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高大的大衍王京,有无数的士兵团团守护,在宽广的城墙上,一道道武者的身影来回游走巡视。
前方传来了不利的消息,大衍军被莽荒围困,人皇萧慕白和莫啸天驾驭五行之舟远遁。
城墙之上,萧勉正焦急的翘首盼望,这已经不知道是萧慕白御驾亲征的第几天了,自从前线传回了惨败的消息之后,一直都没有萧慕白的音讯,这让大衍国所有核心人物都忐忑不安。
就在众人和往常一样忧心如焚的时候,大衍王京城外的半空中,传来隆隆之声,一艘古船,撞破虚空,出现在众人上方。
“这是我们的仙器!”有武圣长老大声叫道:“是人皇陛下驾驭五行之舟归来!”
“人皇陛下归来了!”
在场所有人对五行之舟并不陌生,这是大衍国立国的根本,是震慑外敌的依仗,自从大衍国建立之后,萧慕白不知道多少次乘五行之舟检阅军队,巡视四方。
而此时此刻,先前那个意气风发,泰山压低而其色不变的大衍人皇,大陆武道的泰山北斗,却失去了镇定,他发髻散乱,面色苍白,明黄龙袍上有点点血迹。
“父皇!父皇!”萧勉一时间惊喜交集,在城头大声呼喝:“快!快派人去迎接父皇!”
“来不及了!”萧慕白站在船头,大声对萧勉叫道:“快!去接你妹妹,让几位武圣长老也火速前来!”
“父皇,究竟出了什么事!”
还不等萧慕白答话,莫啸天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在五行之舟上居高临下,可以清晰的看到极远处,有一黑一白两道渺茫的身影,正飞速朝大衍王京而来。
“两个阴魂不散的老东西!人皇,他们又追上来了!”
萧慕白的心,顿时沉到谷底,他在北陲惨败之后,不得不舍弃几十万大军,甚至是舍弃刚刚建立起来的大衍国,想要火速赶回王京,将自己一子一女以及大衍国几个支柱人物全部接到五行之舟上,暂时远遁,躲避两个莽荒武祖。
但到了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两个莽荒武祖,如同跗骨之蛆,一路追杀了足足有上万里,不依不饶,一定要击毁五行之舟,手刃自己和莫啸天。
“不行!不行!”镇定如萧慕白,也心神慌乱:“不能再让他们登船了,否则被两个莽荒武祖追杀,大家都要死!”
“人皇!我们怎么办!”
“父皇!您先进城!”萧勉在城头上大叫道:“我们还有精兵二十万,还有几位武圣长老,足能应付一切强敌!父皇请进城!”
“不!我不能进城了!”萧慕白的心念在飞速的转动着,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两个莽荒武祖,修为高的骇人,万里追击之下,将五行之舟都打出了一条尺许长的裂缝,在这么追下去,迟早有崩灭的时候。
失去了
五行之舟,船上的任何人都无法逃脱一死,现在若是将萧勉萧月和几个武圣长老接到五行之舟上,结局不言而喻。
就在这一瞬间,萧慕白内心紧张的斗争着,宁为玉碎?还是保全一点血脉?
他奋斗一生,拼搏一生,肩负祖先的期望,以布衣之身,一手创建帝国,功载史册。
但此时,这一切都要化为飞灰了,强大的帝国,辽阔的国土,繁华的王京,甚或自己的性命,都要消散……
英雄也好,枭雄也罢,谁都有难以抉择的生死时刻。
“还有一点时间……”萧慕白回头看看极远处那正急速而来的两条身影,轰隆隆的降低五行之舟,纵身一跃,从船头落于城头之上。
顿时萧勉带领几名武圣,一涌而来。
“人皇!究竟怎么回事,前线只送来几条战报,说我大衍在北陲惨败。”
“父皇,咱们死守此城!”
“好孩儿,守不住了……”萧慕白眼望着自己的儿子,猛然间有一种英雄末路,日暮西山的悲凉。
“父皇!”
“人皇陛下!”
萧勉和几位武圣长老,都跪拜在地:“我等愿与王京共存亡!”
“都起来!”萧慕白沉声说道:“听我说,两个莽荒武祖,万里追击,不仅我大衍要亡了,大衍亡后,铁烈也不会安稳,莽荒势必要趁此机会扫平北域诸国。勉儿,不久之后,王京就要大乱,你带着妹妹,和几位武圣长老,从王京向东,乘船入海,一路南下,到汉威南部之后,不要停留,立即赶往山南或是维兀,那里暂且没有遭受莽荒铁骑践踏。”
“父皇!不!我不走,死也不走!”萧勉热泪盈眶,对于别人来说,萧慕白或是个高高在上,神一般的存在,但在萧勉眼中,他却只是个父亲,慈祥的父亲,如同天下所有父亲一般,对自己的儿女关怀备至。
甚至到了生死悬于一线的关头,父亲,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保全自己的儿女。
“几位长老。”萧慕白又转头对几个跪在地面的长老说道:“这乃天数,我五行宫创大衍国,却如同昙花一现,诸位是我大衍弘股之臣,此次南下,望对我一对儿女多多照顾。”
“人皇……”几名武圣长老,虽然修炼一生,但此时此刻,却有老泪纵横的感觉。
“父皇!我不走!我要和父皇一起,生也好,死也罢……”
“好孩子!你要记住!你姓萧,乃是我萧慕白的儿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父皇……”
“给我站起来!”萧慕白知道两个莽荒武祖越来越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他猛然拔高声音,厉声喝道,萧勉泪流满面,慢慢从地上起身,萧慕白最后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心如刀割。
“这么快,一转眼间,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比爹爹还要高了。”萧慕白放缓语气,轻轻替萧勉
整理略显凌乱的战甲:“记得小时候,你天天骑在爹爹脖子上,在后花园摘果子……”
“父亲!”
“走!带着妹妹,现在就走,一刻不要停留!”萧慕白眼中的一丝湿润和温存,刹那间消失不见。
“我不走!我不走!”
“混账!留的我萧家一丝血脉!迟早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你非要让我萧家绝后吗!给我走!”
“陛下!陛下!”几个武圣长老跪地扑上前来,齐声说道:“臣下愿驾驭五行之舟,引走强敌,请陛下和太子立即离开王京。”
萧慕白苦涩的摇了摇头,五行之舟,乃是五行宫历代的镇教之宝,只有宗主本人掌握,天下间,只有他一人懂得驾驭之法,若是时间来得及,还能传授给几个武圣长老,令他们合力驾驭,但此时,两个莽荒武祖已经近在咫尺,什么都来不及了。
“快走!孩儿,记住我的话!好好活下去!保护好你的妹妹!”
萧慕白一纵身,从城头跃上五行之舟,站立在船头的莫啸天,已经傻了。
“莫兄,原本要和你合力开创一片盛世,天不遂愿,你可自行离去。”
“人皇,这……”
“一人死,总比大家一起都死的好,走吧!”
莫啸天一咬牙,抬头看看萧慕白,此时,他心里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感觉。
“人皇,你多保重!”
呼!
莫啸天的身影从五行之舟上一跃而下,落在城头,又两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远处,赶去召集原属于摩云宗的旧部。
“父亲……”萧勉跪于城头,涕不成声。
“诸位,勉儿和月儿,拜托诸位了。”
萧慕白不由自主闭上眼睛,这一生的经历,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晃动着。
“这一招!你练错了!”
一个威严的中年人,静静伫立在当时只有六岁的萧慕白身前,一字一顿说道。
“爹爹……”
“伸出手来!”
年幼的萧慕白看到威严的父亲,不敢有一点点的反抗,只能伸出稚嫩的小手。
啪啪啪……
楠竹制成的宽大戒尺,在盐水中浸泡过,被威严中年人持在手中,重重抽打萧慕白的手心。一阵阵剧痛袭来,年幼的萧慕白,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在眼中打转,却不敢出声。
夜深人静,萧慕白独自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烛光摇弋,他一双手,肿的几乎拿不起东西。
吱呀……
小屋的门,被人轻轻推开,那高大威武的身影,出现在萧慕白面前。
威严中年人,轻轻坐到萧慕白身边,看着他稚嫩又茫然无知的小脸,再看看他已经红肿的不像样子的小手,心中也忍不住一阵刺痛。
“孩子……”威严中年人拉过萧慕白的手,以灵药轻轻涂抹。
被戒尺啪啪抽打时尚且不流一滴眼泪的萧慕白,此时此刻却再也忍耐不住,两行泪水顺着脸庞滴落下来。
“爹爹,孩儿知错
了,孩儿知错了……孩儿练功不专,愧对爹爹的教诲……”
“好孩子。”威严中年人将萧慕白紧紧抱在怀中,眼睛中也有泪光在晃动:“莫要怪爹爹心狠,你是我萧家的血脉,爹爹一生成就有限,无法完成祖上的夙愿,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一转眼间,年幼的萧慕白渐渐长大了,童年的很多回忆,他已经淡忘,但只有父亲的泪光,和几句言语,深深烙印在内心深处。
他比任何人都要刻苦,别人在美梦中安睡,他在练功,别人在游山玩水,他在练功,别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抒发情怀,他仍在练功……
为了自己的目标,萧慕白舍弃了很多,很多。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站立在了这个世间的顶端,俯视苍生大地。
而此刻,这一切,似乎又要离他远去,化为泡影。
“父亲……”萧慕白从冥想中苏醒过来,喃喃说道:“孩儿并未辜负您的一番期望……”
噗!
萧慕白重重喷出一口鲜血,五行之舟船头高悬的古钟,收到精血的祭献,似乎重新猛烈燃烧起来。
五彩光芒大盛,将半空中的古船全部笼罩在光晕之内,萧慕白手持铁棒,铛的敲响了古钟。
悠扬的钟声,在天地间回荡,它像是彰显新生,又象是一声丧钟。
轰隆隆……
悬浮不动的五行之舟,仿佛突然间被一股不明的力量猛烈催动,船头撞开虚空,全速飞行。
“父亲!父亲!”萧勉拼命想要追赶,却被几个武圣长老死死按住。
“太子!人皇陛下的嘱咐,你不能忘记!王京将要大乱!速带公主,逃离这里!”
“天要亡我大衍啊!”
收到武圣精血祭献的五行之舟,一瞬间就淹没在了虚空中,无影无踪,就在古船消失的那一刻,一黑一白两条身影,已经从极远处飞奔到了王京附近。
“这艘破船竟然不在王京停留,桀桀桀桀……”
“不管那么多,此船是心腹大患,必须完全摧毁!继续追!”
成千上万的大衍精兵,在黑白二老面前,如同无物,他们冲杀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继续追寻着虚空中的一抹残影。
萧慕白每喷出一口精血,就能催动五行之舟飞速远遁千里,但人体精血有限,即便他这种武圣七重的强者,也不能不要命的喷出来,万里逃亡,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精血,此时此刻,为了保全大衍国的基业,保全自己的一双儿女和五行宫弘股,萧慕白断然拿出了拼命的势头,五行之舟在虚空中不断急速飞行着,每过一千里,萧慕白毫不停留,继续以自身精血祭献古钟。
北域,幅员辽阔,疆域万里,两名莽荒武祖不知疲倦,继续追击虚空中的五行之舟。
一连一万多里过去,以萧慕白之强,也到了强弩之末,他面容无比苍白,一头整齐的黑发,完全
散乱,凌空飞舞,一身明黄龙袍,被虚空乱流刺穿的支离破碎。
轰隆隆……
五行之舟又一次速度缓慢下来,萧慕白强咬牙关,猛然又是一口精血喷出。
这可能是他最后仅能聚集的精血,等五行之舟再次停顿下来,他就只有以生命本源催动古钟了。
但燃烧了本源,生命也就终结,再催动五行之舟,又有什么意义?
千里路途,在寻常人看来,无比遥远,但在两名莽荒武祖和五行之舟面前,也只不过是半天的功夫。
一千多里过去,五行之舟在虚空中渐渐放缓了速度,萧慕白勉强支撑身体,仍然敲动古钟。
他要全力将两个莽荒武祖引开,给大衍王京内的萧勉萧月以及几个武圣长老争取逃亡的时间。
远处,有一个大湖,方圆百里,湖水清澈,一片湛蓝,有无数生灵在其中存活。
五行之舟在大湖的边缘,终于走不动了,只能以自身缓慢的速度,继续前行。
“桀桀桀桀……这破船走不动了。”
萧慕白铛的一声,再次敲击铜钟,庞大的五行之舟,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缓缓飞行到了百里湖泊中央。
“以为这个破湖,就能拦住我们?”
黑枭和白魔,在湖岸的一片树林中重重轰出一拳,高大的树木折断,被摧毁成无数碎片,雨点一般的洒落在湖中。
蹭蹭蹭……
两名莽荒武祖,接着漂浮在湖面上的一点点木屑,飞速前行,追击五行之舟。此时,五行之舟已经没有多少余力,黑枭白魔却仍然精神焕发。
“你跑不掉了!”
白魔纵身跃起,拳头打穿一片天地,生死轮回拳的威力,毋庸置疑,拳头下的一切都要粉碎。
无数虚空被震碎了,五行之舟再一次暴露在空气之中。
水面上,黑枭站立在一小块碎木屑上,一手高举雷震凿,一手紧握闪电锤,锤凿碰撞,有千万道雷霆衍生。
五行雷,太阴雷,虚空雷……
威力巨大的神雷,从五寸小凿上衍生出来,全部劈落在五行之舟上。
喀拉拉……
五行之舟一尺多宽的裂缝,再次胀大,此时,萧慕白已经失去了大半精血精气,五行之舟的光芒黯淡了,无法再全力吸取更多的五行之力加持。
轰隆……
天雷似乎无穷无尽,没有停息的时候,一道雷霆,能让武者化为飞灰,千百道雷霆一齐轰击,即便五行之舟这种残破的上古仙器,也有些支持不住了。
裂缝在不断的扩大,迅速从船身向船头和船尾蔓延,这艘上古武仙环游宇内的仙器,就如同一个寿元将近的老人,又如同一盏干涸的油灯,在勉力支撑。
“雷震凿闪电锤,召唤雷帝!”
劈嚓……
万千雷海中,一尊王者的虚像,再次出现,它举手投足间都有天地之间的雷霆神力被吸纳过来,汇集在虚像周围。
所有雷霆,全部被
雷帝虚影环握在手中,它要衍化一道无上神雷。
此时,五行之舟再也无法衍化五行巨人,以混沌之气对敌,它走到了末路。
这条路上,只有灭亡。
啪嗒……
雷帝的一根手指舒展,有无比耀眼的光芒闪现,就如同太阳坠落在了湖泊上方。
啪嗒……
第二根手指舒展……
第三根手指舒展……
没有了混沌之气的威胁,雷帝虚影肆无忌惮,在虚空中盘坐,稳如泰山。
所有手指,全部舒张开来,一道神雷,在雷帝的掌心中萌动。
“去!”
黑枭狠狠撞击锤凿,半空中的雷帝虚影,猛然勃发出这一道酝酿许久的神雷。
神雷不过一尺粗细,却象征这天地间威力最大的诸雷之一,它有起源的力量,堪与混沌媲美。
在雷霆劈落的一瞬间,天地都似乎要崩溃了,巨大的湖泊,湖水开始沸腾,被雷霆的力量蒸干了一半水分,湖中所有生灵,全部灭绝。
嘭……
七彩的闪电,重重轰击在五行之舟上,一瞬间,五行之舟上的光芒,全部黯淡下来,那道将近两尺宽的缝隙,猛然暴涨了不知道多少倍。巨大的船身无法承受神雷的力量,从中间咔咔裂开。
咚……
断裂的五行之舟从半空摔落下来,重重没入沸腾的湖水中,无数翻滚的浪花,似乎在诉说一个传奇的覆灭。
半空中,萧慕白衣袂漂浮,他缓缓而落,此时,白魔挺身而上,一拳轰出。
“浮屠神拳!”
嗡嗡嗡……
整片天地都在颤抖,日月无光,从莫名的空间中,传来无数佛陀的诵经之声,天王的虚影,从破裂的空间中浮现,它手托一道古老的大门,有无数罗汉明王在四周漂浮。
嘎嘎……
古老的大门,如同生锈,艰难的打开一道缝隙,萧慕白漂浮于半空的身影,被这道渐渐洞开的大门猛然吸了进去。
就在他身形消失在大门内的一瞬间,一切虚像全部爆裂,那道大门,无形无踪。
空中,有一点点的血花飞落,滴入沸腾的湖水中。
几天之后,整片大陆都轰动了。
大衍国人皇萧慕白,陨落于北域五龙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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