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延玉派了人去聘请几个会功夫的护院。小厮刚刚出了门口,迎面就来了几个身着铠甲的军爷。
路过的百姓都往旁边让了让,见他们气势汹汹地直奔回春堂而来,纷纷猜测莫不是回春堂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几位军爷是要来拿人的?
“姑娘,外面有几个军爷冲着咱们回春堂来了,不会是昨天那个闹事的无赖吧?”
一听小厮的话,沈延玉也合上医书,不慌不忙地出了门。
只不过她刚刚出了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那几个穿着盔甲的人都是品阶不低的,见到沈延玉出来,打头的两个人眼睛一亮,拍着手大喊:“亲娘嘞,这是不是那个帷帽姑娘?”
几个人瞪大了眼睛盯着沈延玉,面面相觑。
沈延玉不便暴露身份,也顺势准备向他们行礼。
只是她还没有礼还没有行,对面几个人瞪大了眼,急忙弯腰虚扶她一把。
“姑娘,这可使不得,你哪用向我们行礼啊?”
这倒是弄得沈延玉一头雾水了,这些人怎么看起来对她很尊敬的样子,可她应该没有暴露身份才对啊?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们,激动地大喊:“这不是齐二,顾黑,李文几位军爷么?”
“哎呀,真是这几位爷!”旁边的人也激动了起来,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靖北军啊,是他们沈国的英雄。
齐二几个人听到路人的夸赞也不在意,只是把手中的礼盒扬了扬。
李文对着沈延玉眯眼笑了笑:“姑娘,咱们哥几个军务在身,所以来晚了,今天才来给你道贺。不过你这回春堂生意不错,咱们也放心了。”
沈延玉看着他们手里提着的礼盒,几个人的语气像是和她娴熟一样,可她分明不认识他们。
路过的人也窃窃私语,一看齐二他们提着贺礼,心里都对回春堂多看了几眼,看来这东家和靖北军有关系啊。而且靖北军结交的人,应该不坏。
齐二几个人偷偷瞄了瞄路人们的神色,心知任务也算完成了。他们今天来就是要让人知道,这回春堂的东家是他们靖北军的朋友。谁要是敢来惹事,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按理说,他们应该现在就要回去,但是又捺不住好奇心。几个人相视一眼,又一致地盯着沈延玉,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朵花来。
沈延玉被他们这样看着,倒是没觉得厌烦,因为他们的眼里完全没有邪念,反而是善意的笑和满满的好奇。
“天热,不如各位进去喝杯茶吧。”沈延玉也看明白了,这几个人是特意来帮她的。
顾老黑挠了挠后脑勺,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声音压低了些:“姑娘不用这么客气,都是沈老大吩咐的。你和他的关系,咱们哥几个都清楚,大家都是自己人,甭客气。”
“对啊,你就不用跟我们哥仨客气了,自己人,都是自己人。”旁边的齐二和李文也连连点头。
“那就多谢几位了。”沈延玉抿唇笑了笑,这几个人说话还挺有趣的,而且好像是沈琏的朋友。
想到沈琏,她就下意识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
几个立马会意,李文冲她挤了挤眉眼:“姑娘,沈老大在军营里脱不开身,我们也是有公事从这儿路过。”
“不过,他今天忙完了肯定就能来找你了,”李文怕沈延玉误会,急忙要开口跟她解释,“你放心,他最近绝对不是忙着去见别的姑娘。”
旁边的齐二和顾老黑也瞪大了眼睛,一致地猛点头。
沈琏平时不大爱说话,最近又忙得紧。他们这几个兄弟可就得多帮着点,千万不能让人家姑娘吃味了。
沈延玉见他们几个一唱一和的,倒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不过,她怎么觉得他们的话有哪里不太对劲?还没等沈延玉琢磨清楚,那几个人就开口辞行了。
“姑娘,咱们哥几个还有事,就得先回去了,要是有人敢来闹事,随时可以来找我们,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啊。”
他们虽然也留下来多打听打听这个未来小嫂子的事,但是沈琏说了让他们办完事就赶紧回去,当即也只好向沈延玉告辞了。
“好,几位下次路过,记得一定要进堂喝杯茶。”
那几个人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冲她挥手示意。
沈延玉见他们几个勾肩搭背的,嬉笑怒骂,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虽然这几个人有些奇怪,倒也不像是心思深沉的。看来沈琏在军中,也是交到了真心的兄弟,她倒是挺高兴的。
到了下午的时候,医馆门口却跑来一个一脸焦急的男子。
沈延玉认出了,那是学堂的杂役。
“姑娘,不好了,学堂那边出事了,四姑娘怕是有危险啊。”那杂役急得直跺脚,沈延玉目光一沉,也带着他直奔学堂。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正碰到了下职过来的沈琏。
“阿玉,出什么事了么?”沈琏见她们从医馆出来时,神色匆匆,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阿琏,我要去学堂,四姑娘那儿好像出事了。”
沈琏不放心她,也跟着她一起去了。
他们刚刚到了南巷,就看到附近挨家挨户的人都开着窗户看热闹。魏四姑娘和一众学员站在门口,白重山护在魏四姑娘身前,学堂的牌匾都掉在了地上。
几个拿着镰刀锄头的男人就站在门口对着魏四姑娘破口大骂:“你这个女人,出来抛头露脸也就算了,还要带坏我们家的娃娃,你这个女人真是恶毒啊!”
“老子今天就是要砍了你们的招牌,看你们怎么害人!”其中一个男人抄起锄头就要往地上的牌匾上砸去。
“不要!”魏四姑娘想要阻止他们,可那人的锄头已经落了下去。
沈琏也几乎是在瞬间动身,却还是晚了一步。
魏四姑娘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看着毫不犹豫从她身边冲出去的那个人。
白重山的手臂被锄头砍伤了,正在汩汩流血,他捂着伤口往旁边偏了几分,不让血滴在牌匾上。
“你这是做什么?”魏四姑娘看着他的手臂,一向冷淡的声音第一次带了些怒气。
白重山还捂着手臂,血从指缝间渗出。他的脸上还带着一贯的笑意,只是额头的青筋直跳:“这牌匾对你……学堂很重要的,我不碍事的,一点小伤而已。”
魏四姑娘凝眉不语,只是藏在袖袍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白重山笑了笑,没有说话,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珍视的东西被人毁了。
而那个挥着锄头的男人也吓坏了,他只是想砸了这牌匾,没有想过会伤人啊!他怕赔医药费,立马扔掉锄头想逃跑。
沈琏的身形快得惊人,转瞬就到了那人身后,抬脚踢中他的膝盖,就将他制伏在地。
沈延玉也急忙过去了。
“你们为何聚众闹事?”沈琏的目光扫过这群人,他们也见识到了他的武功,握着农具的手也哆嗦着。
其中也有胆大的,咽了咽口水,还是壮着胆子嚷嚷了起来:“这学堂误人子弟,指使我们家的丫头偷钱来交束脩。”
“对,就是那个烂心肠的女人干的好事,这哪是学堂,分明是贼窝。”旁边一个人指向了魏四姑娘,还拿眼瞪着她。
白重山本来还疼得龇牙咧嘴的,听到他们骂魏四姑娘,心下生了几分怒气:“你有何证据证明是学堂指使的?不分青红皂白就在这里滋事,简直荒唐。”
“我家阿花本来还好好的,就是听了这女人的鼓动,非嚷着要来什么女子学堂。学什么学?我们有那闲钱么?不好好在家干活,学什么富贵人家的那一套?”
这话一出,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一起骂了起来。
沈延玉和魏四姑娘相视一眼,这点信任她们还是有的。不用说,肯定是有几个学员偷偷拿了家里的钱来入学,被大人发现后就以为是学堂指使的。
魏四姑娘身后还跟着几个缩在一起的女童,看她们的神情,想必就是那几个偷了钱的学员。
“我说了,束脩之事,我并不知情。但事情既然发生了,她们也是学堂的人,这个错,我们会替她们认了。所有的束脩都会双倍奉还,你们又有何不满?”魏四姑娘的声调沉稳,毫无惧色。
“呸,这事钱就能打发了?你们骗我们的丫头来读书,她们读书有什么用,能当官么?能赚钱么?学再多,还不是要回去嫁人的!别废话了,赶紧让她们跟我们回家。”
“就是,也不知道你们这破学堂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要死要活地非要来上学。”那几个人也是气急了,不仅想讨回钱,还要把女儿也引回家。
沈延玉皱了皱眉,学员偷钱确实不对,可她们也并不知情。这些人来闹事,是要害了学堂的名声。
她看了看那几个女童,都是瑟瑟发抖地躲在魏四姑娘身后,恐怕今日的事不好好解决,她们回去少不了要挨一顿打骂。
她看了看对面这几个男人,他们无非是觉得自家女儿来上学是浪费钱,既然问题出在钱上,此事也不算难办。
“你们的女儿可以来我的医馆学医,我不仅管吃,还会给她们工钱,你们这回满意么?”
沈延玉的话音刚落,那几个男人一听有工钱拿,有人就动摇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把她们拐去卖了怎么办?”那些人虽然不让女儿来学堂,但是好歹也是自己的孩子,还是不会为了钱把她们往火坑推的。
“你们尽可放心,我这是有批文的正规医馆,也不会让她们受委屈,只要你们同意让她们继续上学即可。”沈延玉知道他们的顾虑,她又不是拉她们去做活,也只是教她们医术罢了。
魏四姑娘见他们有所松动,也耐心规劝:“现在,女子上学确实不能从官。可你们也看到了,我们也是女子,却可做先生,还可做大夫。以后女子能做的事只会更多,若是没有学识,只会什么都做不成。”
身后的那几个女童也抽抽搭搭地哭着。
几个男人一时也为难了,他们不懂这些大道理。就只知道,女娃娃是用来嫁人的,上学有什么用?
“我的医馆,可以给她们一个月一吊钱。但是学成后,得留在我的医馆三年。”沈延玉只求个有来有往,她不是开的善堂,只是尽力去帮扶罢了。
听到沈延玉这话,那几个人都愣住了,一个月一吊钱啊,他们平时下苦力种田都赚不到这么多。他们又见自己女儿哭得伤心,当即也退让了。
“那行,一个月一吊钱,不许赖账,还有,得让我们去看看你那个什么医馆是不是做下流勾当的。”
沈延玉见他们退让了,也松了一口气。这些要求也是情理之中,自然也答应了他们。
“白公子,你这伤想怎么算?”沈延玉看了看旁边的白重山,毕竟他还平白负了伤。沈琏将人扣着的,这事就是看白重山要不要追究了。
“罢了,一点小伤而已,也是我自己冲上去的,既然事情都解决了,也不用横生枝节了。”白重山虽然有些恼火,但是学堂的事解决了,他也就不在意了。况且这些人也拿不出钱赔他的医药费,也不必为难了。
沈琏见事情了结了,也就放了那个人,缓步走回了沈延玉身旁。
魏四姑娘正在安抚那些女童,又看了看白重山的胳膊,别过眼:“你随我去进去上药吧。”
听到她的声音,白重山简直要怀疑自己听错了,笑吟吟地跟在她身后。
魏四姑娘瞧了他一眼,颇有几分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沈延玉也留下来善后,看了看地上的牌匾叹了口气。
“你们去了拿梯子来,将牌匾放回去吧。”沈延玉刚刚吩咐旁边的杂役,沈琏就抬了抬手。
“不必如此麻烦。”他拿起地上的牌匾,脚下一点就翻身而起,将手中的牌匾稳稳地挂了回去。
沈延玉见他身轻如燕,又想起上次他能踏水而行,心里更是啧啧称奇。
“阿琏,厉害啊。要是我当初也学学武就好了,说不定也能飞檐走壁了。”沈延玉也不由得感叹这天下奇技淫巧的,唯有武功最为实用啊。
沈琏抿唇一笑,带了几分宠溺地看着她:“阿玉不需要学武,你要什么,我替你拿来便是。”
沈延玉见他话里认真,好笑地挑了挑眉:“我又不是要你做贼。”
见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沈琏微微有些失神。良久,他抿了抿唇,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将目光放到了别处,话在喉间来回了几转才说出口:“阿玉,你明天愿意陪我一起出去走走么?”
“明天可以啊,不过得晚一些。”沈延玉想了想,这几天不算忙,她还是抽得出空的。
听到她的话,沈琏抬起眼看着她,声调轻缓:“当真?”
“嗯嗯,我回去就把事情都安排妥当,明日肯定不会失约的。”沈延玉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她昨天都说了要陪他,却失约了,明天怎么也要抽出时间来。
沈琏弯了弯眉眼,眼里一点一点溢出笑意:“好,我明日来接你。”
沈延玉笑着应了,见他这么高兴,想来他是在军营闷坏了,那她明天可得带他出去好好转转。
只不过这几日她被医馆的事都忙得晕头转向了,都记不清日子了。
忘了明天是三月初九。
桃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