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堂镇北候世子,神刀卫副统领,难道说出的话还不值得相信?”方毅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你要知道,按汉威律法,凡是身有贱籍的,终身都不许为官为将。”
“这……”方岩惊喜之下,倒把这条铁律忘得干干净净。
“你不必灰心。之所以暂时不替你脱籍,其实是我想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以镇北候府的名义帮你脱籍。到上武院后,你暂且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等过上一年半载,若是成绩出色,到时候,我自然会替你疏通门路,让你堂堂正正的去做个武官。将来若是真的建功立业,也算替候府挣了些脸面。”
“好好好!我一定,一定用心,一定用心。”方岩连声应道。
方毅微笑着点点头。其实,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必替一个仆役,尤其是贱民身份的仆役出头。但方毅为人稳重,而且颇有城府,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镇北候的爵位,世袭罔替,待到老侯爷百年之后,这爵位将由方毅承袭。云京城是整个汉威帝国的政治中心,达官显贵成百上千,平时拉帮结派,勾心斗角,掺杂在这汪深不见底的浑水之中,手里没有点资本,那是根本站不稳的。即便以镇北候这样的权势,每年尚且要派人到云京城内一些交好的官僚府内走动拜访,拉拢感情。何况是年纪轻轻的方毅?
镇北候虽然常年镇守边陲,远离都城,但在朝廷中,也有不少政敌。方毅深思熟虑,把这些事情分析的一清二楚,提早就开始为日后做打算。自他担任神刀卫副统领之后,已经拉拢了一批年轻官员,以自己为中心,形成一个小小的派系。诚然,这些年轻官员大多是些芝麻绿豆一般的小官,目前来说,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过世事难料,几十年后,这些芝麻绿豆的小官里面,难保不会出现位极人臣的朝廷支柱。
方毅一见方岩,就觉得这少年非池中之物,只要机会适当,假以时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因此,当方岩一提出脱籍的请求时,方毅立即就有了打算。让方岩隐匿身份,进入上武院,如果他真的是个可塑之才,方毅就会亲自疏通关系,替他脱籍,使得方岩感恩零涕,收做自己的班底。如果方岩不是那块材料,一年半载之后,再把他召回府里,谁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只不过这份心思,方岩却是丝毫察觉不出,只觉得自己进入上武院后,前途一片光明,为官为将,洗刷贱籍,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方岩高兴了半天,猛然看到身边的狗娃正手足无措,便暗想道:“只顾着自己高兴,却把狗娃给忘记了。狗娃身世孤苦,跟我也差不了多少,何不趁着小侯爷高兴,替狗娃也求得一个名额来?”
“小侯爷。”方岩指指狗娃,说道:“这次搭救
二公子的时候,狗娃倒比我还先跳入江中一步。他虽然年纪小,但心思机敏,也修行过几天,恳求小侯爷,也把狗娃送入上武院,将来他成了一代名将,也好叫天下之人都知道镇北候府的威名。”
“一代名将?”方毅看着眼前两个尚未成年的小仆,忍不住笑出声来:“救人,你们俩个都有份,不能赏了你,却不赏他,既然如此,好吧,顺便叫他也去上武院吧。不过,若是不用心就学,每天只顾着玩耍,到时候我可是会派人把你们都揪回来。”
“多谢小侯爷,多谢小侯爷。”
“多……多谢……小……小侯爷……”狗娃也结结巴巴说道。
“好了,你们暂且下去,跟许管事说一声,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用再做杂事,叫他另派他人。”
从房内一走出来,方岩忍不住跳了起来。狗娃却没有那么兴奋,反而闷闷不乐:“去上武院上学?还不如吃一桌八珍席实惠呢。”
……
方毅又到弟弟的卧房看了一眼,然后嘱咐他以后再不可随意到那些险地走动。交待完毕,方毅离开候府,直奔主管上武院的兵部而去。
来到兵部之后,方毅找到一个相熟的官员,把他拉到一旁,编了个理由。
“哦?小侯爷今天是来撞木钟的?”那官员跟方毅极为熟稔,一听方毅的来意,顿时开起玩笑。
“今天就是专门找你来撞木钟的。”
“按着朝廷规矩,上武院原本只收云京贵族的直系子弟,但是时日一长,规矩就乱了,一些近亲也都纷纷疏通关系,混进上武院去。至于远亲嘛……”那官员有意顿了一顿:“办起来可是稍有些麻烦,小侯爷你不出一顿东道,怎么能让我安心替你办事嘛。”
“好说,只不过这段日子实在太忙,等过些天,一定把这顿东道好好补上。”
方毅的身份,云京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一清二楚,将来继承爵位,必然又是一个和镇北候一般的朝廷重臣,谁见了也得巴结几句,何况这官员平时跟他就关系密切,三两句话下来,这件事情,就算是办妥。
方毅回到神刀卫之后,派出一名亲兵回候府传话,要方岩跟狗娃这几天好好准备,到上武院报道。
方岩收到消息,先是欢呼雀跃一阵,待到喜悦过后,却又感觉一阵心酸。
“爹爹,娘亲,孩儿终于有一线出人头地的机会。望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孩儿。”
这一夜,方岩破例没有到后花园练功,而是跟狗娃畅谈到大半夜。直到夜深,他还是久久不能入睡,脑海中全是憧憬。
方岩知道,自明天的太阳升起之时,自己将要告别候府小厮的生涯,去另一个陌生的环境拼搏奋斗。
方毅所托的官员办事效率倒是极高,不出三天,已经把所有关节打通,只要人一来,就能随时入学。
与此同时,
这个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候府,下人们议论纷纷,有的眼气,有的嫉妒,有的不甘。但角落中,却有一双愤恨的双眼,简直想要喷出一股怒火。
“这是怎么搞的!难道连上天都有意成全那个贱民!”吴良含泪无语望苍天。
进入上武院,那也就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身份,方岩平日里并不注重衣着,但也不想被别人发现破绽,于是专门上街,购买两套崭新衣物。
手里提着买来的东西,方岩暗中心想:“以后到了上武院,可能学业繁忙,不能在随意到处走动,时间恐怕紧迫,没有太多机会去跟萧兄弟见面,不如趁这个机会,再去他那里看一看。”
想到这里,方岩调转方向,朝狮子胡同奔去。到了萧府门前,那门房大汉老远就看见方岩。上次方岩来访的时候,萧岳对他的态度,整个府里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所以这大汉满面笑容,快步迎出,言语恭谨,让方岩好生不习惯。
萧岳一看方岩来访,自然欢喜。两个人坐下来说了一些关于修行上的事,过了一会,方岩说道:“兄弟,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要到上武院去了,以后,恐怕不能常来找你玩了。”
“上武院?上武院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去了上武院就不能找我玩?”萧岳显得颇为失望。
方岩详细给萧岳介绍,说了进入上武院的诸多好处,最为紧要的是,能够脱去贱籍。
“哦,原来如此。”萧岳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惭愧:没想到,替人脱籍竟然如此麻烦,我本打算派人悄悄办好,给这傻小子一个惊喜,谁知道罗叔忙了几天,还是没把事情办好。
“不过兄弟你也不必不高兴,咱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等到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畅谈切磋。”
“若是能进上武院,以你的资质,必然能够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只盼着日后你成了方将军,方大元帅,方侯爷的时候,且莫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儿。”
“兄弟说的那里话。”方岩想起结识萧岳以来,对方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不由也有些动情,郑重说道:“不管以后如何,我都绝不会忘记萧兄弟。”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萧岳大喜,笑的极是开心,连忙吩咐府里的人,整治一桌酒席,算是替方岩庆贺。
转眼间又过了两天,方岩和狗娃穿戴一新,兴高采烈的来到云京上武院。方毅已经替他安排妥当,只要在上武院登记一番,就算是正式入学。
等到登记完毕,就有专人引领方岩和狗娃前去自己座师面前报道。两人正走着,冷不防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呼喊。
方岩一回头,立即看到一个年约四旬的大叔。这大叔身材低矮粗壮,一道浓重的连心眉,配着一双烁烁生辉的斗鸡眼,整个人看
上去说不出的猥亵。
这位斗鸡眼大叔,方岩倒是记得,是和他今天一起前来上武院登记入学的学生。方岩原以为在上武院修习的应该都是和他年岁相仿的少年,谁知道,连这般年纪的大叔也能混的进来。
“方兄弟。”斗鸡眼大叔猥琐一笑,眨眨眼睛,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是镇北候的远亲,对不对?”
方毅替方岩疏通关节时,确实称他和狗娃是镇北候府的远亲。方岩万不能暴漏自己真实身份,所以斗鸡眼大叔一询问,方岩就点头称是。
“那就是了!”斗鸡眼大叔笑的更加灿烂,脸上的表情也变的亲热许多,朝方岩身边凑了凑,趴在耳朵边说道:“你是镇北候府家里的远亲,老子呢,是大理寺卿周大人的亲戚。镇北候一向跟周大人亲近,咱们呢,也该走的近一些,以后相互照顾,将来放出去当官,大家一起升官发财。”
云京城里的诸多官员大多分为几系,斗鸡眼大叔所说的大理寺卿,其实就是依附镇北候的一个官员。方岩对这些事情自然一无所知,不过他看这斗鸡眼大叔态度亲近,而且说话有趣,虽然容貌猥亵一些,但却并不厌烦他,于是也笑着说道:“这位大叔说的极是,既然有缘一起入得上武院,该当互相帮衬帮衬。”
“大叔?”斗鸡眼大叔微微皱了下眉头,颇有不满的说道:“老子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比你们两个也大不了几岁,你们要不嫌弃,叫我一声大哥就够了。大叔大叔这么乱叫,老子没老也被你们叫老了。”
“知道了大叔。”
斗鸡眼大叔白眼一翻,无可奈何。
上武院中的学生人数大约有三百余名,也并不固定,因为那些学业较佳的人,会被推荐到京城或是地方为官,走上一批,补进来一批。不多时,方岩等三人已是见到了自己的座师。
上武院虽然带一个武字,但平时学子们修习的课程大多是兵法策略,弓马骑射,基本不传授什么武道功法战技。因为这些人将来都是要带兵打仗的武官,兵法战术乃是一等一的必修课题。方岩他们的座师姓周,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过去曾经在边陲打过十几年的仗,胸中颇有韬略,只不过一次大战中重伤了右腿,所以便回到云京,调入上武院负责教导这些未来之才。
周座师威严的捋捋颏下三缕长髯,依次注视观察自己新收的三名学生。方岩和狗娃换上了崭新的衣服,精神抖擞,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少年人所有的灵性,周座师微微点头,等他看到斗鸡眼大叔,立即有点迟疑。只因为这位学生年纪实在有点悬殊,只比自己小了那么两三岁。简直让周座师疑心是不是引路人误把刚招的杂工也给带来了。
“这位?”周座师迟疑的望着引路人,又看看斗鸡眼大叔
。
“座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那斗鸡眼大叔虽然两只眼睛只有绿豆般大小,但是分外聚光,一看周座师的神色,立即明白他的疑惑,当场就大大行了一礼:“学生来之前,早已听闻了座师的威名,说来也是极巧,座师跟学生倒是都姓周,五百年前必定原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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