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根本听不懂爸爸和后妈说的话,也早就忘了姥姥的嘱咐,坐在爸爸怀里拿大头娃娃玩的开心。
即便只是鹦鹉学舌,也别指望一个三岁的小娃娃,蒋红梅虽然嘱咐了虎子把家里的事儿说给她听,但到底是高估了只有三岁的小娃娃。
抱着孩子回到家里,程溪坐在老式缝纫机前,把买来的布料做成床单被罩。
他之前买了四块棉布,正好可以做两套,他挑的时候,特意选了耐脏的颜色——灰色,四块棉布全都是灰色的,只有印在上面的图案不同。
虎子在爸爸跟前忙来忙去,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想再要一个大头娃娃给原来那个作伴,一会儿又惦记着吃奶糖。
三岁小孩怎么哄?
依照程溪的经验:做游戏、看动画、听故事。
后两项,有淘宝在其实都好解决,只是如今这个大环境下,借程溪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明晃晃地把超时代的科技买回来。
无论是投影仪,还是讲故事的机器人,亦或者只是一个小小的音箱,在这里都过分突兀了。
不能借助工具,那就只能程溪自己来了。
作为一个在福利院长大的人,他的童年不用上各式各样的网课,也不用奔赴各种兴趣班,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小朋友们一起看动画片,他还有属于自己的一个讲故事机器人,里面的那些故事因为听过太多遍,都快背下来了。
三岁的小娃娃就别听公主和王子的童话故事了,还是听听《小猪佩奇》吧,这可是红了六十多年的教育动漫,很适合学龄前儿童,而且篇幅很……长,因为每隔几年就要出一部新的,六十多年的时间,足够让《小猪佩奇》变成上万集的超长动漫。
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程溪觉得都不用再找别的故事了。
“小猪奇奇是一只可爱的小猪,她今年三岁了,跟爸爸妈妈和弟弟阿乔生活在一起……”
英文名字在这个年代的村里显得突兀,程溪便把名字做了本土化的改变。
虎子先是被爸爸学猪叫逗乐了,然后便深深沉迷在小猪奇奇一家的故事里,具体表现为——想养猪。
先不说程溪还不太清楚现在的政策允不允许个人养猪,就算是允许,那养的猪和故事里的猪可一点也不一样,对小孩来说,因为动画故事养猪,大概会是一个幻想破灭的过程。
程溪闭口不说‘养猪’的事儿,只讲故事,等两套床单被罩做出来,小家伙已经从兴奋变成了哈欠连连,外面太阳也快下山了,大佬应当也快回来了吧。
程溪把小家伙抱上床,自己则是跑到厨房去,关好门窗,又一次打开了淘宝。
可能是价格吸引人,四份马齿苋已经卖光了,还是同一个客户分两次买的,客户那边已经确认收货,连评价都有了。
【很好,干净新鲜。卖家可能是本城的,两点下单,三点货就到了,太强了,只比外卖的速度慢一点,以后会继续支持的!】
是不是本城,程溪不知道,但一个小时的快递速度,确实让人心动。
不止如此,程溪看着新到账的钱,没有平台扣费,没有快递费,四斤马齿苋卖出去,三十九块六毛钱到账,纯利啊!
转头程溪就把这钱花出去了,还往里添了一百块,花一百多买了一只复古方形手表,礼盒包装,卖家还送了两块塑料电子表。
据他所知,这年头一块手表都需要上百块钱,他这个没有牌子,但是外观和礼盒包装大方漂亮,原价买原价卖,应该会有人动心吧。
程溪现在急需一笔钱,他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处于负债状态。
家里的钱离婚时都被孟慧珍带走了,给杨盼盼的彩礼钱都是原主借来的。
也得亏是有个供销社的工作,不然这年头想借来两百块钱可不容易
他急着要赚钱,倒不是为了还债,原主借钱没多长时间,现在急着还回去,反而不好,他急需一笔钱出门去江市,去程家大哥部队驻地。
坐火车去江市,吃的可以自己带,最大的花销就是车票,他自己的来回车票,再加上侄子侄女的车票,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儿童票的说法,住招待所也要花钱……
这样一算,起码也要有一百块吧。
这手表拿到黑市上,肯定有人买,可他连黑市在哪儿都不知道。
原主是供销社的正式职工,出远门不光需要跟单位请假,还要单位开介绍信才行。
走之前他肯定要去供销社一趟,供销社的售货员们应该不差钱吧?就算员工差钱,主任也应该手头宽裕,与其冒险去黑市,还不如卖给熟人,反正在外人看来,他又不是倒买倒卖,只是缺钱,所以才卖掉了‘珍爱之物’。
程溪把带着礼盒的复古手表收好,至于额外赠送的两块电子表,这东西不值钱,倒是很实用,别的不说,上下班有块表总归是比较方便,原主结婚的时候,程家大哥送过一块表,不过那块表被原主转赠给了孟慧珍,两个人离婚后,那表也就归了孟慧珍。
两块塑料电子表,一款黑色的,一款白色的,看上去倒并没有塑料的廉价感,程溪给自己戴上黑色的那款,另一款打算留给大佬。
又从淘宝上买了一条草鱼,一坛子酸菜,一本做鱼的食谱,几包做酸菜鱼的配料,美滋滋地炖了一锅酸菜鱼,又蒸了小半锅大米饭做晚饭,力求让大佬吃得香、吃上瘾,日后多多的去河里捕鱼。
河里的鱼归集体,但村里并不会定期捕捞,过年过节,或是来客人的时候,家里有渔网的会去捞上几条鱼,也不会有人管。
实在是因为鱼虾这玩意儿在乡安县并不金贵,尤其是鱼,这玩意儿弄不好就腥的很,想要弄好,就不能吝啬佐料,对于吃盐用油都要算计着来的大家伙,没人舍得在鱼上用那么多佐料。
也就闹饥荒那几年,村里人谁也不嫌弃鱼腥,不饿着肚子就成,但是这几年,大家伙虽然吃的不怎么样,但基本上都能吃饱肚子,吃不饱肚子的人,宁可去挖野菜,也不会捞鱼果腹。
因为谁家也不稀罕鱼,所以村里谁去河边捉几条鱼,也没人会去追究,当然,如果一下子捉上十几、几十条鱼,那就肯定要有人看不过眼了,毕竟是集体的东西。
程溪没法避着人大量捕鱼,但大佬可以,大佬可是自带空间的。
大佬能捕鱼,他能卖鱼,他们两个人双剑合璧,这生意便能做。
他连捕鱼用的鱼网和鱼饵都已经买好了。
许老三蹲在屋门口,闻着隔壁传来的香味儿,嘴里的鸡蛋都尝不出味儿了。
“他-奶奶的,程老二发什么财了,一天吃三顿肉,也不怕把家底吃穷,老子上午还同情他,同情个屁,老子才可怜呢,好不容易吃个鸡蛋都尝不出味儿来。”
许老三骂骂咧咧的把碗放下,扯着嗓子喊道:“媳妇,今天杀鸡吃,咱们也吃肉。”
“我看你是在想屁吃!”许老三的媳妇——许霞一记眼刀飞过来,“老娘还想吃鸡肉呢,日子不过了!”
“嘿嘿,我就说说,咱得留着鸡下蛋换钱,养活几个小崽子呢,程老二就一个儿子不用愁,咱家有仨呢,可不得多攒点。”许老三讪讪地道。
他也就是说说,现在谁不知道程老二被戴了绿帽子,还被孟慧珍带走了所有的钱,穷着呢,又没了当军官的大哥,老话说‘破罐子破摔’,可不就程老二现在这样,可劲儿的霍霍,不打算过了。
现在是他蹲在隔壁流口水,等过几天,就是程老二趴在墙头上咽口水了。
许霞挺着大肚子翻了个白眼,家里已经三个讨债的了,肚子里的这个如果再是男娃,那她也不过了,累死她也供不起四个讨债的。
“少咧咧,闲着没事儿就给你儿子洗尿布去。”徐霞使唤道,省得那么多话。
实际上她也清楚,许老三是不可能洗尿布的,别说肚子里的孩子只有六个月大,就是她挺着十个月的大肚子,洗衣做饭那也是她的活儿,许老三连搭把手都不肯,嫌丢人呗。
哪像隔壁的程老二,人家家里家外一把抓,孟慧珍没离婚的时候,她就住隔壁,没见着孟慧珍洗过一块尿布、做过一顿饭,别看外面都嘲笑程老二‘妻管严’,可她羡慕着呢。
只是这孟慧珍也不知怎么想的,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么好的丈夫不知道珍惜,反而跟小叔子搞在一块儿。
程海军哪儿比得上程溪,那就是个不着家的小混混,自己都靠爹娘养着,哪能养媳妇儿,这十里八村,哪家的姑娘乐意嫁给这样的小混混,也就孟慧珍脑子进水了,丢了西瓜捡芝麻。
不过,她倒觉得孟慧珍可能只是想跟程海军玩玩,并没想离婚跟着程海军,只是被程溪捉奸在床了,就算孟慧珍不想离,那程溪也不能答应。
“我看看咱小儿子去,这孩子不会又尿了吧,我去给他换尿布。”许老三腆着脸笑道。
洗尿布,那是不可能的,给儿子换尿布还成。
贱名好养活,许老三的三个儿子名字就一个比一个有特色,狗剩,狗蛋,狗娃,媳妇肚子里的这个生下来,也不知道会起个什么名儿。。
狗娃才一岁半,两个哥哥都出去玩了,只有他被放在床上,周围用被子围了一圈,生怕小家伙掉下去。
和胖乎乎的虎子不同,狗娃和这个年代大多数小孩的模样一样——瘦且埋汰,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肉,显得头大身子小,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看不出来颜色,离半米远就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
有什么法子呢,许老三两口子养三个孩子,没人帮衬不说,还要下地干活,甚至许霞还挺着大肚子,照顾孩子想精细也精细不起来。
衣服不常洗,床单被罩就更不常洗,连换都没的换,尿布倒是经常换洗,可是清水洗过的尿布,哪怕晒干了,也残留着一股味道。
索性家家户户大都一个情况,谁也不笑话谁,隔壁那家才是例外,谁不知道孟慧珍是这十里八村的讲究人,不下地,爱干净,漂亮衣服多,还把男人管的服服帖帖。
许老三一点都不嫌弃亲儿子,晚上他们两口子还要带着这个小家伙睡呢,什么味道都闻习惯了,手脚利落地给小儿子换上干爽的新尿布,旧尿布扔进盆里,端出去放院里头晾着,省得在屋里熏人。
闻着隔壁家的香味,许老三干脆把装着尿布的盆子放在靠近围墙的粮食瓮上,墙的另一边就是程老二家的厨房,东风一吹,这味道就会随着东风飘过去。
正在给鸡剁草的许霞,差点没把刀拿稳,这冤家,有把尿布盆子放粮食瓮上的吗?就算里面没多少粮食了,那也不兴这么……犯二的。
是的,在许霞看来,丈夫是在犯二,不过,她也习惯了。
但是在看到端着盘子的程溪后,还是瞬间涨红了脸。
连许老三都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他是想使坏来着,但东风来不来都不知道,也不能算是做坏事,只是让程老二瞅见,这也太丢人了。
程溪端着一盘酸菜鱼,瞧见粮食瓮上放着一个大红色瓷盆,还挺惊讶,不过因为不知道里面放的是尿布,也没当回事儿。
“家里做了点鱼,我端了盘给几个小娃娃尝尝。”程溪道明来意。
那么香的肉居然是鱼,许老三兴冲冲的接过来,筷子都没拿,用手指蘸了一点汤汁放嘴巴里。
真tm的香,这得放了多少油,才能把鱼做成这样!
许霞就慢了一步,没拦住这冤家,赶紧把盘子接过去:“这多不好意思,老三去厨房拿几个甜瓜过来。我娘家前几天送来的,程溪你拿回去给虎子尝尝。”
她家那冤家都把手指头放人家盘里了,她还怎么好意思往外推,拿甜瓜换吧。
程溪乐呵呵把甜瓜接了,但人却没走,反而跟着去了院里,还跟许老三搭话:“三哥,我这几年也没下过地,不知道地里的章程,这整天改来改去的,你弟妹让我过来问问,咱们村现在是什么情况,工分怎么算的?”
“还能怎么算,也就饿不死人。”许老三有些酸溜溜的道,有个好哥哥就是不一样,当了几年售货员,连工分怎么算都不知道了,“一个工分一分钱,粮食按照人五劳五分,一年到头,也落不着几个钱,不比你们吃公家饭的。”
程溪没有抽烟的习惯,也不太会给人递烟,兜里倒是还有几块水果糖,拿出来塞给许老三:“三哥吃糖,你这小日子过得比糖都甜,三个孩子都健康活泼,嫂子体贴能干,这马上又要添丁了,不像我,唉。”
伴随着一声叹息,许老三颇为同情地拍了拍程溪的肩膀,也是,吃公家饭又怎么样,被戴了绿帽子不说,老婆还跟后娘生的弟弟跑了,不像他,媳妇贤惠疼人,实打实跟他过日子,没二心。
五六块水果糖放在手心里,许老三到底是没舍得吃一块,塞兜里头,等着放搪瓷缸泡成糖水,一家子都能甜甜嘴。
程溪从工分聊到地里的收成,从收成聊到粮食的价格,再聊到现在的政策……
许老三看在酸菜鱼和水果糖的份上,没嫌程溪啰嗦,东拉西扯说了不少。
再婚之后,孟慧珍就没怎么出过门。
一来,是她爱清静,原本就是不怎么爱出门的人,二来,她也知道外面说的话不好听,她又何必上赶着找不痛快。
除了结婚的头几天,海军一直待在家里,后来就待不住了,隔三差五的往外跑。
她知道是程海军去找那些哥们儿去了,程家老两口拦着,她可不拦,不但不拦,还会在私下里支持丈夫出门。
“男儿志在四方,老窝在家里有什么出息,就该多出去走走。”
这是她私底下常常用来宽慰丈夫的话,男人在外面交际不能缺了钱,为此孟慧珍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支持。
别人不知道,可她却是活过一世的人,知道再过几年,人人都瞧不上的程海军会发财,会让大家伙谁都高攀不起,现在外出交际攒下来的人脉,将来都是有用处的。
程海军将来会成为县建筑公司第二大队的队长,后来还会成为包工头,手底下管着几十口子人,能到市里接活,在市里买房子,戴金链子,拿大哥大……
这些都是村里人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也包括她那个前夫程溪。
再过几年,程溪就要下岗了,灰溜溜的从公社回来种地,一年到头挣的没有花的多,还得给死去的程老大养孩子,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那样的苦日子她可受不了,上辈子她就跟程溪离了,只是离的太晚了,那时候程海军早就结婚了,也早就发家了。
虽然程海军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可就是一直不肯离婚娶她,虽然舍得在她身上花钱,为了她还打过老婆,可是为了个儿子,不管她怎么说,程海军都不愿意离婚。
想想她也是太冲动了,才会想着把那孩子卖了,谁知道杨盼盼会发疯,儿子没了,不想着如何留住丈夫,反而要跟她同归于尽。
还好老天爷有眼,没让她真跟着杨盼盼被车轧死,反而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程海军还没跟杨盼盼结婚,甚至她那个大伯哥都还没在部队牺牲呢。
上辈子,她费了不少心力才跟程海军好上,这辈子就容易多了,她刚刚透出点意思,程海军就上赶着围在他屁股后面。
她说要结婚,程海军也没有推三阻四,愿意为了她去得罪还是供销社售货员的程溪。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杨盼盼,所以就让程溪娶了杨盼盼,程溪这个人没能力还死心眼儿,也就这点用处了。
程家老两口本来就为程海军的婚事发愁,上辈子娶杨盼盼,可是花了两百块钱的彩礼,这辈子一听她不要彩礼,老两口当然高兴。
程老太太还答应她,结了婚会把她当做亲闺女一样照顾,家务活全包,不用她插手。
就是程老头有点不太识相,总催着她去地里挣工分,一个公分才值一分钱,这仨瓜俩枣的,她可不乐意去,再说她长这么大,就没去地里干过活,如果晒黑了,将来海军嫌弃她怎么办。
孟慧珍在家里悠哉悠哉的做着面膜,这还是她上辈子去了市里,跟另一位包工头的情人学的,鸡蛋清拌上蜂蜜,一点点的抹到脸上,可以美白养颜嫩肤。
这保养就得越早越好,尤其是生了孩子之后,如果她重生的时间能再早上几年,她就不会给程溪生孩子了,不嫁给程溪最好。
她的第一段婚姻,现在看没什么,但等到程海军发了家,上一段婚姻就会变成她的耻辱。
所以,她现在才会尽力讨好程家老两口,别等到将来挑她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