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交掩后的金色大殿人声寂寥,此时众人都聚集在试炼场。忽的,一道黑影快速闪过如一只敏捷的小猫从木窗窜了进去。须臾,刷刷——大殿内传来机括触动的声音,几支毒箭从纸窗射出钉在石柱上,震落砂砾。
黑影挥刀隔开龙头吐出的毒箭成功落在殿内,几束落拓的阳光从窗子的缝隙照人。青烟透着灰尘袅袅升起,殿中家具规整却是积着一寸灰尘,看的出来这个地方很久没人来了。
大理石板铺成的地板光滑平整,上头用彩色的颜料绘着古怪的图腾,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瑞兽。似龙飞龙,两只黑色的犄角笔直冲天,一双幽绿的眸子带着森然的冷光,异常锐利,似要摄人心魄。整幅图绘遍及满地,颇显恢弘。
没错,这个图腾似乎在哪里见过。
黑影如夜里鬼魅在大殿中来回游走,时上时下,时左时右。精确的躲过每一处机关与陷阱,动作颇为灵活。似乎正在探询摸索着什么,他的长剑偶然挑中地上一块石板,咔嚓——石板凹陷,地面突然涌现一个巨大黑洞。黑影避过黑洞落在龙头之上,龙眼上嵌着的红宝石在幽暗中闪闪发光。
画龙点睛,瑞兽的关键所在。他摸索着,咔嚓,龙竟然缓缓向两侧推开变成了两半,一扇石门展开。黑影欣喜,立即提剑窜入,黑乎乎的甬道几乎照不到底,带着阴森森的鬼厉阴风。突然,黑影停了下来,只见他迅速闪进一根石柱后头。
密室里忽飘来一股浓烈的脂粉香,轻微的脚步声就像是幽灵那般。豆大的烛火左右晃动摇曳,只见似有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自甬道深处走来。距离的越近那股厚重的脂粉俗气便越浓郁,使人闻了有欲要作呕的冲动。
那人正是于真鹤,他却慢慢停了下来。
骇人的一幕发生了,正当那时整张人皮突然塌陷下来,带着掩不住的腐臭,尸水混合血水流泻一地。随着人皮塌落的同时一张黄色符咒轻轻落下,竟是人皮术!
那是一种极其邪门的法术,将尸体的人皮剥落下来再以尸油浸泡,然后将尸皮缝合混合符咒控制,便可利用人皮玩偶去做任何事。他们既不怕痛又是刀枪不入,只有主人的符咒失效时才会倒下。
是了,于真鹤全身抹上胭脂香料定是为了掩盖那全身的尸臭!躲在石柱后头的苏九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几日前与他们搭话的于真鹤早就已经死了。这样一来控制于真鹤的那人铁定就躲在附近,他利用于真鹤进入密室,而密室里机关重重,派一个死人进去最好不过了,好毒辣的计谋。
正当此时石门悠悠打开,一道白影慢慢踱了进来,阴柔的面容带着丝得意之笑,缓缓来到人皮旁边,手中长笛一转便挑起一块状似羊皮卷似的什物,“尚也啊尚也,秘术不给我你以为我不会自己去偷么?你当我无音公子是吹出来的?”他十分得意,竟发出阵阵咯咯咯的笑声,声音尖似戏子掐嗓的妙曼歌喉。
他笑的暗处苏九头皮一阵发麻。
待他离开后苏九才慢慢从柱子后头走出来,于观主那恐怖的死相令她心底瘆的慌。人皮上依稀还有大大小小的窟窿,定是被里头的机关刺出来的,念及此处苏九俏脸微白,冷汗虚发,手脚不由抖索起来,还不知里头机关几分凶险。
苏九犹豫半晌还是提起剑向回廊深处走去。她知道里头的机关一定不得了的厉害,但她却不能轻易放弃。落月族的东西也很有可能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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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山下试炼场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决斗!说是激烈其实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却还未决出胜负。东方爻盘腿坐在三寸莲花金台之上,一派怡然之色,颇有养鱼赏花之闲。傲视群雄的迦摩法王手持金光灿灿的佛陀钟,原先淡定的面容已浮现出一丝焦躁之色。
“喂,小子你休息好了没有!”迦摩法王挥动手中的法器怒气冲冲朝他吼道。
东方爻意态闲适的瞥他一眼,摇头,“还没有。这比试又没规定时间就算我休息到晚上你也得等下去。”说完笑嘻嘻的望着岛主,“岛主你说是吧?”
岛主放下茶盏尴尬的点点头。比试当中的确没有时间规定直到比出胜负为止,却没想到现在被这小子钻了空子。台下柳洲倾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对身旁的江笛秋道:“他在等死。”江笛秋颇为不屑的笑笑,江湖好汉快意恩仇的倒是不少像他这种拉皮条的真算少见。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迦摩法王终于按捺不住,这种匹夫见一个杀一个。他快速催动佛陀钟,真气狂绕,手中佛陀钟发出嗡嗡的震响,表面不断颤动,似是威力无限。铿锵一声劲响,招式直截了当,佛陀钟环绕浓浓的杀气直直向他的门面砸去,在座皆是骇然,思忖着这霸道刚硬的一招对方该如何化解?
只见东方爻手快速伸进袖子,众人以为他会抽出什么武器。哪知他拿出一把白色扇子高举在空,急道:“我降!我降!”众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如此正规的比试他竟然说投降,真是闻所未闻。
迦摩法王立即收手,刀子般的眼睛刮过他,冷哼道:“皓首匹夫,早些投降不就是了么。省得浪费老衲时间。”
东方爻却奇道:“法王是否听错了,在下并未说投降啊!”
“你这小子刚才不是说你降!”迦摩法王的耐心终于被他磨平了,当下吆喝。东方爻摇摇头,嘴角微勾,耐心解释:“其实所谓降有很多种解释,譬如:投降,降服,招降。中原的文字博大精深,法王误解固宜也。”
台下江笛秋冷然,“这家伙还会变着法子拖延时间。”
柳洲倾摇头,眯眼看着台上法王已带狂怒的面容,悠悠道:“这场比试他会赢。他很聪明,一眼就看穿了敌人的弱点。迦摩法王虽厉害,但弱点是时间。佛陀钟固强却不是一般人可以掌控的,一旦不能立即制敌自己的精力也会慢慢耗尽的。”
但这场比试的结果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海浪翻腾,前仆后继的拍打在礁石之上。一艘状似芦苇的乌蓬船停泊在沙滩旁,随着海浪上下摇摆不定。苏九背着黑色包袱迎着海风向海边飞奔而去,看到那艘小船时眼睛几乎都亮了,更是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刘老伯肯定就在小船里等她。
她几步踏上木板,掀开蓝色的帘子一头钻进船仓。甜甜叫了一声刘伯,抬头一眼却是惊呆了。刘伯倒在木板上,面前正堪堪坐了一个黑衣公子,抬眸间那双幽瞳深似古井。苏九此时已惊得说不上话来,脑中唯一清明的意识就是跑。
她立即转身逃走却被一把拉了回去,柳洲倾一掌拍打在竹蒿之上,竹蒿撑住石壁船只借力向海中飘去。借着顺势而来的风登时飘走很远,苏九此时想跳水游走已是绝无可能。
柳洲倾神色淡然,正坐在舱内简陋的长条凳上,青葱般的手指握住手中竹筒,慢慢摇晃。苏九蹲在一旁,紧紧抱着黑色包袱。良久无言,柳洲倾天生寡言少语,苏九也陷入沉默。
“苏九……”他突然开口,声音如晚风过林,端的清和好听。
苏九警惕地缩在角落,一双乌黑浓丽的眼睛在仓中乱瞟,拿捏不住他为何也在这里。刘老伯方才已悠悠转醒,现下正在外边撑船。
他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淡淡说:“还记得我么?”
什么,记得你?
苏九稍带疑惑的目光慢慢对上那双平静却有分骇人的黑眸,忽觉得这双眸子似应该在哪里见过才是。又见他缓缓探入袖中从里头拿出一块古朴的黑玉,形如貔貅,似曾相见。
正是六年前她亲手和梁七秘密埋在吊念山后山的东西。
苏九默默怔住,半晌滚烫的泪水才自眼眶滚落,充斥血丝的双眸茫然地盯着他,似乎已忘了该有的满腔怨恨。
一年前,那惨无人道的晚上。她怎么可能忘,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原来他就是那晚的鬼面人。
他唇角含笑,理理袖边才问:“苏九,那么我要的东西呢?搜遍了都找不到,我猜应该在你身上吧…”
豆大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明知在敌人面前软弱很没志气。可她却是忍不住哭哭,鼻子酸痛。
只觉得整个人就要这样崩溃了,双肩不停的颤抖。她忽拔出腰间短刀疯狂地向他扑去,目标映在双瞳中,飘飘晃晃,飘飘晃晃,她觉得她看不清……
长案翻到,一阵天翻地覆。她已被他压倒在木板,手中短刀被轻巧夺去。这个姿势似同那晚的一模一样,他蔑视她。凶器在他手里,她的命也在他手里。唯一不见的是满院的尸体。泪水在眼底咆哮,苏九张口咬在他手臂上。
他闷哼一声甩开她,她的后脑勺就重重摔撞地,殷红的血自乌发间溢出,“苏九,你唯一能做的便只是哭了。”他促狭一笑,将那哭字咬的极重。苏九充斥泪珠的眼睛狠狠瞪他,嗤笑,“我是只会哭,而你却是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一条狗,董贼的狗,天下人都嗤…”
啪——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嘴角渗血。他平静的面容果然生出一丝愠怒,扬手就是一把掌逼的她说不出话来。苏九怒了,从小到大惠果师父都舍不得打她耳光。苏九反手也给了他重重一耳光,脸颊登时高肿起来,然后得意地望着他接下来又该做什么。
柳洲倾向来冷静,擅于藏匿情绪,可此刻他却觉情绪就要如山洪爆发,压得一阵才切齿笑问:“你有种再来一次啊。”
苏九扬手又是给了他一记耳光,重重的一记,“你能拿我怎么样,杀了我还是慢慢侮辱我?我告诉你老娘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