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案情一事还未彻底拉下序幕,林清安仍是回到了关押她的牢笼之中。
正当她即将走进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几道喧嚣声与其他人被推搡过来的拥挤画面,一些跟在左右的衙役也赶了上前维守秩序,生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正当她无趣的转身往前走时,那拥挤的人群中突然跑出了一个身着麻青长袍,头戴水色儒巾的青年挤了过来,并朝她大喊说。
“小林大夫,我们相信你是无辜的,你肯定不是那种人,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小林大夫乐善好施,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因着前面的男子开了一个头,那等为她喊冤之声一声胜过一声,连带着她的心头也泛上了一丝涟漪暖意。
“我们也相信小林大夫不是这种人,还有这是我自家做的馒头和酱菜,还希望小林大夫不要嫌弃的收下才好。”
将那包裹强塞给她的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只要扔进人群中便再也找不到的脸。
“谢谢。”眼睫半垂而下的林清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馒头,却并不急着吃。
而刚才去维持秩序的衙役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将人往里带去,生怕她会突然跑了一样。
使得那为她喊冤抱屈声也离她越来越远,外头暖阳高照,内里森寒刺骨。
冬日和夏日的区别,不过就是一里一外。
等她回到监狱,也等着那些看守她的衙役一一离去后,林清安这才将藏在袖袋中的银针往那馒头里扎进去试毒,等她在□□时,只见那银针底部泛起了黑。
唇瓣紧抿,漆黑眸子中流转着幽幽寒意的林清安将剩下的馒头与酱菜如法炮制,结果得来的皆是银针发黑的结果,亦连攥紧着银针的力度不断加重。
看来那下药之人打的是想要她先暴毙在牢中,再给她编上一个畏罪自杀的罪名,倒是一石二鸟地好算计。
另一边,远在江南中的二人。
因着现已入夜,屋里头的灯已然熄灭,那小紫檀木几上的青玉柳叶瓶中则斜斜插着的几枝紫薇与美女樱,此时正散发着那幽幽的雅致花香,缕缕伴人入梦。
“幼清可是睡不着。”许哲看着躺在他身旁翻来覆去许久也不曾入睡之人,不免担忧出声。
林清时并未回话,而是抱着他的胳膊不放,偏生那身子就像是一条不安分的蛆扭来扭去。
“幼清可是想清安了?”黑暗中,许哲伸手抚平她眉间皱纹,轻声道。
“有点点吧,还有你说清安为什么那么久了,都没有写信给我。”气鼓鼓着的林清时也说不清楚她现在的想法,只觉得极为不安。
“许是她最近课业繁忙,何况清安那孩子的性子随我,你有何不放心的。”许哲有些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发顶,继而帮她掖好被角后,柔声道:
“别想那么多了,要不然更容易睡不着,再说明日幼清不是说要让我带你去郊外放风筝吗,要是你再不睡,小心明日醒不过来。”
“嗯哼,那你可记得不能反悔。”林清时想到明天要去放风筝,先前内心的那点儿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不会,所以幼清得要早点睡才行。”许哲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脸颊,只觉得现在最是岁月静好不过。
“那你明天记得叫我起来。”翻了个身的林清时嘟哝了下,这才缓缓睡去。
“好。”定然会身体力行的贯彻到底。
此时虽已入夜,仍亮如白昼的皇城中。
初闻噩耗的谢曲生错愕间将他最喜欢的一个水晶琉璃缠柳杯打碎落地,面上血色顿失,满是不可置信的抓住了书言的肩膀,脖上青筋直冒,寒声质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的听说驸马爷现在被人关在了大理寺里,而且今天是被关的第二天。”此事也是他今日在御花园时无意间听到的。
他本以为是误传,可又担心是真的,这才火急火燎的赶来告之给殿下听,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什么时候发生的!为何你们都没有人告诉本殿下!”谢曲生只听到她被关在监狱一事后,就像是头暴怒的狮子,在顾不上那么多,火急火燎地往那大理寺中赶去。
“这大晚上的,禅林可是要到哪儿去。”等他跑出宫殿后,却迎面遇上了正从朱红宫墙后走出之人。
“父后,清安现在出了事,我要赶去救她。”谢曲生顾不得往日里学的那些规矩,一心有的只是担忧那人安危。
“可是因她被关在大理寺一事。”张柳知不急不缓的语气,却宛如给他砸了平地一声惊雷。
“父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还有是不是你把消息给封锁了起来,不让他们告诉我!”
赤红着一双眼,骨节攥得泛白,掌心淤紫一片的谢曲生直直对上他的眼,似想要从中看出一丝心虚或是其他为他好的表情,可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还有之前他没有想明白的事,也在顷刻间如手拔乌云见天亮。
为什么自从他出嫁后许久,都未曾唤他入宫陪伴的父后会突然来了旨意让他进宫小住几日,甚至这一待便是好几日。
“这不过就是些许小事,又何需让禅林听了后多担忧。”张柳知的语气一如往日平淡,仿佛是同他谈论着今天天气怎么样,御膳房的饭菜做得可否合胃口。
何况那人可是他的女儿,又岂会被这点小事给绊住了脚。
“那怎么可能是小事!她现在可是我的妻主!要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我怎么办!”
脸颊涨红,紧攥着拳头的谢曲生在顾不上那么多,推开了那些想要上前拉住他的宫人,兀自往那宫门外跑去。
“凤后,您就不担心殿下因着此事与您生了疏离。”等人走后,先前一直低垂眉眼的岫烟出了声道。
张柳知并未回话,而是接过一个黄门手中的六角琉璃宫灯朝另一处梅花林中走去。
这十月份的夜晚,倒是泛起了缕缕寒意,亦连这桂花都香得令人鼻间直泛痒意。
此时的大理寺监狱中。
“表姐,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还有,还有我们已经写信给奶奶,再过不久奶奶那边肯定就会来人了。”
不过短短两日,眼下带着一抹青黑,整个人憔悴不已的闻子悦正拉着她的手哭哭啼啼,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得彻底背过气一样。
“不过就是些许小事,何必麻烦奶奶。”半抿着唇的林清安见到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二人,无奈的轻叹一口气,并将那张纯白帕子递过去给他拭泪。
“何况奶奶的年纪大了,你们就不担心她听到这不好的消息后会出现什么好歹吗。”即便奶奶现在的身子骨仍硬朗。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而且,而且………”他们二人本想写信给姑父姑妈的,可却不知他们的下落,而他们俩个男子又什么都不会。
“下次若是出了事,记得不要如此懵撞,知道吗,更不要随意写信给奶奶。”
“我…我也只是…只是担心…担心表姐…………”闻觅风拉着她的手,睫毛垂泪轻颤。
“若是我真的出了事,你说我还会像现在那么心平气和的安慰你吗。”林清安将那沾满了泪的帕子拧干,又继续为其擦着泪。
连她心里也忍不住怀疑,这男人难不成当真是水做的吗?要不然怎么会动不动就哭?
等晚上,她好不容易送走他们二人,正打算拿着那些无用稻草编制一双草鞋时。
空荡荡的走廊处再一次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人好像跑得太快,还不小心被绊倒得摔了一跤。
在她以为又是哪家前来探监的人时,却不曾想那道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面前,并满带哭腔地喊了句。
“妻主。”
有些错愕的林清安抬眸看向那隔着一道铁栏杆,正红|肿着眼眶,下唇咬得破破烂烂的少年时,竟产生了一瞬的恍如隔世感。
直到那铁锁落下,铁栏外的少年哭着朝她飞扑过来时,方才回了几分心神。
“你怎么来了。”她的手上因沾了灰,以至于只能高举着,免得担心会弄脏了他的衣服。
“你还问我为什么来了,妻主你出了事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你出事后有多害怕。”
“你是不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将我谢曲生当成是你林清安的夫婿,所以你发生了事后宁可自己扛着也不愿意告诉我,还有到底是我皇子的身份不管用了,还是你这驸马的身份被人给看轻了。”
谢曲生紧搂着她的腰肢,力度又重又狠得是想要将她给镶进他的骨肉里。
“我这不是没事吗,何况这不过就是些许小事,我自己都能处理好的,又何必惹得你担忧。”
林清安看着这抱着她哭得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的少年时,只觉得,他哭的样子可真丑。
“还有你别哭了,都说男人越哭越容易变成黄脸公,难不成你年纪轻轻的就想要当黄脸公不成。”这一次她倒是不在嫌手脏的给他擦着泪。
原先她想用帕子给他擦的,却发现那帕子之前已经给了望月。
“我才没有,反倒是,妻主你受苦了。”
许是见到她还完好无缺,身上也没有任何被用过刑的痕迹后,他那颗一直高高提起的心,方才放下了几分,就连泪也止住了,正用那双睫毛带泪的桃花眼控诉着她未告诉他一事。
“我在这里除了睡不好外,其他的皆和在府里无二,还有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不需要担心知道吗。”
“等探监结束后你便先回去,府里在怎么样,也不能缺一个主事的男人。”林清安踮起脚尖,第一次主动的亲吻了少年的睫毛。
在这一刻,好像有些东西也在内心深处悄悄地发了芽,生了根。
原本等天亮时,她便要进行第二次会审的,可那怀着身孕的男人突然在半夜时发动了,又忙得衙门里的一众人够呛。
直到天际一抹阳光穿透云层,一道婴儿啼哭声响彻天边后,也伴随着事到尾声。
正在牢里,坐在一张干净草席上的林清安还在编制着草鞋时,昏暗灯火摇曳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好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林清安,你的那位夫郎想要见你最后一面,还不赶紧跟上。”
林清安听见那‘最后一面’时,内心里隐隐浮现出了极致的不安感,等她跟着来到那莲儿生产后的小房间时。
人还未进去,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股男人刚生产后特有的腥|臊|味,特别是那血腥味浓到了几乎成固体之态,显然是对方大出血后的征兆。
等她推门进去时,那里头的血腥味在没有半分遮掩,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而床上,则躺着一个马上就要奄奄一息的瘦弱男人。
强忍着鼻尖不适的林清安走过来后,看见那因着生产后虚弱无力的男人时,红唇翕动着不知要说些什么,甚至她知道,此刻的男人俨然是属于回光返照。
还未等她出声,躺在床上的男人先一步红着眼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哀求着她出声道:“莲…莲儿恳求妻主将宝儿平安的养大成人好不好。”
他直到现在都还唤她‘妻主’二字,也不知是心中执念所致还是临到死时,都想要拉她下水。
“你先别说话了,男子刚生产后,需得静养。”林清安上前握住了男人不断朝她伸过来的手,半垂的眼眸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是我做错了,可稚子何其无辜,妻主,妻主原谅莲儿一回好不好,莲儿不会了,莲儿以后再也不会了………”神色惶恐不安的男人抓着她手腕时的力气极大,似要在上头留下一圈刺眼红痕。
“莲儿求求妻主了,莲儿不求妻主能将宝儿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只要妻主能给宝儿一口热饭吃就好。”
“莲儿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妻主了,妻主能不能,能不能答应莲儿这最后一个要求………”
“即便这孩子不是我的,为人医者我也不会拒绝你。”半抿着唇的林清安看着那一动,身下便溢出大量红血的青年时,眼眶泛酸,强忍着不忍不去看他。
“谢…谢谢妻主…我莲…莲儿…遇到妻主是这一生最幸运的事。”莲儿走的时候,脸上是带着解脱的笑意,唯那只手一直紧攥着她的手腕不放。
而那件惊动满燕京,女子丧心病狂火烧孕夫一事也因此落下尾声,就像是一块高高举起的石头,此时却轻轻落下。
当林清安抱着那个刚出生,皮肤皱巴巴得就像是没长毛猴子的小孩回去时,只觉得,长得可真难看,怪不得娘亲之前一直想要将她给扔了。
而谢曲生却罕见的没有阻止她留下这孩子,并将其认为义女,毕竟一个死去的男人,他可不认为会对他有什么威胁。
“妻主,你看这小孩子长得也恁丑了点吧。”谢曲生看着那刚喝了奶,现已经睡下的肉团子,无论怎么看,都喜欢不起来。
“我也觉得有点丑。”
“可妾身看其他人的那些孩子都白白嫩嫩的像糯米团子,怎地这个就那么丑,就跟没长毛的红猴子一样。”
“自然是因为这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等在过几日便好了。”刚从外面回来,帮宝儿冲泡好羊奶的柳诺诺看着正对着婴儿评头论足的二位,眼角忍不住微抽。
“还有宝儿才刚睡下,妻主和主夫还是不要吵醒她为好。”
“也是,不过这段时间就得劳烦诺诺多照顾宝儿了。”揉了揉后脑勺的林清安见到他有照顾婴儿的经验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些许小事,何来的劳烦二字。”柳诺诺的目光扫到正熟睡中的女婴时,半垂的眼帘下,只觉得满目厌恶。
因着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林清安给现取名为林柠的宝儿请了几个奶爹后,便重新赶回了学院中上课。
同时,关于那名叫莲儿的男人全部资料也彻底呈现在她面前。
说来那个男人也是一个可怜人,自小双亲皆亡,过着那寄人篱下的日子。
因着舅妈见他模样生得好,竟将他给卖进了楼里,刚开始的他想要跑出去,可每一次被抓回去后都会换来更严重的折磨,久了,连带着他的精神也出现了问题。
等他十六岁,正式准备接客的时候,他又一次趁着看守之人不注意时逃了出来。
他本以为在逃出来后便能得到解脱,以至于他一直都男扮女装,脸上还涂着一层看不清本来样貌的灰,可谁知在一个雨夜被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女人在破庙里给强迫了。
等第二日天亮时,昨夜的女人早已不知所踪,而满身痕迹,目如死灰的男人正遇到了准备上山采药,因为走累后在那破庙外头歇脚的林清安,并错将她是昨夜的那名女子。
以至于那段时间,她在药庐免费义诊的时候,总会看见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男人眼眶微红的注视着她。
她刚开始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可当她想要过去询问时,那人就像是惊弓之鸟跑得飞快,后面便是很长时间不在遇见。
可谁知再一次相见,竟是他挺着肚子,说她始乱终弃的荒诞之言,就连他的相貌也与之前大不相同,导致她第一眼时并未认出他来,
原来,他在后面得知自己怀孕后便躲了起来,担心她知道后会让他打掉那孩子,更打断他们之间仅有的一点羁绊。
他本意是想要将那孩子生下来后再去寻她的,可谁知,在知道她娶夫后,一气之下便不管不顾的挺着大肚子跑到大理寺击鼓鸣冤。
导致这件事到了最后,谁都说不清到底是谁对谁错的一笔糊涂账。
等林清安看完后,只觉得心情复杂,更觉得好像死对他而言,说不定正是一种解脱。
反倒是那玷污了他清白的那名女子,她定然要将人给寻回,并将其绳之以法。
在她傍晚回到学院时,正好遇到了刚准备去食堂吃饭的何钰,忙提着裙摆小跑了过来。
“何姐姐。”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洋溢着在乖巧不过的笑。
“林妹妹,你回来了。”身在学院中的何钰自然也听到了前段时间传来的风言风语,他本有心想要询问些什么的。
等到头来却发现,她既然回到了学院上课,那么定然是证明那些污蔑不过是子虚乌有一事。
“嗯,姐姐可是要去食堂吃饭吗,正好我们一起去。”说完,她也不顾他是否会推开她,直接挽着他的手往食堂中走去。
何钰看着那无意间被蹭到她胸口的手臂时,终是不忍吐出那个拒绝的字眼。
“好。”
因着还有其他班级被夫子留堂的缘故,连带着现在食堂里的人并不是很多,食堂的饭菜也是早中晚一人各领一份,基本都是三菜一汤,若是你想要吃好的,没问题,不过得需要加钱。
今晚上煮的是紫菜蛋汤,茄子肉末,韭菜炒蛋和清炒小南瓜,因着有些同学不能吃辣,这些菜里基本都很少放辣椒,若是有需要的,便自己拿做好的辣椒酱加。
“我这个鸡蛋给姐姐吃。”当打好饭菜坐下后,林清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不吃的东西全夹进了他的碗里。
何钰看着多出在他碗里的韭菜炒蛋时,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为何你不喜欢吃鸡蛋?”只因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他许久。
“因为小时候吃多了,导致现在不喜欢吃了。”林清安避重就轻,选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
何况她总不能说,因为她娘亲喜欢吃鸡蛋,所以在她跟着连吃了一年多的鸡蛋后,导致现在产生了严重的抗拒。
正当她吃完了,准备起身将碗筷拿去放时,身旁人突然来了句,“你的身上?怎地突然多了一股奶香味。”
林清安闻言,还特意抬起袖子闻了闻,果见上面多了一丝淡淡的奶香味,不以为然道:“应该是早上诺诺让我抱一下宝儿后不小心沾到的。”
“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么淡的一点味道,何姐姐也能闻出来。”
“不过是对奶味比较敏感些罢了。”
他自然是知道她有一个侧夫名唤柳诺诺,可那宝儿又是谁?以及一般只有刚出生的婴幼儿才会喝奶,不知想到什么,他忽地全身上下泛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怒意。
同时,他更不敢去想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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