝几乎是气急败坏的低语。
雷古勒斯看着她咽了咽喉咙,沙哑道:“…我知道。”
女孩猛的瞪大眼睛。
她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把拉住了雷古勒斯的胳膊,手指颤抖的掀开他袍子下的袖口——少年的左手臂上干干净净,乳白色的皮肤上空无一物。
安塔尔丝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
雷古勒斯放任着她的行为,待她放开他的胳膊后,才后退一步,整整齐自己的袖子。小声解释:
“我也不喜欢多洛霍夫,我没有被他收买。我只是真的想学习黑魔法,安尔。”
安塔尔丝轻松了很多,她向后靠在走廊挂着挂毯的墙壁上,看了眼自家哥哥:“也许你更应该考虑的是后果。”
她眉间轻皱:“先不说黑魔法自身的危险性,雷尔。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们被邓布利多发现的话会怎么样,他可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以打败黑巫师而出名的,我相信他可不会对黑魔法放任。”
“也许吧。”雷古勒斯耸耸肩,深灰色的眼眸看起来很平静,表情无波无澜:
“不过,即使那样,我还是想要学习它们。或者说,我们需要它们。”
少年说着松松的抽出自己的魔杖,冷杉木的光泽在走廊里暗暗发光。他看了它一会儿,深灰色的眼眸微垂,缓缓开口:“安尔,我以为魔法是没有是非曲直的,魔法就是魔法,不存在什么黑白分明。”
安塔尔丝看着他无言了一瞬。
雷古勒斯的声音很干净,又轻很缓,安静的流淌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像是一阵风从烛火的一端吹到了另一端。
他说:“黑白分明的,从来就只是巫师而已。”
三年级最后的日子,安塔尔丝是躲着斯莱特林度过的。
五月刚开始的那几天,她每天都要给自己身上打好几个防护咒,生怕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多洛霍夫扔给她一个遗忘咒或是别的什么,为此她还准备了一封信,告诉克拉格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就将这封信交给邓布利多,吓了克拉格好几天。
不过后来她发现多洛霍夫还算遵守承诺,除了每次看她的眼神依旧像是在看一盘肉以外,他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困扰。渐渐的,安塔尔丝也就放下心来继续在黑魔法防御课上消磨时间。
比多洛霍夫更麻烦的是斯莱特林的那几个学生。
安塔尔丝毕竟算是打破了他们的小组织,还多少算是一个具有威胁的□□,因此不用指望那些男孩看她的眼神会很友好了。一整个五月,伯斯德他们总是对安塔尔丝昼警夕惕,除了罗齐尔在路过她的时候会有些欲言又止外,更多的人看她的时候表情总是云橘波诡,耐人寻味。
于是安塔尔丝开始很少的出现在公共场合了,连餐厅都很少去。倒不是因为她心虚,只是她真的有些不耐烦,索性眼不见为净。
她也很少和雷古勒斯同进同出了。其实她并不生雷古勒斯的气,她知道雷古勒斯瞒着她是害怕她不同意他学习黑魔法,他也知道多洛霍夫的野心和危险,才会在多洛霍夫想要邀请她的时候出面阻止…他比她想象中的透彻的多,因此她并不如何生气。
只是有一点,雷古勒斯曾经说的对。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他们不可能永远都在一起,想的事情也不可能永远都一样。他们即使是双胞胎,也该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和空间,她和雷古勒斯都是。
所以也许是时候——需要她对雷古勒斯放开手了。
天气越来越热起来,五月一晃而过。苏格兰的夏季在好几场大雨之后翩然而至,太阳的温度终于滚烫起来,像是金色的岩浆,缓缓铺盖住霍格沃茨山谷旁的一方天地。
安塔尔丝在宿舍里复习的地老天荒,将所有的功课都复习完成之后,她从轻薄的被子里钻出来,对着窗外的粼粼波光伸了个懒腰。
宿舍里很安静,克拉格一早就出门和男友复习去了,就剩她一个人在宿舍。
女孩穿着一件银绿色的吊带睡裙,在湖水的倒影里揉了揉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她推开面前堆满的课本和笔记,将卢平的字迹合上,白皙的手指边,玫瑰藤蔓缠绕的镜子照出她懒洋洋的模样。
安塔尔丝扫视了一眼镜面,啧了啧,觉得自己真的在宿舍里待了太久了。
算了算时间,这天正好是周末,离考试不到两个礼拜,学校里应该会很清静,也许会是个散步的大好时光。
这样想着,她从床幔里走出,脚底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蹦一跳的去盥洗室洗澡。
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安塔尔丝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
她换了一条鹅黄色的丝绸裙,裙摆在巫师袍下露出软软的一截,像是摇摇欲坠的棣棠花瓣。绸缎似的黑发在脑后散开,发尾带着卷,盖住她纤细的肩膀。脸颊两侧有刚洗完澡后的红晕,眼睛也像是水洗过一样明亮。
因为已经是期末了,公共休息室里没有什么人,少有的几个高年级的孩子,也并没有对安塔尔丝投来什么目光。
女孩满意极了,哼着歌走出地下室,沿着大理石的门厅,走到霍格沃茨郁郁葱葱的室外来。
六月的天空蓝的澄澈,一望无际,连一丝云的痕迹都没有。中央庭院里是满地的金光,热气像是浓郁的烟雾,在树叶和花瓣间升腾。
安塔尔丝站在一株金灿灿的英国梧桐下,仔细思考了一下去处。雷古勒斯给她带早餐时告诉她他今日会在图书馆查资料,不过最近的图书馆里人应该很多,安塔尔丝可不想碰到拉巴斯坦他们。
克拉格应该在黑湖边的草地上,不过六月份的草坪已经带有滚烫的温度,安塔尔丝宁愿去一个阴凉些的地方。城堡里的各个教室里或许不错,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她更想去到室外看看。
这样想来想去…安塔尔丝最后踢着脚尖朝密林走去。
不管怎么看,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密林边大片大片的阴影和清凉都会是一个绝佳的打发时间的地点。更何况密林边人烟稀少,有着很适合她的清净。更更何况,密林边就是猎场看守人海格的小屋…
如果没记错的话…卢平昨天在双面镜里告诉她,他们今天会来看望海格…
这样想着,女孩舔了舔嘴唇,偷偷笑了一下。
盛夏的密林里幽深的一点空隙都没有。密密麻麻的叶片接在一起,变成了遮天蔽日的网,从网的间隔里偶尔能漏出半片日光,变成了湿润泥土上的星点。灼热的风被密林里的气息过滤,带上了草叶的清香,凉飕飕的扑在人的鼻尖,像是仰头灌下了一口清泉。
安塔尔丝深呼吸着,心情极好,步伐轻快的沿着密林边灰棕色的石砖路朝前走。果不其然,走了没几步,她就听见了詹姆·波特那标志的哇哇大叫。
女孩停下脚步,从口袋里翻出一本“道具”,拿在手上悠哉悠哉的走过去。
阳光照亮了眼前的世界。
在密林深厚的森林边,一栋简单的两室木头小屋坐落在石头堆砌的地基上,屋前是沿着崎岖的草地铺开的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海格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正在抽一只巨大的烟斗。
而几个少年正在小路边的篱笆院里,坐在硕大的南瓜上举着魔杖激动的说着什么。金子一样的光线钻进他们的发丝间,在他们年轻的脸庞里闪闪发光。
安塔尔丝看到波特手舞足蹈的和西里斯他们比划着,双手从自己头上伸出去,像是两只从头顶长出去的角。西里斯坐在他对面咧着嘴好笑的看着他,佩迪鲁在崇拜的拍手,而卢平就坐在另一边无奈的叹息。
第一个看到她的是西里斯,他正对着她的方向。
英俊的少年看到她,深灰色的眼睛亮了亮,从南瓜上站起来叫了一声:“安尔!”
几个少年,包括海格都朝她看了过来。
西里斯一嗓子之后动作很快的跳下南瓜,翻身跨过篱笆,几步就来到了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盖住她的头顶,挑了眉很意外的:“安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塔尔丝抬起手里的“道具”,用一贯磨磨蹭蹭的腔调:“我来看书。”说着还补充:“你知道,最近在复习的人太多了,哪里都是人,所以…”
“原来如此。”西里斯点点头:“那你可来对了地方,这里一向只有我们,你可以尽情的摆脱掉那些笨蛋。”
“哦,谢谢。”安塔尔丝敷衍的回答,眼神偷偷的越过他的肩膀——
在西里斯身后,波特已经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近前,他搭住西里斯的肩,朝安塔尔丝笑眯眯的:“嗨,小布莱克。”
佩迪鲁和卢平也走了上来,佩迪鲁腼腆的朝她笑着,卢平也朝她勾了勾唇角,绿褐色的眼眸里是比盛夏还要明亮的光。
安塔尔丝看着他情不自禁的呼吸慢了一拍。
一旁的波特却非常不讨喜的打断了这一切,只听他咦了一声,看着安塔尔丝手里的道具瞪大眼睛:“布莱克,你在看什么书?”
“什么?”女孩回过神,扫了一眼书皮:“呃——《新世纪阿尼马格斯研究》?”
几个少年都惊讶了一瞬。
波特眼睛圆溜溜的,从安塔尔丝手上拿过那本书,眼镜滑到鼻尖上,他瞅了瞅那本旧兮兮的书,兴奋的耳朵都在抖:“布莱克?你也对阿尼马格斯感兴趣?”
“唔…算是吧。”安塔尔丝揉了揉鼻子。
其实哪有什么兴趣,这本书不过是她出门时随手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好像还是借阅天鹅庄园的。
没想到波特非常高兴的样子,他兴冲冲拍了拍安塔尔丝的肩膀:“有前途!”被安塔尔丝厌恶的闪开。
西里斯也看着那本书愣了一下:“你开始研究阿尼马格斯了?”
“没有,就随便看看。”安塔尔丝躲开波特:“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拿去看。”
“真的吗?那谢谢你了,布莱克。”波特露出一口大白牙,捧着书掉头就走。佩迪鲁小心翼翼的瞅了眼卢平,后者很细微的垂了下眼。
“他总是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魔法。”西里斯在他走后,优雅的嘟囔了几句,然后低头看着自家妹妹:“那么,在这里呆一会?要喝茶吗?”
“嗯…可以。”
安塔尔丝空了手,只能听他们安排。
于是西里斯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转身去向海格喊:“海格!一杯茶!谢谢!”
海格很好脾气的站起身,收了烟斗,笑得很友好的招了招手。
西里斯带着安塔尔丝沿着弯曲的小路走向小屋,看着海格打开木门,一条憨憨的大狗从里面冲出来,流着口水屁颠颠的跑来!
“哦,牙牙!”西里斯叫了一声,难得想起自己妹妹的怕狗属性,连声:“彼得!快去拦住牙牙!”
与此同时,他一边回头一边安慰:“没事的,安尔,牙牙不凶的,我帮你拦——”
话还没说完,扭过头来,身后空无一人。
西里斯愣了愣,目光停留在突然空出来的草地上,看了半天。
一旁安静跟着他脚步的卢平温柔的笑了笑,在少年单薄的身体后,冒出来半个小脑袋。
“没关系的,西里斯。”
安塔尔丝躲在卢平身后,朝他露出一个布莱克的微笑:“我就站在这里,你可以去和狗玩了。”
西里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密林边的草坪上,风轻盈的像是会呼吸。
天空遥远的挂在头顶,森林里的树叶一波一波卷着气流,发出沙沙的轻响。安塔尔丝坐在一只南瓜上,双腿矜持的交叠,风浪卷起她的头发,露出她牛奶一样的脖颈。
她没有喝海格的茶,也没有进到小屋里(她发过誓这辈子也不进去),只是坐在南瓜上晒着太阳,看着波特和西里斯在对面研究她刚刚带过来的那本书。
余光里,有个白色的影子逐渐靠近。
女孩的舌尖轻轻舔了舔上颚。
卢平安静的出现在她身边,将自己手上的一本《十八世纪魔咒选》递给她:“抱歉拿了你的书,也许你会愿意看看这一本,还挺有意思的。”
他温和的道,眼神很自然的放在她身上,白衬衫的衣摆在女孩眼睛里打转。
安塔尔丝接过那本书:“你推荐的书都挺有意思的。”说着手指划过书籍,上面干净的一点灰尘都没有。
她一点也不舍得现在就看,拿着书在怀里揉捏,就是不翻看。
卢平于是轻笑了一声,笑声从嗓子里溢出,沙沙的。他清了清嗓,很主动的开口:“嗯——你复习好了吗?”
“当然。”女孩骄傲的扬起下巴:“都很简单,没费我多少功夫。”
“魔药学也是?”
女孩收回下巴:“咳,算是吧。”她嘟囔着:“如果期末考试只考迷乱药的话…或者缩身药…或者遗忘药,啧,你看,我会的还是很多的。”
“嗯,真棒。”卢平弯着眼睛笑出声,在女孩不满的注视下揉了揉头:“唔,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三个当中,考遗忘药剂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因为我们去年已经考过了迷乱药,缩身药又相对简单。”
安塔尔丝转了转眼睛:“哦,那我就压遗忘药了,如果最后考试没有考到,你要怎么办?”
少年微怔的眨一下眼,睫毛刷过眼睑,然后那片绿褐色的瞳仁躲在睫毛的阴影里,眼神软的像是云朵:
“唔,如果没有考到,那就补偿你。”
他哑着声音说。
安塔尔丝心都酥了。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太阳不再那么炽烈,而是躲进金橙色的云流之后,一点点向地平线下坠落。云层从落日的边缘铺开成一幅画卷,包裹住山谷里青绿色的轮廓。风声卷过密林的枝头,像是轻纱一样覆盖住霍格沃茨。
安塔尔丝甩了一下魔杖,已经到要用晚餐的时间了。
她看了一眼还在对面专心致志研究的几个少年,清了清嗓:“西里斯,我打算回去了。”
“哦?”西里斯趴在草地上抬起头,英俊的脸庞从凌乱粘在脸上的发丝里露出,深灰色的眼睛慢条斯理的:“那好,你先回去吧。”
波特也终于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没心没肺的:“布莱克,这本书先留在我这里?看完后还给你。”
“可以。”
女孩点点头,整整自己身上的袍子,捋顺嫩黄色的裙角,就想从南瓜上跳下来。
一只手适时的出现在身侧,白皙的手背在暮色里泛着通透的红芒。卢平背对着明亮的天空,递给她一只胳膊,白衬衫的袖口挽在了肘部,小臂的皮肤比手背还要白。
安塔尔丝看了他一眼,少年认真的看着她:“小心点,有点高。”
“…喔,谢谢。”
女孩眼波流转,伸手扶住他的手臂,从南瓜上跳下来。
卢平虽然看着单薄,但身体比她想象中的要结实一些,手臂的肌肉有点硬,有青绿色的血管沿着手臂的线条滑下。
安塔尔丝落在地面上,松开手,指腹在背后不易察觉的摩擦了一下。
她站在少年颀长的身影下,轻轻蹭了蹭脚尖。
一旁孤独发亮的佩迪鲁从要复习的大堆课本里抬起头,默默看了一眼西里斯和波特,又默默看了一眼安塔尔丝和卢平,想了想,他咬着笔头怯生生的开口:
“莱姆斯,你要不要…去餐厅帮我们带一下晚餐,我看今晚我们在这里吃比较好。”
他说着,声音渐小,犹豫的朝波特他们看去。
波特和西里斯再次抬头,很同意这个决定,波特明显不想被打扰了,他笑嘻嘻的对着卢平举手:“我确实不想回城堡里,莱姆斯,我要两份土豆饼和一份乳酪!”
西里斯也朝卢平点点头:“麻烦你了,莱姆斯。”
卢平站在安塔尔丝身侧,略微惊讶的看了他们一眼。余光里他感受到了女孩瞬间发亮的视线,于是点点头脸色微红:“哦,好的。”
他说着,侧头朝女孩看来,眼里像是搅了水:“那么——我们一起吧,布莱克。”
安塔尔丝忍住自己翘起的嘴角,一本正经的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卢平先生。”
她甜滋滋的说道。
六月的天气,即使在快要落日的时候,也是闷热的。地面窜着暑气,路边的桔梗和木槿无精打采的垂着头。天空的另一边,月色已然升起,青蓝色的天幕与金橙色的对岸遥相呼应,中间是几颗看不清晰的星光。
安塔尔丝跟着卢平的脚步,两个人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顺着霍格沃茨城堡外的廊桥一步步往回走。
廊桥底下是郁郁苍苍的山谷,树林在脚下像是毛茸茸的地毯,一层又一层的延伸到看不清的暮色里去。不时有山雀从树林间冲出,翩然飞起,擦过路人的肩膀。
因为廊桥上不时有路过的学生,所以安塔尔丝和卢平没有交流,她只是低着头,鹅黄色的裙摆浮动,一蹦一跳的踩着少年的影子。
一直到廊桥尽头的时钟广场后,周围人影稀少,少年才停下了脚步。
时钟的指针咔嚓咔嚓的响在头顶,卢平转过身,看到女孩提着裙摆左一下右一下的跟在身后。他抿起唇角,温柔的看着她:
“在做什么?”
“踩你的影子。”安塔尔丝没有看她,又跳了一下,拉近了他们之间几步的距离。
“为什么呢?”
“唔…不知道。”
她诚实的说,停在他的阴影里,裙摆翩然,她正站在影子的心脏位置。然后她抬起小脸,素白的脸上拉出一个盛开的花瓣般的笑意。
少年的心跳随着钟摆,咔嚓一声。好像她真的踩在了他的心脏上。
他再次用手背抵住唇,视线飘忽,像是被风筝扯住,拉去坠落在幽深的山谷。
安塔尔丝的视线却落在了他抬起手臂后,在口袋里露出一个头的魔杖。她记得她曾使用过那根魔杖一次,在圣诞舞会上他们摔在一起的时候。
“卢平。”她伸出手指指魔杖,好奇的问:“你的魔杖是什么材质的?”
“唔?”卢平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十又四分之一英寸,柏木,独角兽羽毛。”他轻声回答道,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魔杖抽出来递给她。
那根魔杖非常光滑,比她自己的长了一英寸,上面没有一点杂质花纹,整根魔杖浑然一体。
她握着少年的魔杖,魔力催动,像是沉入了一片温润的海洋。
“它代表着什么?”安塔尔丝握住魔杖对着卢平,随便的甩了甩,魔杖意外的趁手,似乎并没有抗拒她。
卢平温柔的看着她,伸手握住魔杖的另一端,修长的手指抵在深棕色的木头上,指节白的发亮。
“嗯——独角兽毛是最柔和的仗芯,它代表着忠诚和和睦。柏木则与高尚息息相关,一般来说,它会挑选一些勇敢、大胆、勇于自我牺牲的人,有的时候,它会要求自己的使用者献出生命——奥利凡德是这么说的。”
安塔尔丝吓了一跳。
她猛地抬起头,望进少年的眼睛,灰色的眼瞳猫眼石一样瞪圆,小脑袋急匆匆地摇了摇。
“不可以!”她瞪着眼睛说:“你可别那么傻,被一只魔杖摆布!”
“——只是那样说而已。”
卢平看着她紧张的神情笑了出来,表情像是融化的巧克力。浅棕色的头发在灰绿色的背景里暖得能媲美天边的夕阳,眉眼柔软的舒展开,露出满脸干净的笑意。
安塔尔丝望着他撇了撇嘴,猫儿一样抬起下巴:“总之不可以,知道了吗?我…我不允许。”
她这样说着,脸皮一红,不自然的舔了舔自己玫瑰色的唇瓣。
“我知道了。”
少年在对面微微附身看她,肩膀粘着云雀的羽毛。他一点也没在意她的霸道,只是点着头,表情像是棉花糖一样软,皮肤在交错的天光下薄的透明,眼眸清透而认真:
“我答应你。”他郑重的说。
“……”
谁的心跳又慢了半拍。
安塔尔丝又想吃糖了。
盛夏的风从廊桥的另一端卷着满山谷的翠绿吹过他们的衣角,灿烂的裙摆勾着她的小腿,安塔尔丝觉得有点痒。心里也是。
她的手里还握着他的魔杖,另一端被他捺在掌心。年轻的男孩女孩隔了一步的距离,牵着一根魔杖,有微弱的魔力流动在他们的手心,十指连心,很快的,就流动在了心底。
钟摆在头顶咚的敲响了一声,带着震动的空气遥遥传送在整座城堡里。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一半,潮红的日落被浓郁的夜色覆盖,半空中逐渐浮现出朦胧一轮月亮。
安塔尔丝牵着魔杖,再次舔了舔嘴唇。
“卢平…”她的脸似乎被潮红的色泽浸染,呼吸很轻,声音碎在发甜的风里,打着旋的坠落在少年耳边。
她红着脸开口:“卢平,我——”
“布,布莱克?”
一声意外的叫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
安塔尔丝愣了一下,触电似的甩开卢平的魔杖,整个人头发都要炸起来了!卢平也猛的咳了一声,偏过头去,将自己的魔杖抽回来握住,耳尖红的快要滴血。
在他们对面,两个人影刚刚从黑湖边的草地上回来,路过时钟广场,踩着满地的残花碎屑,怔怔的看着他们。
却是牵着手的克拉格和哈基斯。
安塔尔丝一口血闷在心头。
高高大大的拉文克劳男孩意外的看着这一切,有点反应不过来,侧头想了想,才恍然大悟的看向女友:“哦——是你的舍友。”
克拉格没理他,她傻呆呆的看了看炸毛的安塔尔丝,又看了看旁边单薄瘦高的少年,视线绕着他金红色的领带转了转,然后像是吞了一个鸡蛋一样的张大嘴巴——
“你…你…你…”
她震惊的指着卢平,手指颤抖,指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就是双面镜!”
“!!”
安塔尔丝瞬间扑上去捂住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