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1 / 1)

不少人半天没从那顶着一头奶奶灰的青年身上移开眼,不约而同问起:“那人是谁啊,好帅啊!”

“是啊,要不是他,孙麟就完了!”

“没讲过话,好像说是徐曜洲的助理。”

躲过去了!

工作人员顶着满额头的冷汗,赶忙上前安抚失控的马匹。

这话一出,所有人齐刷刷把视线投向了徐曜洲原本所站的方向。

搭过戏的演员出声:“曜洲,这是你的人?”

直直撞上旁侧粗壮树桩!

马蹄擦过傅均城的脸侧,掀飞了那顶黑色的棒球帽,一头染过的偏灰白发在阳光下的尘雾间格外惹眼,在蹄起蹄落间,沾了满头的尘灰。

太好了!

身后的劲风扫过他的衣角,卷起热浪般的尘烟。

呛人的灰霾直接迷了眼睛。

余光瞥见腾空的马蹄,近在咫尺。

傅均城索性直接抱住了那人,囫囵往旁侧扑去!

可旁边人好像是个傻子,脑子不灵光也就算了,反应还迟钝,只直愣愣瞪大眼睛注视着正前方。

傅均城咬牙退回半步,毫不犹豫拽紧旁边的人!

一时间,尘土飞扬似漫天浓烟,傅均城被沙子糊得睁不开眼,只能勉强将眼睛眯开一条缝,有昏沉的光顺着眼睫透过来——

好在对方被吓瘫了,也不需要他废多大的劲。

刹那间,受惊的马前蹄凌空高跃,震耳嘶鸣。

下一刻,便见二人紧密相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糟糕!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马蹄下的人影,心脏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一秒钟被无限拉长。

快要来不及了,傅均城想。

一句话来不及说完。

这才发现旁边早已经没人了。

只见徐曜洲似乎还没能从刚才那场惊恐中挣脱出来,脸色难看的很,唇色也透着惨白。

他早早就把手头的剧本往陈肆方向一扔,火急火燎冲过去。

像失了智。

第一次看见徐曜洲这副狼狈模样。

哪怕是徐曜洲自己身处险境,也不见他展现出任何惊慌神色。

傅均城趴在地上抬起头时,第一眼看见的,也是徐曜洲的这番坦然失色的模样。

应该是被他吓的。

事发突然,他自己回想起来也有点后怕。

但傅均城还是得意冲徐曜洲抬了抬眉,一双笑眼神采飞扬眯了眯,正打算安慰徐曜洲几句。

就听徐曜洲喊他的名字:“傅均城……”

语气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

傅均城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视线轻轻瞥过徐曜洲凌乱的衣袍,似乎是在匆忙间被树枝挂的。

像戏中狼狈不堪的小公子。

哪有半点平日里气定神闲的样子。

徐曜洲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眼中带着隐忍的光,朝傅均城伸出手去,压低了嗓音道:“先起来。”

他很努力地压抑着久难平息的情绪。

可他的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闻言,傅均城徒然意识到,自己身下还压着一个。

对方被这次的意外吓得不轻,身体僵硬的一直没回过神,还死死攥着他的衣领。

傅均城好不容易才哄得那人撒手,随即抓紧徐曜洲修长白净的五指,顺着徐曜洲的力道站起来。

能感受到徐曜洲凉透了的掌心。

“还好我反应快,”傅均城说,“不过你别担心,我……”

傅均城说着说着,蓦地没了声。

徐曜洲突然抱紧了他。

手环在他的腰间,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

徐曜洲还戴着发套,乌黑顺直的长发拂过他的肩颈、他的手臂。

耳尖也有些痒。

感受到腰际越收越紧的那双手,傅均城浑身僵硬,不敢随意动弹,只得小心提醒:“我没事,真的。”

徐曜洲:“……”

傅均城偷偷拿指尖戳了戳徐曜洲的腰脊:“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徐曜洲:“……”

徐曜洲抱紧傅均城,深深吸了一口气。

能体会到自己的心跳,在长久的死寂后,才感受到怀中人鲜活的体温,再次跳动起来,越跳越快。

有人看着又怎样?

他们想看,让他们去看好了。

徐曜洲突然想起那个曾经在梦中千百次出现过的场景。

起初只是残阳如血的那片天,烈烈火光如一只巨大的丑陋怪兽吞噬着周遭万物,而傅均城就站在那片火海中,站在他的眼前,澄澈的瞳仁眸光发亮,倒映着四周摇曳的星火。

后来梦得多了,像蔓延的时光长河,又有了新的画面。

他梦见自己虚弱地瘫坐在越烧越烈的房间中,动弹不得,只睁眼闭眼间,就艰难地像过了半个世纪。

直到傅均城火急火燎地朝他冲来——

拉着他的手,凭他怎么劝阻都不肯松开,信誓旦旦地用自己的生命发誓,说死也要保护他。

但梦里的他不过是个累赘。

他怕傅均城再也逃不出去。

可是他走不快。

他全身都疼,有腥潮铁锈味混着令人窒息的呛人烟味钻进他的喉咙里,身后滚滚热浪噼里啪啦得烧个不停,随着滔天的炽热气流划过他的耳畔,带来振聋发聩的爆破。

很奇怪的,他被傅均城拉在身后,抬眼的时候,最先望过去的竟然是对方发红的耳尖。

傅均城的耳朵是真的很容易红。

明明嘴上还逞着强,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偏偏每次都因为耳尖的那一点绯色露了馅,连着后颈那一大块白得刺眼的皮肤,都敏感到不行。

这一点他曾经是不知道的。

后来有回被傅均城逗弄调戏了,被他恶劣地欺负回去。

想看傅均城求饶,想要这个人哭。

想看对方在柔软的枕间露出那半张好看的侧脸,咬牙愤愤瞪向他,连那双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眼睛也在怒视间泛起浅淡的潋滟红色。

凶巴巴的,但又舍不得将他推开,在小声嘟囔间背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报复性地深深陷进他的肌肤,越抓越紧,划出几道浅浅的痕迹。

他突然想,他可能撑不住了。

但傅均城得活下去。

傅均城明明不用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为了他,傅均城也不用受这些苦。

他想起曾经跟傅均城说过的那些话,话里藏着他的执念和奢望,藏着他的情难自禁。

别丢下他。

也别喜欢别人。

他以前是真的很怕傅均城会忘记他。

忘记他,抛弃他,转眼就跟别人好。

他甚至百思不得其解过,像傅均城这样好的人,究竟喜欢他什么。

可现在他觉得,如果傅均城忘记了他,好像也不错。

如果他不在了的话……

反正他也不在了,还记着做什么呢。

……

傅均城又偷偷推搡着他,小声唤了一句:“徐曜洲……”

徐曜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多久,猝然回神时,就像是穿过无尽的悠悠岁月,又重新活了回来。

唯有心口的位置还一抽一抽的疼,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沉默间,徐曜洲突然松开了手,低垂着眼避开了傅均城的视线。

傅均城就是在这时多看了几眼徐曜洲的脸。

原本还想活跃气氛,调侃徐曜洲几句,笑他胆子怎么这么小。

傅均城嘴唇轻轻动了动,视线落在徐曜洲那双微敛的桃花眼时,到了嘴边话,顷刻间就散了。

“你……”

傅均城愣了愣,目光定格在徐曜洲泛红的眼尾,连半垂的眼睫都还残留着丁点微不可见的潮润。

他忽地噎住,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脑海中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是他误会了……

还是徐曜洲……哭了?

这个认知让傅均城瞬间就慌了。

他的眼光追随着徐曜洲,便再也动不了。

他把徐曜洲惹哭了?

怎么办?

因为他?

傅均城忽然有些头疼。

他要怎么安慰徐曜洲?

毕竟他上辈子将“莫挨老子”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哄人的本事实在是很差。

剧组决定临时休息半小时,徐曜洲直接回了房车里。

傅均城也跟着徐曜洲一起坐在旁边。

徐曜洲不出声,傅均城也就不说话。

最后傅均城实在是憋不住了,小心翼翼打量观察了徐曜洲几眼,轻声道:“你刚才……”

徐曜洲终于有了一点动静,抬眼迎上他的眼光。

傅均城问:“你刚才哭了?”

徐曜洲:“……”

徐曜洲抿了抿唇,又别开眼:“没有。”

傅均城说:“我好像看见了。”

徐曜洲闷声说:“你看错了。”

可徐曜洲越是这么说,傅均城越是不信。

明明就有。

怪不得要抱住他,怎么也不肯松开手。

应该是害怕被人发现,觉得丢人吧。

傅均城舔了舔唇,第一次觉得自己笨嘴拙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了想,斟酌几番后,好不容易才开口:“我真的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真的。”

徐曜洲半垂着的眼忽然颤了颤,随即轻轻皱起眉心,也脸色也沉了几分:“为什么不用我担心。”

没想过徐曜洲会是这种反应,傅均城霎时愣住。

徐曜洲的眼神扫过来,落在傅均城呆怔的脸上,似寒刃出鞘,是对方从没有见过的锋芒:“哥哥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还是觉得我的担心太多余了?”

傅均城哑然,眨了眨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曜洲却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倾泻口,他的目光灼灼,深深喘了口气:“难道我不配担心哥哥吗?”

傅均城莫名有些委屈。

他根本没有这么想过。

迎上徐曜洲的锐利眼光,傅均城小声咕哝道:“我说了我没有,还要我讲几遍,管你担心不担心,我心里还害怕呢。”

徐曜洲神色猝不及防冷了几分:“哥哥心里还知道害怕吗?”

傅均城闻言也拧紧了眉。

徐曜洲难以自控地颤栗:“不计后果做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害怕吗,不知道那样很危险吗?”

傅均城:“……”

傅均城惊了:“当时的情况你也清楚,那马都疯了,如果我不救他,单单只是受伤还好,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徐曜洲的声音模糊而沙哑:“那哥哥就没有想过自己吗,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

万一他出事了怎么办?

傅均城理所当然地想,反正他本来也不属于这里。

无牵无挂,孑然一身。

但傅均城没吭声。

就听徐曜洲哑声道:“可以为了那个人豁出命去,随便是谁都好?”

傅均城深深看了徐曜洲一眼:“难道不是吗?”

徐曜洲眸光微动。

傅均城冷冷说:“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如果当时是你,你会放任对方不管,冷眼旁观吗?”

徐曜洲睁大眼,一时间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傅均城的声线略沉:“见死不救,自私自利,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徐曜洲沉默了极久,耷拉着身侧的手无意识攥紧又松开。

傅均城也静静地怒视着徐曜洲。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场寂静中遽然凝滞,谁都没有吭声。

待到傅均城再也忍不住了,绷着脸转身,怒气冲冲就要去拉开车门,打算离开。

冷不丁被身后人抱住。

徐曜洲自后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连环在他腰际的手也固执地片刻不敢放松。

傅均城正在气头上,所有呵斥话已经到了嘴边。

毫无征兆感受到肩膀处一阵潮意。

耳边飘来极为克制的嗓音,微弱又沙哑,好似轻而易举就能刹那间消散在清冷空气里。

徐曜洲一动不动,声若蚊蝇地轻启唇:“哥哥,我错了。”

傅均城长久绷紧的脸闪过一丝呆怔的情绪,迟疑了一瞬,动作缓慢地偏了偏头,莫名想要看一看徐曜洲的脸。

但他没敢把动静放得太大。

气也不知不觉消了,心倏然软了大片。

他听见徐曜洲小声咽呜道:“是我口不择言,是我蛮不讲理。”

傅均城:“……”

徐曜洲说:“哥哥,你别丢下我。”

别丢下他。

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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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马匹嘶鸣,他的第一反应本来应该是立刻闪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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