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三还木着,白穆拍了他一下,道:“我刚才看见一个地方,应该可以避雨。”
白穆寻思着,自己说这事儿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他又推了推石三,道:“你去跟你师傅说一声……”
远处的雨滴已经逼近,石三也不及犹豫,扯着嗓子应了一声,连忙小跑去找他师傅了。
……
白穆和石忠一块儿在前带路,几乎是众人刚刚躲进岩洞,大雨就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滴落在泥地上,又溅起了细小的水花,黑云压得极低,夹杂着雷鸣电闪,这情形,好像末日一般。
这种天气,能找到一个庇身之所,让人生出一中莫大的安全感来,洞内一时寂静无声。
那叫石忠老兵颇为复杂地看了白穆一眼,道谢道:“多亏了裴监军。”
白穆挑眉,刚才着急忙慌地跑,其实大家也看不出来是谁带路。依照石忠的威信,他要是不做声,这功劳也就记到他头上了。
……结果,这竟然是个实诚人。
白穆笑了笑,“当不得谢,只是碰巧看见了。”
洞内又静了一会儿,大家从那惊魂甫定的状况回过神来,也都开始说起了话。
只不过外面的雨声太大,说话声只湮没在对话两人之间,稍微隔远点就听不清了。
白穆独自站在靠近洞口处,后面那些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杂响了,倒是很好的催眠音。
白穆正看着外面的雨势,察觉到有人过来的动静,转回头看,见石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一脸想问什么,又憋住的便秘表情。
墨砚在旁虎视眈眈,似乎想赶人。
白穆笑了下,冲墨砚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紧张,又率先和石三搭话,“怎么了?”
石三见状,连忙扬起个谄笑,“小的……就是好奇,这……要下雨,您是怎么知道的?”
白穆:“旱云烟火,雨云水波。”#
石三:……啥?
许是他傻呆呆的模样太蠢,白穆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石三呆住了,新来的监军有副好相貌,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毕竟,他来的第一天就引了半个营的人出去围观。
可这会儿,他这么一笑……那真真的好像天上的神仙下来,叫人魂都丢了。
好像意识到这样取笑委实不妥,那人连忙低声道了句歉。
石三晕乎乎地道不用。
能惹得神仙这么一笑,别说犯个傻,就是一辈子当个傻子他都愿意。
“刚才那话的意思是说,不下雨的云彩就像烟火一样,蓄着雨水的云像水的波纹……”
因为刚刚那一笑,被扣了人设分,未免再出什么事故,白穆这会儿绷紧了这张温雅君子的皮,温声细语的跟人解释起来。
……
作为重点戏份的配角,裴白穆的人设点不少,其中有一条就是过目不忘。
虽然系统功能受限,但这点硬件条件,系统还不至于吝啬给他。
这会儿见这人对气象像是很感兴趣的模样,白穆也就跟人就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石三的表情从好奇到不以为意,再到震惊愕然,也就三五句话的功夫。
“我也见过……但是没留心过……”
“原来是这样……”
“……书里连这都有?”
石三时不时的惊呼一声,隔一会又连连点头,好像颇受教育。
——这模样倒比先前故作油滑谄媚真实得多。
……
两人讨论得正热,那边石忠走到了近前,轻咳了一声。
彼时,白穆正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地动仪的示意图,石三正看得入神,洞口透过来的光却突然被挡了住,他不耐挥手,“边儿去、一边去……”
引得石忠又重重地一咳。
这熟悉的腔调把石三吓得一激灵,他抬头一看,果然是自己师傅。
石三连忙站起来,像是犯了什么错,垂头耷脑的站在一旁。
石忠看了自己徒弟一眼,没说什么,而是转头对白穆躬身,“裴大人,对不住。小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然后,也不等白穆答话,直接狠踹了石三一脚,直接把人踹跪下了。
一旁的墨砚被这个发展惊得目瞪口呆,他本来还因为这小子抢了主子注意醋着呢。
这会儿听见这“咚”的一声,整个人一抖,回过神来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膝盖骨,脸上都带出点儿疼死了的表情。
石三倒是没喊疼,只是被师傅按着,硬邦邦地磕头道了歉,然后就走远了。
……
雨停上路。
这次倒是很快就发现了大部队的踪迹。
白穆周围依旧是真空地带,再也没有人上来搭话。
又恢复了被排挤的状态,让墨砚颇觉不对味,他踮着脚四处踅摸一阵儿,看见了在队尾蔫蔫的石三,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可见岩洞里那一下,磕得实在是重。
两人视线对上,石三立刻转了开。
墨砚:……
他有点气,又不知道在气什么。
他回过头来,低声抱怨着,“又不是咱们的错。”
转头又看了眼在前面带路的石忠,泄愤似的比划了个手势,在嗓子眼儿里嘟囔,“这老头也忒狠了……”
白穆把他的手指给按下去,冲他摇了摇头,“别想了。”
墨砚以为主子这是安慰他,忙不迭的点头,立刻把那点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实际上,白穆只是觉得,以墨砚那小脑袋瓜,就算想了估计也想不明白,何必白费那功夫。
当夜,临时驻扎的营地。
石三就站在主帐外,像白天一样蔫头耷脑的没什么精神。
他在这儿站了许久,直到营帐里出来一个人。
他连忙迎上去,“师傅……”
他想说什么,但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闭了嘴。
师徒俩往外走了一段路,石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师傅,我觉得裴、裴大人……他……不是什么坏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石忠停下步子,转头定定地看他。
石三被这眼神看得心里着慌,呐呐说了一声,“师傅……”
石忠:“那他要是个好人呢?”
石三被这一句问懵了——
是个好人,那将军就不用怀疑他了……也不用找人去试探他。
石忠看着他的神情,脸色倏地沉下来,“你好好想想,你这条命是谁给的……”
石三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他连忙站好高声道:“我当然知道!……三年前,芝阳那会儿,要不是将军,我早就在死人堆里了!”
“师傅,石三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我我、我就是……觉得……”
他声气儿又渐渐弱下来,带着几分不解的委屈,“……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石忠看他,许久,叹了口气摇摇头。
——到底还是年轻人……
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坏人?
……无非是各为其主。
他最终还是道:“你只记得一点,你这条命是将军给的……将军的吩咐,你听就是了。”
石三还想再说什么,但对着师傅沉下来的脸,他终究没敢吱声,低着头蔫蔫的,“我……去领罚。”
夜半时分。
墨砚抓着一盒药膏回来,脸色有点黑,他愤愤,“他不要!……不识好人心……”
“不要就算了……”白穆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墨砚“嗯”了声,仍旧念念有词地埋怨着。
白穆耐心等他发泄完,又问,“没让人撞见吧?”
墨砚:“没……照您的吩咐,我特意避着人走的。”
白穆点了下头。
墨砚却不高兴,“就是那小子也忒不识好歹了……这药可金贵着呢,咱自个儿用还来不及呢,好心给他,他还不要……”
白穆卷起书来戳他,“行了,别气了……以后不理他就是。”
墨砚觉得很有道理地点头,“对,不搭理他。”
白穆又忍不住笑。
——这小学生吵架的即视感。
不过他转头又有点忧虑:主角攻不行啊,派来试探他的人这么容易就立场不坚……
就这段数,怎么和京城里那个白切黑的小混蛋斗?
……
白穆这还替燕骁操着心呢,那边却把他的危险程度提高了数倍不止。
林洵义瞅了一眼兀自深思的燕骁,“你难不成还当真?”
他是指方才石忠禀报时提到的“拉拢”。
燕骁在想事,一时没回话。
林洵义惊诧,“不是吧,容我提醒您,那人可是姓'裴'……”
燕骁这才从思绪抽回神,他白了人一眼,大意是: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开国八位国公,裴家高举其首。这李家的江山有半数功劳要归于裴氏,而之后数代姻亲,李裴虽是两姓,却犹如一家。而朝堂之上,各代官员,裴姓更是数不胜数……
这般情形下,他这个“乱臣贼子”,要拉拢裴家人?
……他脑子还没不清醒到那个地步。
不出意外,这一代的裴家领头人,便是这个裴白穆。
他摩挲了下手指,露出一个略显兴奋的笑,眼底泛着隐约的血色,像是碰到了什么心仪的猎物。
胆敢一个人孤身来北疆,胆子够大……耐性十足、聪明但不自以为聪明……
——这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