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叶被段文骞一大清早嚷的头疼,便下?意识举起手?掌要打他,但在?瞥见紧追过来的保姆张阿姨的身影后,他又收了力道轻轻落下?,握住段文骞的肩膀柔声说:“骞骞先去上学,等你放学回来,妈妈也就回来了。”
——这样的态度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挑不出错的。
错的只有?缠着温存叶,不听话一味闹腾的,还不肯去上学的段文骞。
张阿姨和温存叶轮番上阵哄了很久,都没能让段文骞改变心意,他还是坐在?地上直嚎,嘴里说着什?么“妈妈要被抢走?了”。
听到?这话,张阿姨尴尬的看了一眼温存叶,毕竟他是继父,在?大部分重组家庭里,孩子不能接受继父继母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他们抢走?了自己的父母,或是霸占了分离的生父生母的位置。
因此张阿姨还以为段文骞现在?在?闹,就是这个意思。
她把段文骞从地上抱起:“骞骞,你妈妈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我们先穿了衣服去上学好不好?”
“我不!我不!”段文骞使劲乱扭着,想挣脱开张阿姨的桎梏。
可惜他以前也有?这种耍赖不肯上学的前例,使得段丹眉放话给张阿姨,段文骞要是故技重施,就直接给他穿好衣服强制塞上车送去学校。
张阿姨今天就这样照做的,谁知穿衣环节没出岔子,出门?时却?来问?题了——段文骞扒着门?框不肯走?,一用劲把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给掀掉了,流了满手?的血。
然而都这样了段文骞也没喊一声痛,依旧叫着要找妈妈。
张阿姨见状被吓了一跳,惊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看上课时间已经过了,段文骞去了学校也是迟到?,再说他现在?手?伤成这样也没法去学校,就面?带犹豫看向温存叶,嗫嚅道:“温先生,这……要不,你还是带骞骞去找下?段姐吧?”
“得先去医院。”温存叶皱着眉佯装担忧,上前小心捧住段文骞受伤的那只手?,“骞骞,温叔叔先带你去医院好不好?然后再带你去找妈妈。”
段文骞见有?得商量就不嚎了,吸了吸鼻子讨价还价道:“先去找妈妈,再去医院。”
温存叶也不否决:“好好好,都听你的。”
“那快点走?吧!”段文骞这会儿就肯主动出门?了,还跑得飞快,温存叶若是稍微晚几步走?都追不上他。
两人一路走?到?停车场,都坐上车了,车子却?莫名发动不了。
温存叶发誓,这件事?纯属巧合,还真不是他有?意弄出来的,不过现在?车用不了,反倒帮了他一个小忙,因为他就没打算带段文骞去找段丹眉。
由于工作很忙,段丹眉经常留在?公司加班,但彻夜不归还没一个电话回来这种情况,却?从未发生过。
所以当段丹眉昨晚没回家,现在?也打不通电话,母子连心的段文骞还如此焦躁时,温存叶就明白,段丹眉那边可能“出事?”了。
只是温存叶根本?不担心。
谁叫……这是他一手?策划的呢?
温存叶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对段文骞说:“骞骞,你看车坏了。”
再多的话,他就没讲了。
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热爱孩子的父亲,孩子都伤成这样了,他不会不急,车坏了,可以打车去,大题小做又不缺钱的或许还会叫个救护车,可惜温存叶不是,因此他把思索解决办法的主动权强行交给一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孩。
还好段文骞很聪明,他立即就道:“那我们打车去找妈妈。”
“你的手?还在?流血,先去医院吧。”
段文骞捂着手?往身后一藏,拔高声音很坚定?道:“去找妈妈!”
“好吧好吧。”温存叶蹙眉叹气,唇角却?不屑地向上勾了勾。
他带着段文骞往小区外走?去,路上碰见几个小区内相?熟的邻居,便有?人好奇地问?:“咦,骞骞今天没去上课吗?”
待走?近一看,发现段文骞指尖沾着血后惊道:“这是怎么啦?”
温存叶缓下?脚步,先是长长一声叹息,又慢悠悠开口:“骞骞他这是……”
段文骞实?在?受不了温存叶慢吞吞的动作,加之心中焦灼不安,立马扯着他的衣角跺着脚喊:“妈妈,我要找妈妈!”
温存叶就只能和邻居先道别:“骞骞伤的不轻,我先带他去医院啊,回来再和您解释。”
邻居见状还觉得温存叶这个继父做的当真是不错,比段文骞那个只会家暴老婆和不管儿子的生父靠谱多了,连连点头道:“诶,快去快去。”
殊不知若非温存叶要继续维持自己的好丈夫和慈父人设,他连带段文骞去医院都懒得去,故出了小区大门?后依旧慢条斯理,摸出了手?机说是在?打车,实?际上却?是仗着段文骞矮看不到?他在?做什?么,正?浏览着今天的早间新闻,打算再晾段文骞几分钟,让他多痛一会儿。
温存叶甚至还阴暗的想:都说十指连心,也不知道和丧母相?比,哪个会更痛一些呢?毕竟看段文骞现在?这活泼乱跳的模样,估计他要死在?段丹眉后面?了。
身旁之人的这些想法,段文骞全然不知,仰着头期待温存叶快点带他去找妈妈:“温叔叔,你打到?车了吗?”
温存叶看也不看他一眼,敷衍道:“快了,骞骞你别急啊,早上大家都在?上班打车,要多等一会呢。”
“哦……”段文骞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踮起脚尖,试图看看温存叶的手?机,又探出头去看车流驶来的方向,想在?飞驰而过的车流中寻找到?一辆出租车,偏偏二者?都是无用功。
段文骞为数不多的耐心又耗尽,他扭正?脑袋准备再闹一场,却?在?抬眸的瞬间看见马路对面?有?个面?容熟悉,同样满脸焦色,是他牵挂思念了一晚上的女人正?往他的方向小跑过来。
“妈妈——!”
段文骞惊喜地睁大眼睛,伸开双臂想也不想就向女人奔去。
与此同时,一辆没有?刹车迹象的黑色轿车也正?朝段文骞疾驰飞去。
段丹眉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大叫:“骞骞!”
这惊险的一幕,同样落入了在?任聆凤指引下?赶到?段文骞家小区附近的谢印雪一行人眼中。
万幸的是,段文骞并没有?被黑车撞到?。
他的身体像是被人拉住了似的,猛地往后趔趄了半步,就是这半步,使得他幸运地与黑车擦肩而过,只在?惯性的作用下?跌坐在?地。
唯有?谢印雪和沈秋戟看到?,段文骞的“幸运”,是因为任聆凤拉了他一把。
段文骞穿着校裤,沈秋戟昨天给他的护身符大概扔被揣在?校裤了,任聆凤为了拉他,冲出了阴影,硬生生扛着烈日和符力,即便自己的右臂被烧成了焦骨,垂在?身侧再也无法用力也没有?丝毫犹豫或是停顿——她唯一一次触碰这个孩子,是想救他。
其他瞧见这一幕的路人只会震惊和庆幸段文骞的好运气,以为他是自己收了劲才没被黑车碰到?。
“你这孩子!”段丹眉满脸是泪冲到?段文骞身旁,把他从马路抱到?一旁的人行道上,“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准横穿马路吗?你怎么不听话!你要吓死我了!”
她嘴巴虽然在?教?训孩子,却?也没忘上上下?下?检查段文骞到?底有?没有?哪里受伤。骂完了段文骞又去温存叶:“你搞什?么?!怎么不牵着点他呀!”
“我……”温存叶看见安然无恙的段丹眉同样很惊讶,因此结巴了几秒,但很快就想好了借口,解释说,“我们家车坏了,我在?打车准备带骞骞去医院呢,骞骞手?受伤了我怕他痛,不好牵他。”
段丹眉也瞧见段文骞指尖的伤了,她心疼的半死,可目前要紧的是带儿子去医院,就伸手?拦下?一辆恰好经过的出租车道:“算了算了,还好没出事?,我先带他去医院。”
三人上车离开小区门?口,任聆凤落寞地躲在?路边的树荫下?,不过她又很快过来,敲了敲车窗询问?谢印雪:“能再请您去医院看看骞骞吗,您也看到?了吧?他妈妈背上趴着……”
“我看到?了。”谢印雪颔首,轻声道,“我们会去的。”
“医院那边病人多,我不去了,对他们不好,而且他身上有?符,我靠近不了。”任聆凤用残存的左手?搅着自己的衣摆,局促道,“求求您一定?要看好骞骞和他妈妈。”
“好。”
谢印雪答应她后,就叫柳不花跟着段丹眉他们的出租车,赶紧朝医院驶去。
途中,默不作声许久的沈秋戟忽然又讲话了,他说:“我也看到?了——”
“我看到?段文骞妈妈背上,趴着一个鬼婴。”
柳不花“咦”了一声:“你怎么又能看到?了?任聆凤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一会儿,她去拉段文骞的时候,我看到?了。”沈秋戟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景象,如实?说,“好像她只要在?段文骞身边,我就能看见她。不过她救下?段文骞后,我又看不到?她了。”
“你的阴阳眼真是奇怪。”柳不花听完更加纳闷,“怎么时好时坏的?”
沈秋戟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说,蹙着眉头望向窗外。
跑车的速度到?底是要比出租车快些,他们抵达医院的时间和段文骞差不多,方便在?挂号区“碰巧”偶遇。
段文骞之前那么勇敢,指尖都掀了也咬着牙一声不吭,结果见了妈妈后就开始撒娇大嚎,哭得稀里哗啦,段丹眉怎么都哄不好,她正?急时,段文骞看到?同学沈秋戟竟然也在?,马上歇了声,约莫是不好意思哭,吸着鼻子问?沈秋戟:“沈秋戟,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秋戟面?无表情解释道:“我肚子痛,老师打电话给我大哥和叔叔,让他们来接我了。”
“你好,我是沈秋戟他叔叔。”谢印雪很喜欢小孩子,他弯着眉眼在?段文骞面?前蹲下?,向他打招呼,“你就是段文骞吧,阿戟他和我说过你呢。”
“沈叔叔好。”段文骞以为谢印雪和沈秋戟一样也姓沈,问?过好后听见谢印雪说沈秋戟在?他面?前提过自己,顿时有?些心虚,“他说我什?么了?”
沈秋戟不会和家长告状,他曾经欺负过他的事?了吧?
谢印雪看穿了段文骞的心虚,不过他怎么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沈秋戟自己都没记仇这件事?,现在?还特地为了救段文骞跑了这一趟,谢印雪就说了个段文骞会信的话:“说你家有?钱。”
段文骞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说:“那确实?。”
段丹眉立刻屈指敲了下?儿子的脑门?,教?育他不能炫富,不能虚荣:“你怎么说话呢?不许这样。”
段文骞也记起了沈秋戟“穷”,有?些悻悻。
他们聊了几分钟,在?药方和付费处给段文骞跑腿的温存叶终于忙完了,领着药走?回休息椅处找段丹眉和段文骞汇合,在?看见段丹眉和两个长头发的男人聊天时愣了愣。
“沈先生,这是我老公,他姓温。”段丹眉帮忙介绍道:“老公,这是骞骞同学的叔叔,姓沈,也是带孩子来看病的。”
谢印雪闻言侧首,目光落向温存叶,微笑着说:“温先生,你好。”
温存叶朝谢印雪轻轻点头:“沈先生。”
谢印雪没纠正?他们对自己姓氏的误解,在?温存叶面?前,他也不提任何鬼神灵异相?关的话题,就像个普通的带孩家长,偶尔提几句孩子的学习问?题。
柳不花比较健谈一些,尤其是在?面?对漂亮美女的情况下?,等到?他们分别时,柳不花已经把段丹眉的微信号弄到?手?了。
三人目送段文骞一家三口走?出医院。
沈秋戟双眉紧皱:“师父,我看着她背上的鬼婴怎么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是因为我的眼睛时好时坏吗?”
“我看也是一样的。”谢印雪淡淡道,“温存叶在?段丹眉身边时,那个鬼婴不敢靠近,他一走?,鬼婴就来了。”
他们来医院前,任聆凤说过一句“他身上有?符”,谢印雪一开始觉得她说的是段文骞——段文骞身上确实?有?沈秋戟给的护身符。
然而现在?来看,那个“他”,指的应该是温存叶。
段文骞就算有?符,那也是曾经,在?任聆凤冒死救他的时候护身符就应该在?抵挡阴灵靠近时化为符灰了。
柳不花听到?这,就感觉温存叶身上带的符,绝对不一般。
他能搞出这么邪门?方法想咒死段文骞和段丹眉,会为自己留护身符保命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的护身符,竟强到?能叫婴灵那样强大的怨魂都避之不及,半点不敢近身。
柳不花忍不住悄悄问?谢印雪:“是您画的符吗?”
谢印雪挑眉否认:“不是。”
他怎么可能给比朱易琨还人渣的人渣画护身符保命?
“对哦,应该是专精驱邪降鬼的天师画的吧。”柳不花也觉得自己想岔了,谢印雪只是涉猎的玄门?法术多,又不是专门?搞这个的,术业有?专攻,那些天师所绘的辟邪符篆,比沈秋戟这种半吊子强不是正?常?
可想通后,新的烦恼又来了,柳不花拿着手?机无奈道:“不过我们要怎么和段妈妈说,她被鬼婴缠上了这件事?呢?”
一般人不会信这种事?吧?
段丹眉大概率会信,因为柳不花没谢印雪那样的本?事?,都已经看出段丹眉眼底暗沉,应堂发黑,已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死相?了。
到?了这个程度,段丹眉肯定?见过鬼了。
不过柳不花也不太确定?,毕竟段丹眉精神状况好像还挺好,既没神志涣散,也没崩溃发疯,哪里像见过鬼的样子?再说她就算信了这件事?,又能信是她老公要害她吗?
“画图。”沈秋戟想不出委婉的办法,“我知道那个鬼婴的样子,等会我给你画出来,然后你拍照发给段妈妈,如果她见过,她自己会追问?你;如果她没见过,你就说发错了,大不了她把你拉黑,到?时候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发鬼图给微信好友,不是多年死党,大概率都会被拉黑吧?
柳不花鼓掌表扬:“好主意啊。”
沈秋戟穷得让人心疼,以后十有?八九要画饼充饥,所以画技还是可以的。他画出大致后,再经谢印雪稍稍润色,缠在?段丹眉背后那个鬼婴,便像是一张黑白遗相?停留在?了纸面?上,再经柳不花用手?机一拍,便更像遗照了。
柳不花等段丹眉通过他的微信好友申请后,就小心翼翼把这张“鬼婴遗照”给她发了过去。
段丹眉坏了一晚上的手?机,到?家后忽然又恢复了正?常,正?忙着处理未读消息,谁知才通过了儿子同学家长的好友申请,那位家长就发了一张鬼图给她。段丹眉被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待看清遗照上鬼婴的模样后,她不住睁大双眼,快速打字,却?又不知如何措辞,最后发了一句:[你怎么会有?这张画像?]
柳不花见此法果真有?效,就回她:[实?不相?瞒,我有?阴阳眼。]
后一句[这是我在?你背后看到?的东西]还没打完发过去,段丹眉的电话就来了,连称呼都变了:“大师!您帮帮我啊——”
“不敢当不敢当。段妈妈,我们家阿戟他今天其实?没生病……”
柳不花谦虚了两句后,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既然段丹眉相?信,他就将事?情的始末悉数告知给了她。
“我所说的没有?半句假话,信不信全在?你。”柳不花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叹了口气,“我知道枕边人想害你这种事?会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可是……”
“我信。”段丹眉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笃声道,“这种事?对我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没关系的。”
短短一句“没关系”包含了道不尽的心酸和苦楚,也透露出了这个女人的坚强,柳不花听到?这里,似乎已经有?些明白她为什?么完全不像一个撞过邪的人了。
段丹眉像是在?厕所里偷偷讲电话,声音压的很轻:“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谢印雪反问?她:“段妈妈,你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孩子的?”
“昨晚,在?我们公司的大办公室。”
段丹眉认出了谢印雪的声音,也没多问?,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撞鬼经历交代了。
“我一开始以为我都要死了,但它没杀我,就一直问?我能不能和它在?一起,我没理它,等到?天亮它好像就影响不了我了。同事?告诉我,说我在?办公司走?廊上坐了一晚上,谁来叫我都被没反应,还以为我被甲方逼疯了,老板都让我回家休息几天,然后我就急忙回家了。”段丹眉和他们哭诉,“你们不知道啊,我是跑回来的,累死我了!我都没敢打车,也没敢开车,更不敢叫我同事?送,就怕那小孩把司机或是我的眼睛一蒙,那我不就死了?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柳不花都佩服她:“那您还真是……厉害。”
段丹眉做的很好,尤其是没有?胡乱答应鬼婴的要求,她如果应了,那她绝对见不到?今早的太阳,怨灵害人需要媒介,需要缘由,否则温存叶也不必弄出这么多花样。而她被鬼婴那样缠了一晚上,还能理智的思考如何安全回家,这样心理素质强大的人,柳不花还真没见过几个。
谢印雪抿了抿唇,稍作停顿:“冒昧问?一句,您以前,堕过胎吗?”
“没有?,所以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被鬼婴缠上。”段丹眉说,“我很爱我孩子的,如果我怀了肯定?会生下?来,我也没害过孕妇啊。”
“那您先把家里都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物件,或者?是少了什?么东西。”谢印雪垂眸想了想,补充道,“重点看看卧室。”
段丹眉答应道:“好,我老公他去书房了,我现在?找找看。”
她没有?挂断电话,谢印雪他们还能听到?她翻找东西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可十几分钟后,段丹眉却?告诉他们:“我什?么都没找到?,我的东西也没少,起码卧室是这样的,我去外面?找找?”
谢印雪蹙眉:“你所有?角落都翻过了吗?”
想要用邪术谋害一个人,邪物离那人越近,关系越紧密好,卧室是最有?可能的,如果这里找不到?,外面?大概率也不会有?。
“找过了,真的没有?。”段丹眉被他感染也有?些着急了,“温存叶会不会是给我下?了什?么降头术啊?下?降头的道具都在?降头师那边,所以我这里找不到?。”
“不,你不像是中了降头的样子。”
谢印雪哑然失笑,但段丹眉提醒了他一件事?,在?国内,有?种类似降头术的巫术,名为“厌胜术”。
《鲁班经》中记载,古时的工匠地位低微,常被雇主欺压,工匠便会以厌胜之术进行报复,即在?房屋梁、柱、内埋藏一些称之为镇物的物品,待雇主入住后,便会受镇物影响,轻则遇灾患病,重则家破人亡,此为“制压厌胜”。当然,也有?“吉祥厌胜”可以使屋主家宅兴旺1。只是温存叶若真使用“厌胜”对付段丹眉,他肯定?不会用后者?。
他们之前在?小区外看见段丹眉一家住的是几十层的单元楼,温存叶应该没那么大本?事?在?单元楼的施工期间动手?,那么,他能将镇物放在?哪呢?
谢印雪问?她:“段妈妈,你们家装的是不是中央空调?”
段丹眉道:“对对对。”
谢印雪继续说:“吊顶风口处你看过了没有??没有?的话去看看。”
“那里还没,我去看看。”说完段丹眉就朝空调出风口走?去,还搬来了梳妆椅方便她增高查看。
几秒后,谢印雪和柳不花就听到?手?机那边传来手?忙脚乱的动静,段丹眉声音震惊道:“我找到?了一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拍给你们看吧。”
段丹眉发来的都不是照片,而是一段360度无死角拍摄的视频。
视频主角是一个被装在?玻璃瓶里的小女孩婴儿尸体,总体仅有?成年人的巴掌大,浑身红彤彤的,皮肤有?些透明,依稀可见腹中脏器,卷曲着蜷缩泡在?像是羊水的福尔马林液体中。
段丹眉深吸一口气说:“我的相?片,就被压在?这个玻璃瓶下?面?,还被p成了女鬼模样,跟遗照一样。”
谢印雪叹道:“那就都对上了,制压厌胜中,是有?这么一条——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图藏於柱中,居住者?便会有?死丧2。”
段丹眉现在?是恨极了温存叶,狠声道:“那我也p一张他的鬼照,放到?这个玻璃瓶下?压着,就能弄死他了对吧?”
如此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做法,十分解气,然而温存叶身上藏着一张不知放在?哪的符,此法未必能反噬到?他,更重要的是……
“缠住你的那个鬼婴,怨气虽重,不过手?上还未真正?沾过人命。”谢印雪不是为鬼婴求情,他只是平铺直述,说清其中关系,“它还没出世就死去,难以投胎,若真杀了人,便更是投胎无望,再者?……”
“它是受人趋势,才想杀我的。”段丹眉接过谢印雪的话。
也许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对此才深有?感触,也更容易——心软慈悲。
没错,段丹眉撑了一晚上没死,是由于她到?后面?,竟是不怎么怕那鬼婴了。
她望着鬼婴举着脐带,叫着自己“妈妈”,一遍遍哀求自己和它在?一起,渐渐的,与悲哀同生的可怜之感,压过了对鬼婴的恐惧。
段丹眉清楚,昨晚她会有?这种感觉可能是鬼婴蛊惑了她。
可她现在?那么清醒,她也仍旧觉得鬼婴可怜。
她用这个办法回敬温存叶能解恨,却?无法让鬼婴解脱。
段丹眉望着玻璃瓶默然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以前是个无神论者?,现在?不是了。但我还是想用法律解决我和温存叶之间的事?。”
闻言,柳不花对她另一种层面?上的佩服了。
“那这个孩子怎么办呢?”段丹眉捧着玻璃瓶有?些苦恼,再问?柳不花,“你们是道士吧,我可以请你们帮忙做场法事?超度它吗?出钱也行的。”
谢印雪温声说:“我们会超度它的,你把瓶子交给我们就行,不用给什?么钱。”
“唉,好。”段丹眉惆怅地叹息。
当天,一个同城包裹被寄到?了明月崖。
谢印雪谨防夜长梦多,决定?在?今晚就为婴灵和任聆凤开坛,送她们前往往生路。
入夜后,任聆凤和婴灵应召而来。
起初任聆凤有?些惧怕怨气强大的婴灵,但听说谢印雪可以为她们建一个义母义女墓,这样往生路上也能互相?照应一下?,她又有?些期待,满目温柔地望向婴灵:“我不是你的生母,但在?这段路上,我会好好爱护你的。”
谢印雪走?到?怨灵面?前蹲下?,把段丹眉随包裹一起寄来的纸衣烧了,披在?婴灵身上,抬手?摸摸她的脑袋,笑着哄她:“去投胎吧,路上有?妈妈照顾你,以后你也会有?妈妈的。”
婴灵攥紧身上的新衣,看看谢印雪,又看看任聆凤。
任聆凤也赶紧上前蹲下?,伸手?轻轻抱了下?婴灵:“宝宝,和我走?吧。”
鬼婴蜷缩在?任聆凤怀中,抽泣道:“妈妈……”
任聆凤回应她:“嗯?”
鬼婴哽咽得越来越大声,她没有?眼泪,哭声却?像是要将夜色撕裂一般凄厉悲凉,她哀泣着:“恨……”
“恨……”
“恨!我恨……恨爸爸!”
最后一声尖啸之后,鬼婴从任聆凤怀中跑了出去,随着阴冷的夜风消失不见。
用柳叶擦眼特地开了阴阳眼的柳不花见状怔怔道:“她……不肯去投胎?”
谢印雪目光也黯了下?去,望着虚空的某一处,低声说:“叫她去杀人的那个人,只教?会她恨,这是她在?世上唯一学到?的东西,除了恨和杀,她也不会其他了。”
“她爸爸是谁啊?”柳不花很想去揍这个人渣一顿。
谢印雪道:“谁知道呢?”
众生皆苦。
无论是任聆凤还是鬼婴,她们都是这“众苦”的渺小一粒。
任聆凤最终孤身前往了往生路,她还有?脱离苦海的机会,可那个没有?名字的鬼婴,谢印雪却?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的事?太多,而他自己,也是苦苦挣扎的众生之一。
一个星期后,休养的差不多的段文骞来学校上课了。
那些事?段丹眉都没和他说,段文骞仅知道的,是他不喜欢的那个继父温存叶,要和他妈妈离婚了!还是净身出户!
段文骞也不知道净身出户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他高兴。
他还和沈秋戟炫耀:“我可以换一个新爸爸了,哈哈!”
沈秋戟恭喜他:“挺好的。”
“我从没见过你爸爸妈妈诶,他们对你不好吗?”段文骞现在?挺喜欢和沈秋戟玩的,想起去医院时沈秋戟只有?一个叔叔和大哥陪着,就以过来人的身份关心他,“不好你就学我,换一个吧。”
沈秋戟想了想说:“是不好,不过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们了,可能已经死了。”
“哦,和我亲爸一样。”段文骞点头,“我好久没见他了,我妈说他可能已经死了,让我别想他。”
沈秋戟问?他:“你想他吗?”
段文骞小手?一摆,不屑道:“切,我妈妈那么漂亮,多的是人想给我当爸爸,我不缺那一个。”
沈秋戟佩服:“……你真看得开。”
“你也看开点。”段文骞拍着他的肩,“我不叫他们爸爸,是因为我觉得他们对妈妈不好,我也不需要爸爸,我可以保护妈妈,你以后有?想保护的人,就会像我这样勇敢了。我告诉你,我那天指甲断了,我都没哭哦……”
段文骞说着说着,就开始吹牛皮,可劲夸自己优秀了。
沈秋戟听着却?渐渐有?些出神。
想保护的人?
他大概只想保护他师父和大哥吧,但这两人不需要他保护,反而是他们一直在?保护自己。
这样一想,他好像真的不太孝顺,
可他真的做不到?像谢印雪、陈玉清、和其他无数曾在?明月崖住过,又为沈家死去的先祖们,他就是个自私的叛徒。啊,反正?父母从没教?过他什?么,以后有?人要骂他怪他,正?好能甩锅到?这两人身上——沈秋戟哪里是看不开,他是看得太开了。
他难得笑了下?,抬笔想画罐蛋.白.粉奖励自己。
那边段文骞忽然给他塞了张三角黄符:“哦对了,这个还给你,你之前给我的符被温叔叔偷了,我又拿回来了。”
周四?的时候,放假在?家的段丹眉和温存叶在?客厅吵离婚的事?,段文骞怕温存叶像他生父那样打段丹眉,就悄悄摸摸蹲在?沙发旁,打算温存叶如果真动手?了他就上去保护段丹眉,谁知却?在?温存叶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看到?了黄符露出的一角。
恰好段文骞找不到?沈秋戟先前给自己的那张符了,他就以为这个符就是沈秋戟给自己的——沈秋戟说了,这个符可以让妈妈更爱他,温叔叔偷符,肯定?是想妈妈回心转意,不要和他离婚。
他做梦!
“我妈妈可爱我了,我不需要这个。”段文骞对沈秋戟说,“还是还给你,你自己用吧。”
沈秋戟清楚自己送人那张符早就化成灰了,段文骞递来的这张绝不是他的那张,不过他还是收下?了——温存叶坏事?做绝,希望他别是那个婴灵的父亲,不然……没了这张符,他要怎么活呢?
沈秋戟只能“祝福”温存叶可以活到?给他绘符的那人,再为他绘制一张新符的时候了。
而这天放学回家后,沈秋戟就将这张符交给了谢印雪研究。
谢印雪将其拆开一看,便赞叹道:“这符画的真好,功力勉强可及我十分之一,究竟是谁家有?这样优异的苗子?”
沈秋戟说:“反正?不是沈家的。”
倘若是,谢印雪的徒弟哪还轮得到?他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