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这张薄纸,彦崧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说好,不过再想深一点,他自然知道这应该是欧兆华的主意,不过这种自欺欺人的举动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清楚他彦崧是被流放的。也许只是让自家和医院的面上好看一点吧。
钟国栋手上也拿到了这张文件,他根本没有将它归档的意思,直接揉成一团从他办公室的窗口扔了出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但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没有什么好话,估计也是在问候某些人的女性亲属。
好些个同事都到了彦崧身边打转,看着彦崧微笑着盯着文件一言不发,也不免担心他老人家是不是有点受刺激过大了。最后还是赵宇走到了彦崧跟前,“小彦,这次我是无能为力了,我和钟头会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你调回来的。”当然后半句话他刻意压低了音量,彦崧并没有接茬,只是友好地冲赵宇笑了笑。
彦崧走出办公室,来到钟国栋的办公室门外敲了敲,但是里面并没有反应,可看到从门缝里冒出来的烟雾,彦崧断定钟国栋在里面,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果然没有关。
一进门还是那股非常熟悉的烟雾,由于背光,彦崧几乎都快看不清钟国栋的样子了,“钟主任,我、我……”彦崧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其实他现在是来跟钟国栋告别的。
钟国栋往彦崧那边看了看,“小彦啊,是我没办本事保不了你,将来再打算吧。”
钟国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似乎可以听得出来他很是失望,并且有点心灰的感觉。彦崧其实经过和欧兆华的谈话后,对下放到社区卫生中心的事已经基本接受了,所以他还是觉得,还是应该给钟国栋“减减负”。
“钟主任,不要这样说,这一年来多亏了您的照顾。]其实您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最近这一段时间我也实在太忙了,其实下去可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也可以轻松一点啊!”彦崧尽量调动自己的表情肌让自己看起来淡然一点,真诚一点。
“小彦,不要再说了!我这五十多岁的人还不至于要你这个可以做我孩子的人来开导我。况且现在你还是个受害者。”钟国栋冲彦崧无力地摆了摆手,“去吧,把手上的活交接一下,我到时送你去社区管理办公室报到。”
彦崧点了点头,就见钟国栋冲自己挥了挥手,彦崧就知趣地退了出去。走出了钟国栋办公室,靠在一边的墙上,呆呆望着楼外的天,看上去似乎还是挺蓝的啊,怎么自己经历了风雨却总也看不到晴天啊?自问从大到小也算是遵纪守法,连随地吐痰都没试过的,怎么自己就非得承受那么多呢?
这半年对于彦崧来说,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先是已经怀孕的唐筠意外辞世,再下来就是莫明其妙地给人谄害给流放到了基层。彦崧真的不知道再接下去会是怎样的未来在等着他,真的有点怕了啊。会不会是医疗事故?火灾?或者再夸张点,走在半路上给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陨石给洞穿了头颅?
彦崧心想,要不还是辞职了吧?也许自己和曲阳中心医院的八字真的不合,反正现在也真的很不如意,倒不如一了百了,就凭自己扎实的基本功,应该还是可以找到份工作的。
可是自己现在还是个公职人员,现在中国的人事制度还是不能让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动自己的工作的。除非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公职?可这样又让彦崧心有不甘,自己现在真的是没有过错,完全是无妄之灾啊!真的去到外面,人家问起来为什么要放弃一份那么稳定的工作,那该怎么说?就是说了又有几个人能相信呢?反正现在就已经有很多人不信了。
“彦崧!”
彦崧听到旁边有个人在叫他的名字,侧过头一看,原来是欧小曼。好些天没见到她了,也是彦崧刚停职检查的时候欧小曼还发过鼓励的短信给他。
“小曼,有什么事吗?”彦崧笑得很勉强。
欧小曼的神情有点黯然,漂亮的大眼睛好像充满了委屈,让彦崧都有点奇怪了,好像被处分的是自己吧。
“对不起,没帮上你的忙。”欧小曼停顿了好久,最终还是说话了,这些天欧小曼已经去“烦”过很多叔叔伯伯还有阿姨了,当然她的母亲张婷芳自然是最深受其害的了。但是结果,早上那张文件已经说明了一切,一个小医生的前途自然得为医院的“整体利益”让路了。
彦崧倒是很无所谓地冲她一歪脖子,“傻啦,这关你什么事?要说对不起,也是我自己对不起自己啦!要是当初小心一点,就不会给他们牵着鼻子走了。”彦崧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朝欧小曼很生硬地笑了笑,“不过,还是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会记住你这个好同事的!”
“好同事!”这三个字让欧小曼的心揪成了一团。为你彦崧做了那么多,还只是个“好同事”?看来在他心里自己还真的没有什么位置……
欧小曼有点愣愣地看着彦崧,最后还是无奈地抿了抿嘴,本想转身一走了之的,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句,“以后常联系。”
彦崧也只是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就回身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找到了自己组里的几个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交接的,停职的时候已经完全把那几张床送了出去。现在也只不过是跟他们再说会话而已,新来的那个医生只知道对着彦崧傻笑,什么也不会说,陈诚除了唉声叹气就剩下拍着彦崧的肩膀摇头了,赵宇呢?自己正对着电脑在发呆,可能他现在也已经感觉了一点危险的味道。也许真的有一天,他自己也会给人这样算计了。
还没到十二点,彦崧提前到了更衣室,站在那个自己拥有了才一年不到的四号更衣柜前,把里面的东西收了收,放在一个小纸箱里。
原来抱着这种小纸箱是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最后摘下听诊器挂在更衣室的挂钩上,又脱下身上穿着的白大褂叠好放在另外几件白大褂的上面,最后缓缓地关上柜门,那一刹那,彦崧又想起了推上停放唐筠遗体的冰柜门那个情境。
眼里尽是失意,转身拿起抱起那个纸箱,往门外走的时候,李玲正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彦崧。
“护长,那些公物我都放回柜子里了,您清点一下吧。”这时彦崧还是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失败。
李玲走到四号柜面前,打开看了一下,又从里面把彦崧之前挂上去的听诊器拿了下来,回到彦崧身边,把那个听诊器拢了拢就放到了彦崧的纸箱里。
“现在医院的物资仓库已经领不到这种那么好的听诊器了,你留着吧。以后有空多回来坐坐。”李玲的话让彦崧有点自控不了了,他已经觉得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自己真的不知道会怎样。
当不舍与委屈一起敲击着彦崧那已经承受过很多的心房的时候,这温情肯定会是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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