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比起如今的柳不?花来说显然是要更有人样些——至少脑袋还在。
即便那脑袋有些摇摇欲坠,被几根粗糙的红线缝在脖颈上,稍一扭动,就不?断有血溢出伤口,让人不?由怀疑那些缝线正是被这些血给染红的,并且相似的缝合伤口在它们身上其他地方还有,使得这些“人”看上去?就像是经历过解剖,又莫名能够行动的尸体一般,在电梯门打开后?,便将目光齐齐锁向?走廊处谢印雪,眼底充斥着难以言述的阴鸷、怨毒和?残忍等情?绪,仿佛寻找到?了?心仪的猎物一般瞪大猩红的鬼目,脸上带着诡异的怪笑朝谢印雪冲来。
谢印雪转过身,却没往自?己的病房跑,而是不?疾不?徐朝二号病房走,进去?把刚躺下的柳不?花拉了?起来,指给他看走廊外快速逼近的尸体。
柳不?花身体和?脑袋都没动,只?侧了?下自?己的眼珠,顺着谢印雪所指方向?望了?一眼,又扭正过来,满眼都是不?解和?困惑。
谢印雪看到?他这副神情?便明?白:那些尸体仅有自?己一人能见。
——它们就是他的“幻觉”。
所以哪怕这些尸体已经跟随着他冲进了?二号病房,病房里的十三、柳不?花和?萧斯宇也看不?到?。
想?通这一点后?,谢印雪就给柳不?花重新拉好被子盖住,让他接着睡别管自?己。
柳不?花二话不?说重新闭眼。
谢印雪则在尸体们的簇拥下回到?了?一号病房病床。
那些尸体虽然都聚集在他身旁,却不?触碰他,始终隔了?约莫半拳的距离盯着他诡笑,有点像围守在将死之人身侧,等待着病人断气那一刹自?己好附身占据肉.体的恶鬼阴魂。
谢印雪站立行走,它们就尾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谢印雪在床上躺下,这些人也随之围拢,在床边绕成一圈;谢印雪闭上双眸静待了?半分钟,再?度睁眼时,便对?上一双眼白被血液浸透的森寒鬼目——鬼目的主人躬身弯腰,面庞与青年贴得极近,用犹如实质的阴冷视线,继续死死地盯着他,颈间的伤口处还有血珠摇摇欲坠,似要滴落在青年额颊上。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的意志力再?如何坚定、不?会畏惧这样惊悚恐怖的场景,他也无法正常入睡。
谢印雪就是如此。
倒不?是说他害怕,而是他不?习惯、也不?喜欢于自?己身旁有不?熟悉的人存在时入睡,况且这间病房内除了?尸体们以外,还有卞宇宸和?胡利这两个“室友”存在。
想?到?他们俩人,谢印雪忽然直起上身,向?另外两张病床看去?。
那边胡利和?卞宇宸的脸色都已不?再?平静,卞宇宸还算镇定,胡利却十分慌乱,估计应该也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幻觉。
不?过谢印雪没将太多的注意力分给他们两人,因为他发现,在自?己骤然起身的瞬间,那些原本靠拢在床侧的尸体居然随着他的动作?纷纷疾闪退让,似乎很忌惮触碰他。
这一细节很重要,谢印雪想?再?确认一下,便伸出手朝其中一个尸体的脑袋摸去?。
结果那尸体果真又后?退了?两步,没让青年的手顺利落在自?己身上。
哦?
见状,谢印雪眉尾轻扬,重新闭上了?眼睛,再?次抬手向?前探去?,可惜这一回仍是什么?都没摸到?。
“谢印雪,你在摸什么??”
一道娇嗲柔美?,却不?受谢印雪喜欢的声音从旁边的病房里传来。
他顺着声音望去?,三号病房里,趴在病床上脸色青白难看的苏寻兰就和?那些阴魂不?散的尸体们一样,目光正紧紧逐着他,瞧见自?己有动作?,便连忙追问:“你也看到?了?什么?吗?”
按理来说,《住院病患守则》既然已经警告过他们入夜后?要谨慎选择是否与室友交谈了?,苏寻兰就不?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谢印雪和?她并不?在一间病房里,所以他们能算作?室友吗?
苏寻兰现在与谢印雪说话,就是想?弄清楚这件事。
她不?仅不?蠢,还聪明?的很,知?道选个她认识的参与者中本事最大的人说话。
这样,如果她和?谢印雪不?算室友,那么?他们俩即便交谈了?也不?会发生任何事;而如果他们算是室友,那么?纵使交谈后?有“意外”发生,谢印雪也无法独善其身,必定要想?办法解决“意外”,如此,她就可以照葫芦画瓢,模仿谢印雪的做法,保自?己平安。
最重要的是,她敢开口询问谢印雪,是因为她深知?谢印雪也想?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我还记得在赫迩之梦号上,你竭力保护的那个废物。”苏寻兰笑吟吟地望着谢印雪,因削瘦而高高隆起的双颊泛着一股病.态的红晕,“他好像姓‘朱’吧?那时我不?明?白你为何放着我这样的队友不?合作?,要去?管那么?一个渣滓。现在我知?道了?,柳不?花在‘锁长生’里和?他绑定了?一条命,对?吗?”
她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谢印雪扯唇轻轻笑了?下,温声道:“看到?了?一些尸体。”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违背《住院病患守则》中第三条规定,没有独自?入睡选择与室友交谈的后?果是什么?,谢印雪和?苏寻兰便都知?晓了?——他们会共享幻觉。
苏寻兰看见了?原本围守在谢印雪床边的尸体,此刻也开始向?她走来。
而谢印雪呢?
他知?道了?苏寻兰脸色为什么?难看。
因为苏寻兰床边有很多饿得骨瘦如柴、面目全非的人正死死的盯着她,好像看见苏寻兰就恶心似的在她床边疯狂呕吐!
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秽物在苏寻兰的床底下已经形成了?大面积的泥滩,一脚踩下去?几乎能淹没人的脚踝,如果呕吐不?停止,秽物说不?定会继续上升,直至把病床和?人都淹没。
他们共享幻觉以后?,那些非人非鬼的枯瘦患者,便也朝着谢印雪走来,在他床边开始狂吐。
“谢印雪,你真幸福。”苏寻兰这种心理素质强大的女人,显然不?会惧怕尸体,她咬牙忍着胃中阵阵狂涌的酸意,语带羡慕道,“我多想?把我看到?的幻觉,和?你交换一下。”
“……”
谢印雪这辈子很少有后?悔的事,偏偏今晚就多了?一件。
他对?苏寻兰说:“我谢谢你。”
本来谢印雪今晚不?打算出去?找护士的,可苏寻兰的话提醒了?他,于是谢印雪说完这句话后?便下了?床,推着轮椅决定去?找郑书,给他也看一看这些精彩画面,以回报上个副本中大家难得相识一场的“缘分”。
看见谢印雪动身离开,病房内的其他参与者也坐不?住了?,苏寻兰与他的对?话谁都能听见,自?然也不?难听出,入夜后?与“室友”交谈,会导致后?果是幻觉共享——这有什么?的?
幻觉刚出现那会儿,大家确实都被吓了?一跳,不?过幻觉又不?能伤人,只?是看着恐怖恶心一些,何须惧怕?
“难怪病房的墙壁要设计成透明?的。”吕朔仰头?盯着雪白的天花板道,“这样我们所有处在三层房顶底下的人,都能算是‘室友’了?。”
赞同吕朔说法的参与者闻言默默点头?,并不?出声搭话。
毕竟吕朔白天的壮举实在惊世骇俗,他们完全不?想?知?道吕朔看到?的幻觉是什么?。
苏寻兰瞥了?他一眼后?也翻身下床,追随着谢印雪的脚步前往护士宿舍寻人。
有了?这两人在前面打头?阵,其余人也没坐以待毙,纷纷起身去?找护士参与者,唯有柳不?花、卞宇宸这两人继续躺在床上闭目无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
胡利就纳闷了?,小声嘀咕道:“这怎么?睡得着的?”
说完他脸色猛然一变,抬起手挥舞着高喊:“我是在自?言自?语,你们谁都别接我的话——!”
其实胡利后?面那句话根本没必要强调,因为众人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他,若不?是前往护士宿舍走这条路最近,大家巴不?得各走各的,或只?和?自?己信任的队友组队共同行动。
可当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的刹那,众参与者遽然注意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谢印雪哪去?了??
护士宿舍和?病人宿舍分别位于二层楼的左右两侧,中间是手术室和?药房,使得整个二层的走廊总体呈“廿”字构造,故从病人宿舍前往护士宿舍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近,一条远。而经过白天“病发”一事后?,大家明?白夜晚他们如果要离开病房去?找护士,路上肯定会有几率发病,因此就都选了?近的这条路走。
但在这条路上,他们却没有看见谢印雪的身影。
问题是谢印雪一个得自?己手推轮椅代步的人,前进速度不?可能比他们这些能正常走路还能奔跑的参与者快;再?者,谢印雪瞅着还是那种羸弱多疾,喘气都恹恹费劲的人,如此他就更没理由多耗气力绕远去?走另外一条路,那为什么?他们都快走到?护士宿舍门口了?,也没见着他呢?
是由于近的这条路有危险吗?
不?对?呀,他们路上没碰着什么?意外情?况。
那就是他们看走眼了?,谢印雪实际上靠轮椅走的很快,早已经进了?护士宿舍了??
然而这也不?是正确答案。
因为推门进入护士病房的众参与者们发现,这里既没有谢印雪,也没有护士参与者——整个护士宿舍空空荡荡,寂静如死,别说是人,鬼影都难以瞧见。
“人呢?”胡利睁大眼睛,满脸错愕,“怎么?一个护士都不?在,他们都去?哪了??”
他把墙角的衣柜打开挨个检查,又不?死心跑到?几张床前将被子掀了?,将床单也撩起检查床底,最后?连看上去?不?能藏人的矮小床头?柜抽屉都拉开翻搜了?,仍旧是没能找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