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叔望着他下楼的背影，面上浮现一丝担忧，然后看了看苏九，将她轻轻从地上抱起，负在背上也下了楼。
路上，莫叔感到自己肩上湿润一片，颇觉难以启齿，张了张嘴，“好孩子，你不要怪他，其实他——”
“恩……”苏九打断他。
“回头我跟他说说。”
“恩……”苏九仍旧是这么轻轻应了一声。
莫叔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知道这孩子现在心里还犟着，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苏九眼神飘忽，看到了路边的摊铺，想到了今天是开荤节，“莫叔叔，我想吃饺子，我们回去包饺子可好？”
“哎。“莫叔应了一声。
她不禁想起了以前在吊念山的时候，这一天大家都聚在最大的礼堂，百个人一起包饺子那才叫热闹呢，现包现煮现吃，因为大家一起闹腾那天的饺子味道格外好，就算馅里混着的大多是豆腐只有少许肉，但大家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要是能一直过那样的日子那该有多好啊？
以前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老是想着溜出山去，不知把惠果师父惹毛了几回。有时还教唆梁七一起去，东窗事发了就把责任全都推到梁七身上。那些人才是真的疼着她，爱着她的。
只是他们都去了地府，没有人能在这里陪她，她觉得很孤单，很无助，原来这样的世界是如此彷徨，如飘飘荡荡的小舟，在茫茫大海中找不到依托找不到避风港，却还要时时刻刻担心着暴风浪何时到来。
梁七，师父……你们在哪？阿九真的好想你们。我想吃你们包的饺子，我想听你们生气时候的责骂，我想师父逼着我天天念经画画。
将乌溜溜的香菇切成碎块，再将白嫩嫩的冬笋自清水里撩出，将其切成丝状，最后拌上鲜肉。这饺子的馅便是做好了。苏九展颜笑开，抬手擦擦额角的汗珠，“关键的一步大功告成啦。”
饱满的饺子在水里煮开，像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子，煞是好看。莫叔对这饺子赞口不绝，苏九吃着总觉得找不到曾经的味道，胸口一阵怅然失若。莫叔看了看外头，天色已暗，曲无音还没有回来，桌上那碗饺子已经凉了。
“苏姑娘，你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教主。”莫叔道。
苏九有些于心不忍，莫叔整日奔波一定累极了，“还是我等吧，厨房的活我拿手，等他来了再下几只饺子。”
深夜，城东的一间宅子，门前有三棵呈倒斗形的柳树。幽暗的巷子里突然传来几声狗吠，只见一团黑漆漆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翻墙而入。更声响起，打更人茫然的盯着那堵墙，自己方才明明见到一团黑影转眼却是不见了，想来是疲倦引起了眼花。
这片宅子早就荒废了，且坊间传言这里闹鬼，怎么可能有人？
“大胆贼人！”郭葭大喝一声，正准备抄起一把扫帚朝他劈去。
“是我……”东方爻声音虚弱，翻了个身躺在草地上，身上的水靠湿漉漉的。听得这声音无比熟悉，郭葭呀了一声赶紧将他抱进屋内。
水镜坐于床前替他搭脉，心中唏嘘，“柳洲倾这剑刺得险，只要力度跟角度偏一分你当时就毙命了。”
郭葭跳了起来，“师兄，你这…弄得一身伤回来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时郭葭随那龟公去了另一间屋子，想起师兄临别前作的口型，两个字：勿留。他以为是师兄担心他被师父责骂，遂趁众人不注意从窗子翻了下去。
东方爻无力的笑笑，水镜提笔在纸上写药方，“柳洲倾一定找了尸首调包，这么说他已经取得了董相的信任。”
东方爻点点头，“他明日可能会来，师父布好棋局等他便是。”
水镜落笔一提，“这小子到底是心动了。”
“师父料事如神。”东方爻道。
水镜眼角瞥了郭葭一眼，笑道：“我倒觉得葭儿适合投入柳氏门下，这里就像一个狼窝，有野狼，有饿狼，有贪狼。”
东方爻又是无力一笑，只不过这次却不是因为身上的伤。郭葭眨了眨大眼睛，“那师父我是选野狼，饿狼，还是贪狼？”
水镜哈哈一笑，沉声道：“当然是选狼王！”
“柳二少会同我们合作么？”东方爻望着上方的青纱帐子问道。
水镜将药方给郭嘉，差他明日一早去抓药，转过身来笑道：“他不杀你，背着董承保你一命便足可说明问题，毕竟多一个盟友便多一分庙算。”
廊下的那盏透着黄光的纸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曲无音转过月牙拱门，四周岑寂如黑墨，他看见厨房那处有火光，纸窗上倒映出一个纤细的影子。曲无音挪动步子，盯着那个黑影许久终于迈步走上台阶。
他伸手推开木门，微弱的残烛映在她瘦弱的脸上，那头乌发不再油亮像是枯萎了一样，苏九抬头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饿了吧？我去煮饺子。”
曲无音没有吭声，走过去轻撩衣摆坐在长凳上。不一会儿，苏九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放在桌上，袅袅的热气，蔬菜的清香，碗中的饺子白白的皮肤上沾着点点水珠，色泽饱满诱人。
曲无音瞧了那饺子半晌，抬起头那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又盯的苏九心里发毛，他的睫毛高高翘起，带着分俏皮，眼中浮出一丝疑惑，须臾讷讷问道，“这是什么？”
苏九像块磐石似的僵住，反应过来突然爆出惊雷般的大笑声。她笑道弯下腰，有气无力的扶着木桌，不一会儿又蹲在地上，笑声断断续续像是在抽噎。
原来，他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却又不好意思问她，堂堂的曲教主竟然不知道这饺子为何物！哈哈哈，简直笑死她了。
曲无音心底升起一丝恼怒，扶起她在她耳畔下命令，“不许笑！”
“是是——哈哈哈。”苏九踉跄几步坐倒在长凳上。
曲无音狠狠瞪了她一眼，苏九马上敛容，解释道：“这是饺子，用面粉做皮，然后里头包着肉或蔬菜。”
曲无音点点头，拨动长筷夹了一只粉嫩的饺子送进嘴里。苏九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她，见他不紧不慢的咀嚼，一脸期待的问：“怎么样，好不好吃？”他勉勉强强的应了一声：“马马虎虎。”说着抬手又夹了一只。
苏九趴在木桌上，杏眸微弯，她心里觉得很满足，满足自己做的东西能够被旁人喜欢。她马上站起来，端过他的空碗，笑道：“无音大人，我再给你添一碗。”
见她如此殷勤，曲无音心中起了一丝狐疑，很快她又盛了十只饺子放到他面前。曲无音拿起筷子，“怎么你想求大人我放过你？”
苏九“啊”了一声，从桌上挺直腰杆，乌亮如繁星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晃得他有些眼花，“不是，只是你能喜欢我的东西我很开心。”
曲无音嘴角轻勾，促狭中冷哼一声，“以前你也是这样服侍别的男人的？可真贴心。”
知道他话里带刺，苏九面色不改，微笑道：“谢谢大人夸奖。”
曲无音只是略带蔑视的瞥了她一眼，继而专心对付碗里的饺子。
苏九坐在他对面，耐心等他吃完好收拾碗筷。她的目光在屋内流连辗转最后落在他苍白的脸庞，白的如同宣纸，无暇粉嫩。又似雨后冬笋，翠叶沾露。他的五官如点缀在山河大地的苍山，秀丽清脱，尤其是那双眼睛，是最深最深的幽潭。
从未这样仔细观察过他，她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感叹，“无音公子你长得真好看，比女人还好看。”
他的筷头顿住，苏九的目光凝在他突然不动的筷头上。
她本是真心实意的夸奖，在他听来却是一根刺，永远拔不去的芒刺。她有意无意搅动他体内的芒刺，要他万劫不复。窗外的雪还在下，丝丝寒意从窗缝里渗透进来，但更冷的却是这双幽潭般的眼睛。
此刻，苏九知道了什么叫妖怪，就是这双眼睛。蛰伏在黑夜里的鬼魅，发出碧幽的光，照亮人心中的彷徨与恐惧。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却想不透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曲无音掷下碗筷，缓缓站起，那衣袍白的胜雪，他的脸冷酷似冰，可他忽然又笑起来，那笑映在苏九眼里格外狰狞与恐怖。
“你们在同情我？利用同情来抚慰我的伤口，从而让我感激你们？”他怪笑着问，确确实实在她的眼里捕捉到那可恶的怜悯。
这话似从天而降的陨石，砸的苏九摸不着头脑。
她茫然无措的站起来，身后的凳子被打翻，一个劲的摇头，“我没有。”
“你有！”木桌被他一掌劈开。
刚才其乐融融的吃饭氛围已经被打破，与他争执片刻苏九推开门冲了出去，可她的一只鞋子掉在雪地里，左脚下的雪冰的刺骨，回头张望曲无音已立在不远处那月牙拱门前，风卷起他洁白的衣袍，圣洁如佛塔前的青莲。
可他又如地狱里的恶魔，一点一点地向苏九靠近。她娇弱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如残枝败柳，刺骨的冷意像滑溜溜的水蛇从她光洁的左脚渗透上去，她在风中无力的摇头，“我真的没有。”
“你有！”
手被他抓住，她拼命往后退却始终挣脱不开他的禁锢，他将她扯到身前，她像是张薄纸在雪地里随着他的动作飞舞，又如一只打湿了羽毛的雏鸟，掉在泥潭里无法展翅飞翔。棉衣被他伸手扯破，白色棉絮散在空中，像是雪花。
苏九心中大骇，从未有过的恐惧，她哭着喊着，“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她狠狠踢了他一脚，趁机挣脱他的桎梏，赤着脚往房内跑去，哗啦——背上的棉衣整块扯落，棉絮满天随着北风震荡。
她顾不得寒冷一口咬在曲无音的手臂上，他冷笑一声扯住她的乌丝，将她的后脑勺按在胸膛上，衣带震断，棉衣四分五裂的甩在雪地里。她冻得发抖，嘴唇乌紫，他冰冷的指甲掐着她光溜溜的背脊，沿着蝴蝶谷而下，扯掉她的裤子。
冰天雪地，□□的女人，比任何时候都能挑起男子的欲望。
不过凑巧的是曲无音恰恰不是这类，他神情露出一丝憎恶，伸手将她推开，苏九倒在雪地里。
被扯破的衣衫裤子乱糟糟的丢在雪地上，苏九缩成一团，将头埋在雪地里来遮掩自己的羞耻。光洁的背部在月光下焕发着一层柔光，少女特有的光滑与水润，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光泽熠熠。
冷月浩渺，云层青黑，曲无音呆呆立在墙脚下，他方才做了什么？
忽烈的寒风使他脑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伫立片刻慢慢走过去，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背上然后默默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