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沙匪见到那随风而扬,上绣着黑色蝎子的金黄红三色军旗时,早已是吓得抱头鼠窜,哪里还有先前的半分趾高气扬。
“又见面了。”林清安见到那辆正中间的马车时,忽地笑出了声来。
她觉得这女人还真是惯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甚至她都不由怀疑起了,她的身上是不是被她给安装了什么定位的东西,否则她岂能每一次都那么准时的赶到。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马车长什么样子。”掀开金丝绣黑豹蜀锦帘的张羽琳看着那正骑在马上的少女时,不由朝着马车中的男人出声道。
“许久未见,师兄难不成还得要让师妹过去请你吗。”女人话里的熟稔口吻,足矣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
“岂会,反倒是清安这一路上还得多谢你的照顾了,初言。”此时同样掀开车帘的许哲,朝人颔首回应。
而一旁的林清安差点儿没有直接傻眼了,之前她就一直猜测着这女人的身份不简单,并且多次接近自己肯定是有所图,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
这人居然是爹的师妹,那么按这辈分来说,也就是自己的师叔了!
今日的风好像格外的温柔,就连吹在人的脸上时,都像极了情人呼在脸颊旁的暧昧兰息。
如今正用白色斗篷遮住全身,只露出一张脸来的林清时正小口小口嚼着葱香羊肉大饼,只觉得像现在这样的日子最是舒服不过,要是再来几个瓜吃,说不定更幸福。
“这一次多谢大当家与二当家救了我家夫人,谢礼在下不日便会送到二位府上。”那日在床下拉住她脚的不是什么少年,而是刚巧被吹到了那处村落的铃兰。
“不过是举手之劳,何须什么谢礼。”现在心情有些低落的陈兰只要一想到那人长得那么嫩的一张脸,其实已经三十多岁,并且还有了一个女儿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哪哪儿都不是滋味。
原先还打算将人带回家和她成一家人的,可是机会都还未到实施的时候,反倒是先一步胎死腹中。
“还有我家就在这附近,若是幼清有空的话可以过来找我玩。”竭力忽略掉内心那抹伤感之情的陈兰原先想要掐一下她脸的,可见到她身旁虎视眈眈的女人时,只得默默的收回了手。
“好,幼清有空就会过去找你们玩的。”正吃东西吃得不亦乐乎的林清时闻言,忙抬起那双潋滟的桃花眼。
因为林清安先前在城里买了宅子,等入城后,他们二人便直奔那宅落而去。
彼时才刚睡醒的谢曲生听说娘回来了,连忙跑了出去,就连那头发都是随意绾了一个尚可入眼的髻,至于剩下的任由它随风飘扬。
“娘。”谢曲生见到那眼下带着一抹青色的女人后,连他的脖子都伸长了往她身后看去,似在期待着什么。
“小女婿,你怎么胖了那么多。”谁知林清时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直接瞪大了眼珠子看着他那活像塞了一个大西瓜的肚子上。
脸上带笑的谢曲生因着她那一句话,瞬间僵硬在原地。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重新束上了发的谢曲生正不时往门外瞟去,更期待着能在某一个瞬间见到那人拿着糖葫芦朝他走近。
可是等他将饭都吃完了,仍是未曾见到那人的半片衣袂,以至于那颗心也变得越发不安起来。
“小女婿可是想清安了。”正在嚼着排骨,吃得一嘴油的的林清时见他那副宛如长了痔疮后坐立不安的模样,不由来此一问。
“是想了,何况禅林已经许久未见到妻主了,娘是不是知道妻主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既然娘回来了,那么妻主他们也应该会回来了才对。
“我想他们再过不久就会回来了,还有我也想师兄和幼清了。”她说着话,还再次伸手往面前的排骨抓去。
显然在沙漠的那段时间里,将她给馋坏了。
“真,真的吗?”
“嗯,之前师兄和我说的,还说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回来了。”
可是这一次的他们没有等来那二人的归来,反倒是先一步被塞进了马车中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们要去哪里啊。”还在睡梦中睡得迷迷糊糊的林清时揉了揉眼睛,随即又打了一个哈欠,脑袋上的呆毛还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两晃。
“此时的阳城关已经不安全了,现在属下要护送夫人和姑爷回燕京。”紧抿着唇的铃兰并没有再和他们多解释什么,反倒是飞快的驾驶马车离去。
而就在他们走后的一个时辰内,他们居住的那处院落中也来了一伙不速之客。
“该死,又慢了一步。”
星空笼罩,万籁俱寂下,默默低头啃着骨头的林清安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想不到多年未见,空陌都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反倒是你连自己师叔都不认得了,亏我还能第一眼就认出你来,果然你也和你娘亲是个小没良心的家伙,嗝。”张羽琳许是因着先前饮了点酒,就连这话都越发多了起来。
“师叔你就别取笑我了。”吸了吸鼻尖的林清安,此时恨不得挖个地缝埋进去才好。
“也对,现在空陌都长大了,怎么还会是以前流着两条小鼻涕,跟在师叔后面跑的小屁孩。”许是说到了兴致上,她还伸出手拍了拍林清安,那力度大得差点儿没有直接将她给埋进沙子里了。
“对了,师叔可认识那位楼兰国里的时临,时小侯爷。”林清安只要一想到之前是被那个小人出卖的时候,整个人便气得牙根痒痒。
“认识啊,那小子还追了你师叔十多年。”
“难不成师叔便是那位张将军!”此时的林清安,竟觉得这个世界都魔幻了起来。
先前救了她两次,一度被误以为对方图谋不轨的女人不但是自己师叔就算了,就连自己被迫当的那个女人替身也是自己师叔………
张羽琳闻言,点了点头,可突然看见她那张宛如便秘的表情时,忙追加了句。
“放心,你师叔对那种心肠狡猾如毒蝎的男人不感兴趣,毕竟你师叔喜欢的可一直是那等白嫩乖巧听话的少年。”特别是见到像师姐那样乖巧又白嫩的糯米团子后。
“现在天色渐晚,你们二人也该去睡觉了。”许是嫌他们过于吵闹,先前正借着篝火照明做荷包的许哲忍不住出了声。
“师兄说得对,毕竟这话明日再说也不迟。”话音落,张羽琳便拍了拍屁股起身回帐篷里,可因为走得太急,等快要进帐篷的时候,直接一个平地摔了下去。
等人走后,林清安方才觉得自己的脑子回转了几分,有些诧异道:“爹,那人真的是我师叔吗?为何我以前都没有听师祖说过?”
许哲许是不想回答她这个蠢问题,直接转身回了马车中。
摸了摸后脑勺的林清安不解到了极点,还有她刚才是不是哪一句话说错了?
很快,因着有军队的护送,他们终是在第三日傍晚时到达了阳城关,也在这里彻底同人告别。
二人与人道别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她先前买下的那座府邸,可是等他们赶来时,见到的便是那早已烧成灰烬后的一片废墟。
人不在了,家也没了。
好像将他们那仅有的一点希冀都要彻底打碎,只余黑暗蔓延。
正当他们周身皆被一寸寸寒意给凝固时,住在隔壁的大婶突然推门出来,同人说道:“你们二人可是原先居住在这户人家的家人?”
“是,住在这里的本是我娘亲和我夫君,大婶可是知道些什么。”此时双目泛着血丝的林清安,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那块最后的浮木。
“这户人家在前几天搬走了,说是回了燕京还让你们照顾好自己,那位让我转告给你们的姑娘还说,等我老实转告后,你们会给我五两银子。”好像最后的那五两银子,才是她话中的重中之重。
“多谢大婶。”林清安翻遍全身,在找出了五两银子递过去给她后,原先盘绕在她周身的刺骨寒意终是散了几分。
“爹,娘亲他们现在已经被护送回燕京了。”
“小心。”在林清安欣喜的话才刚落下时,暗中突然朝她射过来了一支黑色箭矢。
可这箭不是一支,很快,两支,三支,紧接着是那铺天盖地而来。
而那屋檐,墙边,不知何时围满了将他们给层层包围住的黑衣人,他们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要致他们于死地。
另一边,等谢曲生和林清时回到燕京后,已是秋闱结束之时,而距离他生产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在橘染黄昏晚,柳条懒懒随风扬的傍晚时分。
正在树荫底下乘凉的谢曲生看着这不请自来的闻子悦与闻觅风二人时,那自是新仇旧恨一涌而上,何况这里现在可是他的地盘。
“哟,不知俩位表弟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话里是说不尽的冷讽与轻夷。
“我们是来寻表姐的,还有表姐的生辰也快要到了。”并不知道林清安早已休学,并失踪许久的闻觅风正伸长着脖子往他后面看去。
似在期待在某一瞬间,见到那抹踏着满地暖阳碎光而来的青衫身影。
“啧,这里可没有你们的表姐,想来你们俩是找错地了。”闻言,谢曲生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嗤,只觉得这俩人可真是又蠢又恶毒。
不过说到蠢,他们在蠢又如何能比得过上辈子的他。
好比有些明明只要他和妻主说一下便能解决的事,偏生他就喜欢埋在心里藏着掖着让她猜,就连当初的她再三言明了不会纳其他人为妾,也就只有他那么个蠢材因着想要展现他的大度,上赶着往自家妻主的后院里头塞人。
更因为他肚里生不出孩子,差点儿没有自责的想要让妻主将他身旁的小厮给开了脸,现在想想,仍是觉得可笑得紧。
不过逝去的往昔偶尔追忆一下便可,毕竟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即便殿下虽是嫁给了我表姐,可也不能那么平白无故的撇清我们同表姐的表亲关系。”
此时的闻觅风伸长了脖子往那月洞门处望了许久,都仍没有见到表姐的半片衣袂后,更认准了肯定是此人偷偷隐瞒了表姐他们到来的事情。
目的就是担心表姐知道他那表里不一的真面目时,就连他先前温顺的假面都已然龟裂,更露出那狰狞嫉妒如恶鬼的一幕。
“哦,本殿下怎的不知道妻主家里头何时多了一户闻氏表亲,可别是哪里跑来的破落户上赶着来攀关系的才对,毕竟谁让我家妻主心善,往里日头若是见到了无家可归的阿猫阿狗们都会多施舍一份好心。”鄙夷一笑的谢曲生重重搁下手中的汝窑芙蕖珐琅掐丝茶盏,皇家威严在此刻尽显无疑。
“你………”一向最沉不住气的闻觅风听到他如此羞辱他们时,差点儿没有忍住想要朝其嘲讽的本性。
好在被身旁的闻子悦拦了下来,并抓着他的掌心,对其摇头,示意让他莫要轻举妄动。
“我们和表姐是不是表亲关系完全不需要三殿下的一句否认或是承认,毕竟有些东西口说无凭,反倒是我们都来了那么久了,殿下也不知道给我们俩人上点茶的,更不知是不是三殿下拦住了下人去通报表姐说我们二人回来一事。”特别是当那么久了还未见到表姐时,当真是越想越可疑。
“啧,本殿下这里的好东西,岂是随便给那等畜生喝的。”
“你骂谁畜生!”即便修养好如闻子悦被再三的指着鼻子骂,也不见得还能忍,更何况还是被他们一向憎恶鄙夷之人。
“自然是谁上赶着对号入座骂的就是谁,不过本皇子还真的没有见过那么上赶着找骂的,果然这小地方出来的下等人就是上不得台面,当着以为自己偷了孔雀的羽毛自己也就是孔雀了不曾。”正抿了口大红袍的谢曲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感情上辈子的自己到底是有多傻,才会被这连毛都没有长齐,就连这手段都拙劣的小贱人给将人抢了去,不过好在老天爷重给了他一个机会,用以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许是他不再想看见这两张蠢而不自知的蠢脸,省得败坏自己的好心情,随即冷漠道:“还不将人给本殿下打出去,若是再看见他们二人出现在燕京,本殿下见一次打一次。”
“不,将人给本殿下关到柴房里。”因为现在的他,找到了更有趣的玩法。
特别是当这毒物全部放进一个笼子里后,也不知道谁才会是那胜出的蛊王,想想他还真是好奇得紧。
“诺。”
原先守在院子里头的小厮听后,立刻上前挟持住了他们的胳膊往外拖去,完全不顾他们的挣扎与撕扯,以及他们嘴里说的是那驸马表亲的关系。
“你们敢,你们要是敢动我的话,我表姐是不会放过你们的。”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毒辣的闻觅风怎么都没有想到谢曲生会直接动手,连带着他整个人瞬间就像是那被踩着尾针的蝎子暴跳如雷。
“若是你真的敢动我们,你就等着被休吧!”许是之前的余威还残留在他们脑海中,使得他们即便在火大,也不敢直呼他名,否则那才是真的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呵,你说本殿下到底敢不敢,你们还不将人给本殿下打出去,省得在待在这里污染了府里头的空气。”一声冷嗤,道不尽的鄙夷。
仿佛他同他们再多说几句,都是对他们的施舍。
“放开我,你想要对我们做什么!还有你们放开我!我要找我表姐,放开我!”眼见着那些人马上就要冲过来,闻子悦就像是发了狠一样朝他扑来,而他的目标则是谢曲生的肚子。
可惜在他才刚有所动作时,便被另一个会武的小厮给拦住了去路,更担心他会挣扎而直接卸了他的两条胳膊,导致这院落上空传来一道胜过一道的凄厉惨叫声。
“表姐,表姐你快出来看看那小人到底在做什么,表姐救命。”少年因着忍受不住过度的疼痛,此时眼泪鼻涕更糊了一脸。
“啧,还想找我家妻主,不妨让本殿下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们,现在你们的表姐不在这院子里,即便你们喊破了喉咙那人都听不见。”
听着那等颠倒黑白之话,气得怒极反笑的谢曲生将那茶盏重重朝那还在继续口出污言秽语的二人砸去,只觉得他能忍到现在,都是教养好的缘故。
其中一个眼尖的小厮见殿下心生烦躁,机灵的将那汗巾塞进了他们的嘴里,并得到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等这场制作闹剧的人离开后,连这院子都彻底静了下来,也让他有了那听风拂枝梢,花颤落枝头音的雅兴。
“殿下,不知您要如何处理那俩人?”将人捆了起来扔在柴房后回来的书行沉声道。
“将人送给乔林笙,就说这是本殿下送给她的礼物。”
不过现在他回了燕京后,也得要着手准备处理那人了,想想还真是有些忙啊。
可他没有想到,这才刚解决了一个,又马上赶来了另一个,可还真是上赶着赶巧了。
因着天色尚未过暗,这檐下也自然未曾挂上灯笼,反倒是有几只萤火虫先按捺不住的从那花丛里钻了出来。
同之前一样的白玉荷花凉亭,一样的秋风卷落叶,只是这来的客却换了新。
“何家姐姐倒是稀客啊。”半掀了下眼皮的谢曲生看着刚参加过秋闱不久的男人时,只觉得讽刺。
明明是一个哥儿,偏生男扮女装学女人去朝堂,说出去也不嫌臊得慌,可他更多的仍是钦佩居多,毕竟光是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不知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不过是刚好路过,反倒是林妹妹现在可曾在家?”微抿着唇的何钰在距离他两米处停下,而这院里头除了他外,还有不少伺候的小厮。
也省得此事若是传了出去,难保不会对他名声有碍。
而他今日前来的本意便是寻她的,原本在她先前无缘无故突然同院长休了长假的那段时间里,他便打算过来寻她的,可因着秋闱将近实在是腾不开时间,谁知等有空后,已是到了这时。
“我家妻主前些天出去了,反倒是本殿下都还未来得及恭喜何家公子高中。”吃了几块桂花糕,便嫌有些腻嘴的谢曲生停下了手,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则满是审视的打量着对方。
“三殿下就惯爱开玩笑,在下一介女子怎能称为公子。”被谢曲生一言点出身份的何钰心中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不显半分。
“本殿下是不是开玩笑,何公子难不成不知道吗,反倒是何公子既然知道我家妻主已经娶夫了,就莫要总是对我家妻主纠缠不清才是,省得落人口实。”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草民不懂。”即便他懂,仍是选择了装傻充愣。
“能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对此,谢曲生只是露出一声冷嗤。
更觉得往妻主身边凑的这些臭苍蝇们还真是一个赛一个不简单,人人都伪装成一副纯善小白兔的模样,实际上剥开皮,里头全是那颗腐烂发臭的黑心。
偏生妻主又是一个看不懂小绿茶和小白莲的主,不过好在娶了他那么一个能慧眼识绿茶的好夫君。
“本殿下也不和你绕圈子了,更不管你是男是女,只是希望何公子不要整日往我家妻主身旁凑,否则久了,本殿下难免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本殿下想何公子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本殿下说的是什么才对。”他的这话已经是在明白不过,若是他再装不懂,那么他可就得怀疑他的用心了。
过了一会儿,见对方仍未回话的谢曲生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继而出声道:“本殿下这肚里孩子月份渐大了,也就不好再久留何姐姐了。”
他说完,还朝人露出挑衅一笑。
“既然殿下乏了,草民便先告辞。”紧抿着唇的何钰见到他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时,目光不可见的暗了下去,亦连那掩于袖袍下的手都紧握成拳。
他知道他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不会特意前来敲打他。
更用他最在意的仕途威胁他!好啊!当真是好样的。
“慢走不送。”谢曲生才不理会那人是如何作想的,只是眯起了眼儿,享受着秋日暖阳斜斜。
而那些人,想来也就像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