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远方的呼唤(1 / 1)

呼唤……于是招来了异世界的存在?

仿佛有道瞬间闪灭的灵感划过脑海,克莱恩还来不及捕捉到它,便见少女轻点了点头。

“嗯,这样的确可以解释这封信的来由。”

他看着她一手拿起了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感到有些忐忑。

“……那,你要打开看看吗?”

说实话,抛开对未知危险的警惕与畏惧不谈,他对里面的事物其实还是有点好奇的。

爱丽丝却是摇了摇头:

“打开?不,我想让它哪里来的回哪去。”

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克莱恩看到位于她尾指的银色衔尾蛇戒指表面似乎亮起了微光。随着属于少女的声音念出三小节短促的发音,她手中的信件便仿佛被卷入无形的漩涡,只一眨眼就彻底失去行迹,只余室内刮起了一阵拂动窗帘的未知劲风。

“——在不能确定对方抱有的是善意还是恶意之前,我可不打算按着别人的想法来。”

似是发现他的注视打量,爱丽丝眼睛一转,双眸中闪起了恶趣味的光芒。

“正好,接下来几天我会抽空调查这位神秘的寄信人,你如果有空,可以来帮我做点杂活。”

“……我考虑一下。”克莱恩支吾着回道。

“20镑。”

“明天下午就可以开始!……等等,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克莱恩下意识一口答应了之后才觉出不对。

“唔,我没说吗?”爱丽丝微笑着,抬手点在了自己的唇瓣上,“我为我的雇主,丹妮塔莉女士创作了一曲即兴小调,这算是她给我的……奖金?”

……啊这。

克莱恩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精彩。

……

当晚,克莱恩担心那封诡异的信件去而复返,便拿来自己的笔记,窝在爱丽丝的房间里复习起了神秘学知识,不时观察书桌上是否出现异状。

让他长舒一口气的是,无论爱丽丝的房间,还是家门口的信箱,都不再有被神秘投递来的信件出现。

看来今晚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除了妹妹梅丽莎在看到他步入爱丽丝房间时、露出的神情令他极其尴尬以外,一切都十分完美。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绯红之月渐升至高,夜也已渐深,街上不再传来附近住户的吵闹声响,生活在廷根的普通市民们结束了他们或疲惫或闲适的一天,躺在床铺上进入梦乡。

当克莱恩脱离专注状态,终于想起掏出怀表看一眼时间,表盘上的指针已然指向了十一点。

……糟了,一不小心在她房间待到了这么晚!

克莱恩反应过来,忙合拢笔记,从摆在门边的座椅上站起,下意识往爱丽丝之前趴在床上翻书的位置投去视线。

……似乎是早已抱着枕头睡着了。

偷窥女孩的睡颜实在不是什么有风度的行为,克莱恩就要收回目光,帮她熄灭房间的灯准备离开。

但在临走前,他又忍不住看去一眼,发现她虽然睡得安静,睡姿也还算规矩,可肩头和大腿却是露出了大片白嫩细腻的肌肤,被子则远在单人床的另一头。

廷根入夜后的气温不算高,到了接近午夜的时分就更容易让人着凉。

于是克莱恩默念几遍,自己这是出于好意的正常举动,走近去帮她盖好了被子,随后才转身离开了房间,将那一室似有似无的浅淡香气留在了门的另一侧。

……

数小时前。

东区,迪丽亚街,某栋没有亮起灯光以及烛火的房屋。

因长时间不间断的吟咏而显出沙哑的声音,在空旷而湿冷阴暗的地下室中碰撞出微弱的回响,令那满室的低语,近似呢喃的念诵,都染上了疯狂和混乱之感。

地下室的正中央,立着一个形象邪恶、面容模糊的异形雕像。

那是任何正教典籍中都不可能出现对应描写的异神形象,扭曲怪异的长角、危险狰狞如同骨刺的怪异尾巴,腰侧生着一对形状破碎的翼,全身都被充满不详色彩的血红涂抹着怪异的符号。

整个地下室被刻意布局成了仪式魔法的现场,而摆放于神像下的釜中盛满着被认为是得到异神喜爱的血腥祭品,唯一的仪式执行者则跪于点燃的蜡烛中间,身披着宽大黑袍,以痛苦而虚弱的语调持续着口中的吟诵。

如果有经历过苜蓿号血案的幸存者在此,上前掀开这人的黑袍,一定会认出这张圆圆的、和蔼的脸孔。

他自称特里斯,性格腼腆得像个女孩,却成了苜蓿号幸存者心中的英雄,带领他们战胜了绝望和疯狂——但事实其实并非如此。

“教唆者”特里斯,为完成高层人物交给他的使命,主动登上苜蓿号,酿造了这起乘客之间相互残杀的惨案。

成功完成这项任务的他,回到岸上本该得到那位来自高层的神秘人物的褒奖,并从她手中得到下一阶段的魔药配方及材料,却没料到高层出现人事变动,似乎还波及到了自己。

他被穿着神秘黑袍的女人带去见了另一个同样黑袍的女人,从前者对后者的恭敬态度来看,特里斯认定自己被“转交”到了一位更有来头的大人物手下。

接走他的女人,特里斯听到旁人喊她“悼亡女士”。

但他很快就顾不上猜测悼亡女士的身份,和她的序列等级了。

这个身披黑袍依旧显露出曼妙身姿的女人,交给了他一个任务,一张纸条,说只要他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他将会得到教团高层……赢得某位圣女的赏识。

特里斯相信世界上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他更相信自己,无论那任务是要暗杀什么贵族老爷,还是要重现苜蓿号上那般的惨案,他都有自信能够完成它。

而遗憾的是,他的信心只维持了几秒,直到他看到纸条上第二行由赫密斯语写就的文字那时。

“那就请你好好完成它吧,特里斯。”悼亡女士发出低沉的笑声,“在成功得到吾等伟大主人的回应之前,你都将不被允许中断仪式,否则……否则的下场,应该不需要我来警告你吧。”

……当然。

特里斯知晓,这般邪恶污秽的名号不可能是任何正典记载中的神灵。

他试图委婉推拒,但悼亡女士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令他逐渐虚弱,虚乏的身体再无余力完成“刺客”灵活的动作,从嗓间溢出的咳嗽令他嗅到童年时分曾经品尝过的死亡气息。

特里斯屈服了。

他来到早已被悼亡女士安排布置好的地下室,跪于神像前,麻木而空洞地以赫密斯语念诵起那充满了未知恐惧的、三段式描述的尊名——

“终焉与虚无的支配者……”

“您卑微的仆人祈求得到您的垂怜。”

“您渺小的信徒恳请您降下恩赐。”

“请赐予指引,带给悼亡女士安吉拉的信使前往您神圣居所的力量,您忠诚的下仆将为您献上终末的第一份祝礼……”

……那位未知的邪神,始终没有给予回应。

特里斯便没有停下过念诵,哪怕灵性接近干涸,刺痛从头部开始向下蔓延,嗓子干渴、声音沙哑。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注视。

悼亡女士就在他身后那面镜子的倒影中,幽幽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更令他颤栗的,却是悼亡女士身侧另一道若隐若现的虚像。

毫无理由的,那道不完整的虚像带给了特里斯莫大的恐惧。那仿佛是蛰伏于阴影之中的畸形怪物,无数双密密麻麻的眼睛或睁或闭,如冷血动物般漠然而无情地俯视着他的灵魂,

只要停下就会死。

只要停下就会被撕碎。

只要停下就会活活搅成肉酱。

只要停下……

他的命运也会就此停滞。

近似于呢喃的吟咏仍在继续,即便特里斯已经意识模糊,全凭着本能诵出那段几乎倒背如流的祷词。

他感觉不到饥饿,也无法体会周身冷暖,甚至开始觉得难以区分脑海中的疯狂呓语和现实中自己吟诵语调的不同。

说不定,他的灵魂早就被那个未知的邪恶存在污染了……

这样的念头只在特里斯脑海内一闪而过,便被其他近似失控的狂乱杂念碾成了思绪的残渣。

不知第几十遍、第几百遍的重复吟诵中,阴暗湿冷的地下室中忽然刮起了一阵狂躁猛烈的风。

特里斯表情麻木,面容呆滞地抬起脑袋,随即正巧被狂风卷起的那封信件拍中圆润的正脸。

他的意识就此中断。

……

当他醒来,来自窗外的阳光正好,走廊外传来轻微脚步声,自街道而来的风中也逐渐有了人烟的气息。

唯独缺失了某样似乎已经习惯的事物。

克莱恩缓缓从叫人心生眷恋的被窝中坐起,望了眼窗台的方向,然后再一次认识到爱丽丝小姐已经搬离自己房间的这个事实。

这是失去了琴音与早安的第二个清晨,克莱恩觉得自己还好,谈不上有什么不适应的。

想想也是,爱丽丝现在有了属于她的私人空间,就算想做些什么……弹琴也好,午夜唱诗也罢,显然都用不着再闯入他的领地,会有如今的变化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

再者,她的早安不过是换了个时间到来罢了……

克莱恩洗漱完毕,来到楼下客厅,和同样需要早起出门的梅丽莎、班森打过招呼后,便安然地坐下吃起了早饭。

等到半条面包下肚,他便看到已换上今日新衣装的爱丽丝从二楼走下,浅草色的裙摆随着走动而不时绽放出镶于内边的精致花边,令她呈现出轻盈的婀娜体态和纤细的美感。

每次见她都是穿的不重样的衣服,呵,女人……克莱恩在心底嘀咕了一句,面上不显异常。

“早上好,克莱恩。”她微笑着向他道过早安后,便又看似温婉地柔声与莫雷蒂家的另两兄妹寒暄几句,而后便加入了对水果和肉类价格的家常讨论。

从她的表现来看,似乎对此没有半点不适应。

餐桌上的氛围和乐融洽,就与诸多的传统鲁恩家庭一样,话题在天气、邻居家的闲杂趣事及卷毛狒狒之间来回跳跃,颇为考验参与者的联想能力。

如果说数日前的克莱恩还会觉得别扭、不好意思加入到这种家庭氛围浓厚的环境中,那如今的他显然已经锻炼出了脸皮厚度,就算偶尔班森或梅丽莎表露出的态度,完全是把他和爱丽丝视作了情侣关系,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地略过这些,权当自己没听到。

这才一周啊,人的适应力是真的可怕……克莱恩感慨地咽下了口中的面包。

但仔细一想,这一周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变化也可以说是天翻地覆了。

成为非凡者、学习了许多自己之前闻所未闻的神秘学知识,通过扮演开始消化部分魔药的力量,掌握了更多属于“占卜家”的非凡能力……

更重要的是,通过昨天与爱丽丝的谈话,克莱恩不仅初步放下了对她的隔阂,甚至还从昨夜的梦境中得到了些许启示。

他占卜出的结果,和爱丽丝的回答,指向了两个全然不同的结果。

但从昨夜梦境里得到的灵性反馈却令他突然醒悟,如何对占卜结果进行解读,也是作为占卜家应当深思熟虑的一部分。

不同的解读,指向了不同的结果,但真相却未必一定就和问卜者猜测的一样,仍然需要问卜者小心谨慎,结合自己的判断,作出选择。

不能将一切都依赖于占卜!

在醒后总结完梦境给予的灵性启示后,克莱恩当时就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体内的魔药出现了消化迹象,这不禁令他又惊又喜。

可现在的我并没有在扮演占卜家……难道说,扮演法中的扮演其实不执泥于形式?只要是符合途径核心重点的行为,都有助于人掌控魔药蕴含的力量?

他摇摇头,将这些过于深刻又暂时无法佐证的猜测抛到脑后,起身来到衣帽架边,穿好了自己的正装外套,转身向家人与望向自己的爱丽丝小姐道过别,便就迈出家门,拥抱起了全新一天的生活。

——彻底离开前,他还特意往信箱里看了一眼:很好,没有什么奇怪的信件。

如果真看到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克莱恩觉得,自己真有可能会得上对信箱的pt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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